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娘摸着额头,瞪眼怒视贺湛:“你还没听我把话说完,就如此武断结论,真怀疑当年蒋公怎么会以为你善于阴诡谋略。”
当见贺湛咪起眼角一笑,十一娘越发气结:“你这是存心不由分说施罚在先?十四郎,我可比你年长!”
贺湛大笑两声:“十一妹,要不咱们请阿姑评断去,究竟是谁更年长?”
十一娘噎住,半响才惺惺说道:“你都二十四了,欺侮一个十岁小孩也不觉害臊,还是阿姑说得对,且得给你留意婚事了,将来有十四嫂管着,看你还能这般风流浪荡!”xǐυmь.℃òm
听十一娘一提婚事,贺湛立即举手告饶:“说正题,我也知道你不会冲动妄为,既然答应了裴百万行这般要紧之事,必定衡量过风险益害。”
贺湛当然明白十一娘只答应考察而未应承相助不过是掩饰,当然不会白拿裴子建益处而置之不理。
于是十一娘便将两人谈话仔细一一说来,手指点着茶案:“裴三哥提起这事时,我就怀疑得很,论来他并未与我直接交道,倘若是要利用宫人暗害太后,这般生死攸关之事,即便是从瑛姐口中知悉我对他兄妹二人并无妨害,也不该如此轻易泄露。”
十四郎颔首,然而眉心反而轻蹙起来:“只凭这点,你便信任裴子建不会利用宫人行刺,也太武断了吧?”
“太后掌管后宫多年,不说治理得仿若铁桶,可要利用宫人行毒害之事却全无可能,太后膳食需经几道验试,无论膳厨或是呈送,都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下毒万无可能,即便有那机会下毒,先中毒必定是试膳者,若说不用毒物,就算那宫人身怀绝技,能将太后刺杀,也不能从深宫禁内逃脱,这宫人必须是死棋,先不说裴三哥寻不寻得到如此心腹又具能力者,就算手里有这死士,单凭裴三哥只是商贾,哪有本事将人安插进含象殿?”
十一娘分析道:“再说,裴三哥决非鲁莽人,凭他欲让宫人取信太后一点,足见已知当年裴郑冤案真凶是谁,这时毒杀太后,只能血恨,而不能平冤,可相比血恨,裴郑两族清名才更重要。”
见贺湛没有异议,十一娘继续说道:“如若这宫人为三哥安排,我相信不是为取太后性命,可我确定此人决非三哥安排。”
“我为侍读之事不算隐秘,但世人眼中,京兆柳一族俨然为太后亲信,深明内情者不过寥寥,就算三哥只为刺探禁中,并信任京兆柳能助他成事,论理,也当与太夫人母子协商,怎么会直接将这事拜托给我这么一个孩童?因而他之言行,已经泄露一点,便是坚信京兆柳决非太后党,并且此事我能作主,也只有我能促成,这又说明什么?”
贺湛蹙眉:“单说暗助宫人取信太后一事,相比你这个孩童,拜托贵妃才更加稳妥,但裴子建这行为似乎显露,他竟然知道贵妃与太后之间关系僵持,于此一事上毫无助益。”
“此事知者也并不广泛。”十一娘颔首:“所以我猜测三哥身后应该还有高人,果然,经我试探,他也坦言告之确是听令于人,虽然他并未说明那人身份,我也已经猜度得八/九不离十了。”
“就是那陈宣炽?”贺湛也猜测道:“我废尽心思也不能察明这人根底,如今只知他本起势于剑南道,六年前迁居苏州。”
“陈宣炽不会莫名其妙资助三哥。”十一娘肯定地说道:“这人身份虽无甚可疑之处,然则却有本事将宫人安插进太后执掌后宫,并且,竟然知道春莺、灵药这两个最让太后称心者此时一死一离,这时让棋子取信太后才是时机。”
贺湛一拍茶案:“禁内之事此人一清二楚,并且肯定京兆柳决非太后党足以信任,再兼知道你有这能力……”
“更重要则是,此人还与裴三哥目的不谋而合,都是针对韦太后!”
符合条件者本就寥寥无几,答案几乎昭然若揭了。
“晋王之人?”十四郎却仍有些迟疑。
“说准确些,是小崔后之人。”十一娘的手指重重敲击两下茶案:“江迂身份咱们已经洞悉,他表面忠于太后,实则是小崔后心腹,也只有江迂,才有本事将佃作安插进含象殿,晋王对江迂信任不疑,当年他与贵妃联手行事导致太后临朝受挫,并事先提醒京兆柳坐壁上观,可见对京兆柳极度信任,也只有晋王,见识过我诸多行事,才能判断我有这能力助益那宫人取信太后。”
十一娘却又摇头:“可我不认为此事为晋王授意,隐隐感觉以晋王脾性,做不出这等曲折之事,倒更像是江迂瞒着晋王行为,那陈宣炽势必与江迂关联密切,否则他一个远在江南之商贾,何以得知这等禁内中事?江迂这时毕竟不在含象殿当值,若提携太过明显,他自己也有可能暴露,所以,交待陈宣炽通过裴三哥说服我出手亦合情理。”
“你这番分析大有道理,可倘若真如你分析,那宫人便极有可能是行刺杀之事了!”贺湛说道:“天子无嗣,此事隐瞒不了多久,一旦太后得知,到时晋王可就是生死攸关,江迂身在禁内,当然能察知艰险,这时,只怕已生孤注一掷之心。”
“那我们何需担心?”十一娘看向贺湛:“我就算助益,也不会留下把柄,裴三哥也一再强调只需我暗中使劲,并且倘若这宫人真为死士,事成就不说了,就算事败,想来江迂也确定此人不会交待实情,他们是晋王死忠,无论如何都不会损及晋王利益,贵妃已与晋王联手,京兆柳与晋王实则是一损俱损之关联,只要我行事小心些,风险其实有限,再说我们目的本就不普通,一点风险不担也不现实,拥立贺烨虽说也甚艰难,可相较别途,这已经算是捷径了。”
说到这里,十一娘又是一叹:“十四郎,我有直觉,四年以来平静就将被打破了,可我们如今依然毫无根基,只怕……要眼睁睁看着太后大权在握,如果不能保全晋王,将来无疑更多艰险,我什么都不怕,就怕即便豁出性命,牵连柳氏一族,并你们这些知己同盟,到头来依然不能达偿所愿,有时我也真恨不能拼却性命与死仇同归于尽,如此也可算作终结,然而,想到一旦如此,裴郑之冤再也不能昭雪,便觉心痛如绞。”
十一娘眼看亭台之外,那开得正艳的一院芍药,目光森冷:“即便就算如今,仍有不少人坚信裴郑两族清白,可百年之后,甚至只需数十载之后,当旧交尽逝,史书之上罪名确凿,后世之人必定坚信裴郑逆谋,因而我但有一息尚存,也决不会容忍冤案就此尘埃落定,无论情势有多艰险,我只有迎难而上,有你们在我身边,时时提醒不遗余力相助,为我大幸,可明知此途凶危,我也不能阻挠你们随同赴险,因为我的确需要,十四郎,所以,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冒进,就算焦虑,就算急躁,我也会顾及众人安危。”
虽然与十一娘重逢已逾四载,可这几乎是贺湛第一次听闻故人用如此沉痛的口吻表明心志,一时也是激奋不已,只见他决然起立,绕开茶案相隔到十一娘身边,虽然只是并肩跽坐下来,却毫不犹豫掷地有声:“裴五姐不用多说,你任何决断,贺十四必当追随。”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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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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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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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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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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