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召见莒世南时,十一娘虽未得幸在殿内旁听,却是她亲自奉令将这位异士领去拜见,就难免打了个照面,并有一回合的交谈,莒世南并未着道袍,普普通通一身淡青葛衣,大袖宽袍,颇有几分出世风采,然而他虽也奇异前来迎候这位“宫人”年纪太小了些,盯着十一娘细看了两眼,不过只回应“有劳”二字,眼光就飘向了别处,这不由让十一娘好奇心大减——需知凌虚师公这一世首回见她,便看出不同寻常,猜到她的真实身份,而贤妃力荐这位擅长“招魂”的异士,却显然没有洞悉十一娘的“蹊跷”,不由得十一娘怀疑这又是一个神棍了。
太后接见方士时,并未留十一娘旁听,只事后十一娘还是听说了太后暂留莒世南逗留宫禁,一连数日施法,也不知太后欲见谁的魂灵,十一娘还未等到针对莒世南的考较结果,便到了她与韦缃“交班”的日期,不过在这回辞宫返家前,倒是确定了另一件事。
太后终于决定亲自主持关试。
数月以来的布置才达成这一大为有利的结果,十一娘当然欣喜不已,恨不能立即召集贺湛等人,告知他们这一利好消息——不出意外的话,长安五子关试后应当能立即释褐授官,省略了短则一载长则三五载的守缺时间,旧岁就开始的步步为营,总算没有白废心机。
然而辞宫之后,十一娘照例还是要先返自家,总要耽搁上三两日才能前往上清观,而这时柳家诸位长辈并不知晓十一娘竟然插手科举选官的事,她也只好摁捺急切,好在对于长安五子的才华与能力十一娘大有自信,不需担心他们在关试时大失水准。
去见太夫人与萧氏,照例还是将半月以的经历事无巨细地交待了一番,太夫人倒也意识到太后主持关试对长安五子而言是个大好时机,然而对于元得志通过贤妃举荐那名方士,却并未怎么在意。
“事关圣上龙体,太后势必谨慎,这人是太后党羽所荐,当不至于危害圣上,要么是真有异能,要么就是元家争宠之手段而已。”这是太夫人的看法。
十一娘虽然总觉得有哪里不那么对劲,不过也确信太后不可能放任旁人有万一加害贺衍的可能,就算再出一个神棍,这事她也暂时插不上手,只好等等再看。
回到自己居处,却有一个名唤烟墨的婢女,迫不及待地禀明了一件事。
是太夫人交由十一娘管理的农庄,出了一件不大不小的意外。
“庄子里有一佃户姓龚,一家三口,龚母身子一贯病弱,稼穑之事历来由父子二人操劳,龚父旧岁意外跌断了腿,卧床多时,难免耽搁收成,一时没来得及交租,就连春耕也耽搁了,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哪想到严管事却……拿着欠租与耽搁春种两个借口,令人将龚大郎打了一顿,如今还将人关在柴房!”www.xiumb.com
烟墨才刚说完,碧奴便进了屋里,可巧听到烟墨在告严管事的黑状,脸色很不好看。
十一娘看见碧奴的神色,心里已经有了几分判断,又撇了一眼烟墨半是期待半是忐忑的表情,微微一笑。
青奴嫁了人,萧氏一口气提拔了三个婢女给十一娘直接使唤,鹅黄与黛紫都才十三、四,老实本份却有失灵巧,唯有这烟墨已经十六,又灵活机变,十一娘使唤得更加顺手,只近些时日以来,烟墨却隐隐有与碧奴争强的举动,十一娘看在眼里,一直没有理会而已。
这时就当着碧奴的面说道:“田庄事务,我交待由碧奴负责,这事你可曾先告知她?”
烟墨的忐忑不安就越发明显了:“婢子一听说这事,便知会了碧姐姐。”
“我已明言,说这事自当问询,叮嘱你莫将道听途说信以为真。”碧奴很生气,便带着斥责的意味:“结果你却把我告嘱当作耳边风!”
烟墨不服:“小娘子,太夫人与娘子一贯宽仁待下,莫说佃户,即便部曲仆役,但凡有个灾病都会请医准假,严管事却欺凌佃农,婢子也是担忧……”
“好了,这事我自当理论。”十一娘用一句话就打发了烟墨回避,才问碧奴:“这事究竟如何?”
碧奴这才说道:“那龚大游手好闲,旧岁收成便是被他变卖,龚父交不上租,心急如焚,理论不成,却反被儿子打伤卧床,至今不能下地!严管事得报,在赌桌上捉了龚大回庄,勒令他戒赌,才把人关押柴房,并没强逼龚家交租,烟墨早前禀知这一件事,婢子心里就犯嘀咕,再一察,原来烟墨伯父眼红严管事是庄头,才借着这事意欲中伤,烟墨是娘子擢选,婢子本不信她因私图利,故而只警告她莫要道听途说,也是存着试探之意,并没告知她婢子早知真相,哪知她竟这般执迷不悟。”
碧奴总算是被锻炼出来了,此时已经足能“独当一面”,十一娘对她这番处置相当满意,笑着说道:“底下人有利己私心在所难免,咱们心里明白就好。”
为了一件小事,十一娘不打算施以惩处,既然看清了烟墨的本性,今后不将要紧事交予她也就罢了,这回不加理论,烟墨倘若是聪明人,日后便知循规蹈矩,假若不开窍,那就由得她愚蠢罢,最多寻空暗示萧氏留意,十一娘可没多少闲心纠正婢女的心态。
只这日她刚处理完这桩,正打算去浮翠坞与九娘等姐妹玩笑一番联络感情,却被正巧休沐的柳均宜堵在了闺房,面对着自幼稳重沉着的女儿,柳少监早改了跃窗而入出其不意的举止,他怀抱着两个瓷坛,一脸温和的笑意,虽是兴冲冲地入内,十一娘却还是从他脸上瞧出了几分讨好的神情,不由诧异。
当父亲的压根没做过对不住女儿的事,只不过几日前因为柴取不怀好意的觑觎,柳均宜颇为掌上明珠不值,虽没打算将这件恶心事告诉十一娘,这回确是有“补偿安抚”的心思,将瓷坛往案几上一放,就赶忙解释道:“一坛是雪水,可是耶耶亲手采扫梅上积雪,一坛是竹中雨水,留着烹茶,都是上好。”
柳少监自从听九娘与柳瑾吹嘘过一回十一娘烹茶之艺,早就烦缠着女儿亲手烹了一回品酌,大觉惊喜,于是每当落雪便留意着蓄存雪水,还时常与女儿探讨茶艺。
十一娘这时也再不担心柳少监对她过于怜爱会导致萧氏及九娘不满,对均宜这个父亲也不再避之千里,这时领受了父亲的好意,却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锦盒来,交给柳均宜:“这是按阿母脉案,配制成澡豆,净面更佳,有养颜之效,阿耶可用作生辰贺礼。”
均宜自是欢喜,伸手揉了揉了十一娘脑袋上的丫髻:“怎么不自己赠予阿母?”
十一娘一本正经说道:“即便儿不刻意讨好,阿母对儿也十分爱惜,不比得阿耶,需要时时预备惊喜。”
“鬼机灵!”柳均宜老脸一红,却毫不客气把那量身定制千金难买的“护肤品”笑纳,将走时又忽然说道:“伊伊,阿耶这还有旁人之脉案,还得烦劳伊伊抽空再配一剂。”
十一娘大诧:难道说柳少监除了讨好萧氏以为,还有别的红颜知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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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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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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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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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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