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转眼进入四月,长安城六街之畔,槐树新叶又已悄然繁茂,胜游公子与窈窕闺秀已经开始“送春”,阳光入襟,肌肤已经能够感觉到显然的热度了,毛维罢相终于已成定局,是以这日下昼,陆离因得心腹通禀,知道晋王殿下在别苑等候,故而未曾返家,直接前往面见,他这个正主才进书房院门,贺烨这个客人反倒急步相迎,当头就是这么一句问话。琇書蛧
陆离不由莞尔:“今日常朝就已宣诏,殿下这辅政王却还不敢确信,卑职百忙之际,都听闻了殿下那击角场大受欢迎,看来殿下是真将许多心思都用在玩乐之事上头了。”
贺烨的眉毛便极其紧促地打了个结:“还不是柳十一交待我务必与谢六娘周旋,这些时日被她纠缠得紧,我烦不胜烦,绚之倒是说起风凉话来?我确没想到太后竟然会妥协到这个地步,严察污杀良民一案也就罢了,竟真将毛维罢相,依我对太后一贯了解,此妇可不愿受人要胁,怎公容得汝阳王一再挑衅?”
陆离已经被心急火燎的晋王殿下携了臂膀飞快步入一处廊亭,这才发现早前晋王等候时居然在煮茶,并已经为他分出一盏,只不过他端起来一饮,险些没有一口喷出——这也太咸了罢,简直就是一盏盐水!
好不容易咽了下去,瞧见贺烨面前空空如也的茶盏,陆离没忍住心头的郁闷:“殿下,卑职家中咸盐,也是需用钱银购置。”
“啊?”贺烨瞪目足有十息,才甚是难堪的摸了摸鼻梁:“我这还是第一回煮茶,大约将盐放得太多,但早前江迂饮了也没说什么,倒是一副陶醉模样,我还以为正好合适呢。”
陆离:……
原来晋王殿下自己并没有饮茶,江迂即便被咸死了,也是不敢非议的。
待得饮了好几盏清水,总算冲淡了口中的涩味,陆离这才有了心情为晋王释疑:“早在污杀良民一案揭曝时,十一娘已经有所安排,毛维罢相黜迁太原尹之事,正是徐修能所荐,太后对武威侯仍存顾忌,只不过是因为情势所逼,才将统军之权授予,为了牵制武威侯,太原尹可谓至关重要,前太原尹为王氏子弟,并非太后心腹,若毛维取而代之,太后才能真正安心。”
“可我担心毛维私欲过重,会不利于武威侯。”这才是晋王担心的重点。
“毛维若任太原尹,当然不利于战事,但是殿下,十一娘已经早有安排,毛维会失信于太后,到那时候,便是殿下赴藩之机!”
听了陆离一番详细解说,贺烨的眼睛瞪得更大:“这些都是柳十一安排?”
“正是。”
贺烨直盯了陆离好一阵,轻轻一笑,眼角这才咪起:“我从前便有些疑惑,柳十一固然才智过人,但贺澄台与绚之两位也决非庸俗,可隐隐却有对柳十一言听计从之态,当真让人疑惑。”
“那是因为,十一娘所具非我等所能。”陆离仍是云淡风清的模样:“十一娘自从入选公主侍读,得柳贵妃意会,韦太夫人赞成,决意辅佐殿下匡复大周社稷,自那时,便竭力争取太后信任,年不过十岁,便主导策划毛趋入罪,邵博容两回身陷死境,也都是她安排得当,方能化险为夷,更兼先帝崩时,殿下身陷生死攸关,也多得十一娘智计挽转危局,若非十一娘安排在先,澄台也不会提前预料宫中紧急势态,促成汝阳王质疑先帝遗命,经过那场势态,非但殿下得以保全,卑职也能争获太后相对信任,十一娘智计绝非我等须眉能比,卑职心服口服。”
这话更加大出贺烨意料,他还以为一切都是贺湛抑或韦太夫人在后布署,哪里能想到当年尚处稚弱之龄的十一娘才是将帅!
“不仅卑职与澄台,眼下长安五子,皆对十一娘言听计从。”陆离又是一笑:“卑职虽然不才,然亦能保证京兆薛一族将来必会臣服殿下,王公乃社稷之臣,相信亦不会服从奸侫,士民有邵、尹、宁致三位忠耿人士表率,十望之中至少崔、柳、王、薛四族遵奉,武有秦氏一族,殿下如今已经具备基础与太后党一战,只不过殿下本身不具威名,故尤其需要奠定功业。”
“是,倘若我留在京都,便会一直背负暴戾狠毒不学无术之名,纵然有这多支持,亦不能让百官万民臣服。”贺烨深深吸一口气:“绚之以为,此时已到我赴藩之机?”
“这回若不能促成殿下赴藩,只怕今后再也没有时机!”陆离断言道:“十一娘料定,太后已经不能摁捺,汝阳王这根鱼刺,已经扎得太后寝食难安了!”
十一娘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判断,其实不是因为毛维贬黜事件,而是因为太后与韦元平、元得志等商定的门下省新任侍中一职。
大周其实并不设宰相之职,所谓国相,其实便是中书、门下、尚书三省长官,以及同平章事等特授重职,在韦海池临朝听政之前,门下侍中其实为两人并任,但韦海池临朝之后,便裁减了一个门下侍中,把门下省彻底交给毛维掌握,毛维这回一被罢相,汝阳王党当然会竭力荐举党徒授任门下侍中,他们提出的人选也确实无可厚非。
便是京兆卢出身,荣国公之叔父,德宗朝时就曾任过中书舍人、礼部尚书、工部尚书等职,当年距离政事堂就只有一步之遥,却被裴尚书参了一本恃强凌弱,德宗一怒之下将其贬黜,他干脆就告病请辞了,这多年来都在韬光养晦。
那位裴尚书,正是渥丹的叔父,早就已定为罪逆处以斩刑,那么他当年的弹劾,自然就不能作为否定卢程可为宰相的依据。
十一娘听说汝阳王所荐之人后,以为太后会再一次妥协。
因为据她看来,这位卢程可不似荣国公夫妇与太后素有旧怨,与太后势不两立,凭其心性,即便得以重任,其实并不能被汝阳王掌控,充其量不过是首鼠两端、见风使舵,凭太后手段,不难将其收服,就算视他不如毛维,将来多的是机会贬黜,何必在这节骨眼与汝阳王党争执不休?
太后已经为了“贤德”之名一再妥协,再退一步,以图后计,才是明智之策。
然而太后却表现得无比强硬。
她提出另一个足以将卢程比入尘埃的人选。
就是王七郎的祖父灵沼公。
京兆王一直不被太后真心信任诸多戒备,否则当初贺衍因薛、冯二相失势之后,太后也不会逼得灵沼公告病致仕,如今京兆王一族并没有攀附太后党,太后为何起复灵沼公?
紧接着太后又下达了一个出乎众人意料的任命,调令周昌为神武统军。
周昌原统右威卫,宿卫皇城,但他却是曾经被汝阳王荐举取代姚潜的人选,就算未遂,太后也不可能对周昌信之不疑,如今却授予他北衙统军之职,岂不蹊跷?
十一娘将两件事结合起来考虑,做出了唯一合理的推断。
太后看似一再因汝阳王挑衅让步——比如允准严察污杀良民案,将毛维罢相。
实际上却并没让汝阳王得到任何好处,江、洪二州数千无辜获释,也有太后明断是非的功劳,顶多与汝阳王打了个平手,毛维虽然被罢相,太后却启用灵沼公,京兆王可决非汝阳王能够笼络,汝阳王忙碌一番,其实并没有得到实际好处。
太后从精神上打击汝阳王应当是要让他产生狗急跳墙的心理。
调任周昌为北衙统军之一,便是为汝阳王狗急跳墙提供了可能与基本条件!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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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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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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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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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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