仆妪定睛一瞧,新仇旧恨齐上心头,冲上去就是一耳光。
莫说艾绿已是今非昔比,便是从前,也不可能被这仆妪耳光打实了,木剑一收,脚步一移,先躲开仆妪的攻势,左臂一搡,仆妪顿时跌了个狗啃泥,鬼哭狼嚎半天爬不起来。
“贱婢!”元氏大怒,又是一个耳光补上去。
然后她也“狗啃泥”了。
有婢女一看情势不妙,飞速入禀王妃,于是碧奴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瞧见一堆女子在玩“狗啃泥”……
“艾绿,休得淘气。”碧奴揉了揉额头,轻轻一声喝止了尚且横眉立眼的小丫头,才是神色一肃:“愣着干嘛,还不将元媵人扶起来?”
元氏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被个婢女给动手打了,恼羞成怒得很,刚刚站稳,便是甩手一个耳光,这回的婢女没有艾绿的本事,挨了个瓷实,雪白的半边面颊,登即浮现了一张巴掌印。
“元媵人,王妃有请。”碧奴心里也窝着火,但知道以她的身份,还不能对元氏无礼,再说艾绿动手在先,打的还是晋王姬媵,多少有些理亏,因此施礼之后,只用这话终止争端。
十一娘正在廊庑下,看着阿禄指挥着仆妪们将要带去晋阳的物用封箱,不日便要启程,有些物件需要先行装车发运,比如她的不少藏书,十一娘对这一件事格外注重,不亲自过目放心不下。
明知元氏是来生事,她也没有摒退闲余,也不交待设座,由得元氏喘着粗气站在院子里,先是招手将艾绿叫了过来:“怎么动上了手?”
“婢子见那恶仆气势汹汹便要往院子里闯,想到王妃叮嘱,上前阻止,不想那恶仆二话不说就是一个耳光,婢子便还了手,恶仆这些帮凶便一窝风要来打婢子耳光,婢子一一还了手。”艾绿挺着小胸膛,不觉自己有错。
“以后躲开便好,先不用还手,若警告无用,再动手不迟。”十一娘微微一笑。
这话把元氏主仆气了个仰倒,艾绿也甚觉不服:“绛紫姐姐好心好意扶那女子起身,谁知竟被打了一个耳光。”
十一娘看了一眼绛紫脸上的巴掌印,眉心一蹙:“是谁动了手?”
元氏忍无可忍:“是我,王妃意欲如何?”
“虽说绛紫是下人,但并非你之仆婢,不该由你教训,所以,我要罚你。”十一娘说得十分干脆利落:“无端生事,动手伤人,本该受笞责之刑,不过你为主,绛紫为仆,因尊卑有别,故主虽有过,可不受体罚,当禁足一月以为警诫,又念你为初犯,我也不及告张府规,故又减两等,禁足十日即可。”
元氏万万想不到王妃竟然要罚她,气得周身颤抖,一时之间竟然说不出话来,她带来那仆妪这时却缓过神来,一步向前:“王妃这可有失公允,明明是王妃之婢动手在先!”
阿禄重重一喝:“刁奴放肆,竟敢冲撞王妃!”
“无妨。”十一娘却轻轻一笑:“虽说该罚则罚,但道理总要辩说清楚,我问你,绛紫可曾对元氏动手?”
仆妪:……
“既然绛紫并无过错,元氏无端责打我之侍婢,难道不该受罚?”
“可是这贱婢却先冲我动手,不仅伤了我,还伤了媵人,王妃又当怎么说?”仆妪愤怒的指着艾绿。
“我有令在先,居处严禁擅闯,艾绿也是奉令行事,上前阻止你等,可你却要打她耳光,她这才还手。”十一娘扫了一眼仆妪的服饰:“你只不过三等管事,艾绿为我近侍,论等级还要高你一等,所以她有权责训。”
不待元氏反驳,十一娘说道:“不过元氏为府中姬媵,居主位,艾绿的确不应还手,艾绿,你可知错?”
艾绿这时心服口服:“婢子知错。”
“你要记得,无我令下,今后不准向府中姬媵动手,这回你有错,也当责罚。”十一娘口气仍旧温和:“元媵人有错在先,所以你罪减一等,笞十下,你可心服?”
“婢子心服。”艾绿十分耿直:“可若是王妃许可婢子动手呢?”
十一娘看也不看元氏涨红的怒颜:“若是我让你动手,你便是奉令行事了。”
艾绿笑着露出两排白牙:“婢子省得了。”
十一娘捏了捏她头上的小鬏:“好了,乖乖下去领罚吧,要记住,今后不能这样莽撞。”
艾绿便蹦蹦跳跳地下去领罚了。
十一娘又看那仆妪:“你寻衅滋事在先,出言顶撞在后,论矩,当罚杖刑,降级减薪,同样念你为初犯,并不及张告府规之由,从轻处罚,笞二十,罚薪一月,你可心服?”
那仆妪气得七窍生烟,甩着头冷哼一声:“王妃仗势欺人,谁敢不服?”
阿禄与碧奴还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仆妪,都被气得说不出话。xǐυmь.℃òm
十一娘却是一笑:“既然还晓得我有这威势,倒也还有些自知之明,不敢不服就好,阿禄,还愣着干嘛?”
阿禄如梦初醒,上前一步:“便跟我去罚过处吧。”
“慢着!”元氏终于也如梦初醒了,冷哼连连,今日她若让自己的仆婢受罚,岂不是颜面扫地?反被柳妃力压一头!这是元氏无论如何都不能忍受的奇耻大辱,可她在元相府时,从来就没与人理论过,都是以拳头巴掌服人,这时当然也说不出晋王妃那些规矩道理来,只知耍横:“凭你也配说规矩,堂堂亲王妃,竟然屈尊降贵去探望一个贱婢,敢问王妃可将规矩体统看在眼里?”
“这话怎么说?”十一娘疑惑不解。
“王妃敢做便要敢当,这时装什么糊涂?你敢说你没有去看望扈氏?”元氏满面鄙夷。
十一娘轻轻一叹,元氏天生俏丽,原是个小美人,可惜这时因为愤恨,眉目都扭曲了,形象实在有礙观瞻,姿容尚不如当年小姚氏,而且……只料到此女嚣张,可愚蠢到这个地步还真是出乎意料。
“好些年前听闻扈娘才艺出众,在上清观便见识过一曲剑舞,果然精湛绝伦,我便钦佩得很,听闻扈娘身子不适,于是特意前去探病,怎么,难道我为王府主母,这点自由也无?”
“我呸,什么才艺出众,不过是个狐媚子罢了,以美色迷惑得殿下神魂颠倒,王妃既为主母,就该将这等贱婢驱逐出府,留扈氏在府中,晋王府便是世人笑柄,殿下也颜面扫地!”
“元氏!”十一娘这才严肃了口吻:“殿下怜惜扈娘有公孙之艺,却沦落风尘,这才仗义相助,世人论来,也是美谈一桩,你怎可诋毁殿下乃贪好美色?”
这该怎么罚?十一娘正在回忆府规……
“王妃这里今日可真热闹呀!”说晋王晋王便从天而降,他也不知躲在角落里旁观了多久,这时终于出声打断。
于是这下连王妃都只能从榻上起身,上前礼见。
“殿下不是说了要与六姐议事,怎么有空过来?”十一娘寒喧一句。
“早就议完了,我往元氏居处去,却扑了个空,都说她往王妃处来了,便过来瞧一眼,果然被我一网打尽。”某殿下努力冷着张脸,唇角却忍不住微微抽搐。
十一娘:……殿下,一网打尽能这么用?
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句:“元媵人正在这处与妾身理论规矩体统呢。”
又说那仆妪,听了晋王口称先往元氏居处,心中一阵狂喜,赶上前来告状:“殿下,殿下可得为媵人作主,王妃欺人太甚……”
她话还没说完,就觉得自己身子一轻,居然像只断线风筝般“飞”了起来,还没有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就重重摔在地上,胸口一阵剧痛,一口老血喷出,昏厥过去之前,只听到晋王殿下那句怒吼——
“想死想疯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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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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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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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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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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