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自打新帝登基韦太后临朝听制,韦元平一党如日中天,虽然毛相国仍掌门下省,奈何元得志这小人忘恩负义,反与谢相国有所疏远,数回政见不合,导致谢相国失利,便连太后似乎也有所不满,秘书省一应官员都是忧心忡忡,终于盼到篷莱殿单独诏见长官,下属们又怎不欢喜雀跃?
可作为当事人的谢饶平,这时心情却并不轻松愉快。
他是眼见着太后怎么从艰难困苦的际遇苦苦挣扎前行,那个有情有义奈何命运多舛的女子,一路行来多少艰险,而只有他,不离不弃默默跟随,所以他从不担心表面上的冷落疏远,而坚信能与太后一直共担祸福,这是他唯一庆幸的事,这也是他的终生抱负。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太后虽然已经临朝听制,可围绕身边仍有许多危流险涡,稍有大意就会面临灭顶。
太多琐事烦难需要她去应对,太多利益纠斗需要她去平衡。
不是冷落忽视,而是十足信任。
她一定知道,他永远不会离弃,故而不需专门笼络,不需时时恩眷。
可今日忽然诏他独见,应是又发生了猝不及防的变故。
她一定,心有郁烦不得疏解,而她一旦焦灼,他的心总会揪痛,他时常想起她还是少女时候,无论身受多少苛虐都能一笑置之,手持一卷,便能沉醉其中,可命运啊,为何将这么一个可怜单纯的女子渐渐逼至绝壁断崖,稍有大意就会粉身碎骨?
篷莱殿,牡丹花好,却寂寞照常。
华衣玉饰,可他们,都已年华不在了。
她独坐亭中,眉间深锁,面上霞妆难掩骨里疲倦,轻叹一声:“饶平,我真是太累太累了。”
“如今身边众人,除君之外,无一让我全心信任,我以为当三郎继位,就可以免却险恶威胁,可眼下不但有贺淇一党虎视眈眈,甚至连义川王,我亦不能全然放心,三郎是莲池亲生,奈何莲池被我纵惯太过,又对义川过于痴情,根本不懂政局险恶,义川若有二心,将来她也只有凄惨收场。”
“义川我尚且不能放心,更莫说贺烨,可我眼下却不得不信赖他们,才能防止宗政堂完全受贺淇掌控。”
“诸宗室王公不提,如今便是阿兄与毛维……”
太后又是长叹:“为权势利益,两人争夺多年,就是不能齐心。”
这才提起正题,将岭南之事细细道来:“眼下贺淇本就质疑政事堂诸相,矛头屡屡指向毛维、元得志,楚心积虑欲使党羽取代,目的无非架空我这太后,这要广州都督真为毛维指使,我实担心会被贺淇恃机挑事,饶平,如今我是真觉心力交瘁了。”
一听毛维竟然又惹事生非,谢饶平也是心生郁怒:“旧岁夏阳一案,臣便斥责毛维束下不严太重私怨,倘若这回果真是他背后唆使,臣决不轻饶,必不会让太后为难。”
太后听了这话,不由大觉安慰,却阻止道:“连薛绚之这回都为毛维申辩,说他不至于如此,事实究竟如何,也不能轻率判断,毛维虽是你当年举荐,你对他有提携之恩,可此人城府较你更加深沉,也不能为捕风捉影之事就厉责于他,我且问你,可知毛维与广州都督之间交往究竟到何地步?”
“此事我倒听毛维提过,原是刘昙主动攀结,并非旧交。”
“那依饶平看来,这事是否应当彻察,交予何人去察合适?”
谢饶平思索一阵,方答应道:“既然贺澄台与薛绚之皆为邵博容担保,太后又疑此事背后另有阴谋,若不经察实,一来不能服众,二来也不能安心,当然是彻察为上,依臣看来,此案交由贺、薛往察均可。”
太后颔首:“饶平果然与我心意相通。”
岭南距长安山长水远,太后一旦怀疑镇守长官或有异心,不经彻察如何能安心?却也不愿意这看似寻常的事件涉及毛维与谢饶平两大臂助,给予贺淇兴风作浪的机会,是以诸多条件限制,彻察之人必须为太后心腹,才更加有利于控制事态。
其实太后早有意授令贺湛抑或陆离,却又担心谢饶平与毛维会怀不满,是以才有这回单独诏见,意在宽抚谢、毛,眼见谢饶平也举荐意中之人,太后自然心满意足。
“暗令彻察之前,我有意让阿兄先往提点毛维,这也是修复二人隔阂机会,毛维若能幡然醒悟,暗助彻察,说明咱们是真错怪于他,饶平以为如何?”
这便是婉转暗示,令谢饶平在韦元平行动之前莫与毛维私下勾通了。
“臣依然一句,倘若毛维这回再碍大局,臣必不轻饶。”
“饶平,这些年来,我身边多亏有你……”
依然是隔几对面正襟危坐,未曾有些微违礼肢体接触,可这饱含情意的言语,已让男子心潮澎湃,于是多年隐忍瞬息崩溃,他双唇颤颤,终于不再顾忌君臣之礼,是多少年前的旧称:“三娘……我会一直,在你左右……”
蓬莱殿中牡丹亭,这时斜阳半入,男子肩上明媚,妇人却隐于荫凉。
这个傍晚,韦缃辞宫归家前,终于盼得太后采纳她的建议,于是意气风发将零零种种转告祖父韦元平:“虽然这回不能进一步打击毛党,可我建言有功,倘若大父又能说服毛相配合,更甚至察明背后阴谋,姑祖母必定越发器重,待将来铲除汝阳王党,还有谁敢与大父争锋?”
韦元平也是连称痛快:“就算这回让毛维饶幸脱身,可因他轻信刘昙一面之辞,险些错责无辜,也是纰漏一桩,将来不怕没有追究旧过之机。”
而同样是这个傍晚,汝阳王贺淇却烦躁不堪,因为他最近颇为依赖的一个幕僚居然又再失踪,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琇書網
汝阳王召集僚属,趁夜商议。
“刘昙已然中计,算来奏章已经送达篷莱殿,毛维与那邵广本就有旧怨,必定会趁此时机落井下石,只要处死邵广之令一下,咱们即可依计行事,这回非得让毛维获罪,说不定连谢饶平也能一并牵连,偏偏这时,梁先生却莫名失踪,小王心头甚是不安,诸位以为如何?”
有人踌躇:“梁君失踪之事太过蹊跷,还当慎重。”
有人献策:“良机稍纵即逝,大王不需犹豫,当静观事态依计而行。”
原来岭南事件背后,果然有汝阳王推波助澜,而献策之人,正是那个潘博安插佃作,却没想到关键时候却被贺烨暗杀埋骨荒郊,原来多少狠毒后计再也不能蛊惑贺淇步步施行,这也是贺烨歪打正着,邵广饶幸大难不死。
因为即便太后下令彻察,那佃作也打算说服贺淇先下手为强暗杀邵广嫁祸毛维,太后若是力保臂膀,汝阳王便可揭发真相煽动士人要求严惩奸侫,要是能逼反广州都督固然更佳,最起码也能激化汝阳王与太后两党矛盾,大周朝局越乱,对潘博越是有利。
因新厥与大周联军连连取胜,征服北境蛮部指日可待,这对北辽大有威胁,故北辽王已经动心与潘博联手,恃机兴兵意图攻占幽州,以削弱大周之治增强本国之势,若这时大周内乱,北辽王更易说服。
倘若那佃作仍然未除,无论十一娘心机用尽,邵广这回也是必死无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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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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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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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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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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