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因为女官已经教导过同安公主《女则》一类规范,课堂之上,李师当然不会再用此类启蒙,教习讲解《千字文》之余,另外便是辞律对韵,识字知音是一方面,另外也为诗赋仄韵打下基础。
同安听习得有些困难,多得十一娘在旁辅导,才能完全消化每课讲习,为督促同安温故知新,十一娘针对她的进度又布置下每日功课,同安倒也听教,乖乖服从,这显然更让蠢蠢欲动者灰心丧气,连公主都对柳十一娘这样信服,她们还能如何?
实在关于那些颇为复杂的辞韵知识,众人也觉难以掌握熟惯,但十一娘显然比众侍读精熟,基本不需再听讲习,自己都能教导旁人了,“学识”差距悬殊,不服输都不行。
及到新科曲江宴这日,侍读们得知将随同安公主出席,个个喜笑颜开,只有谢莹自称身体不适,甘愿留在值舍发呆,却牵连了谢翡被太后嘱令留在宫禁照顾,谢翡沮丧不已,忍不住抱怨连连,对谢莹不少冷嘲热讽,这些琐事都被宫人无所遗漏禀去含象殿,太后越发对谢翡不满。
瞧着是个伶俐人,只因一点小事就沉不住气,摆明还是稚拙,也没有身为姐姐的亲和友睦,若一直如此,将来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不堪重用。
当又听说这几日间谢翡频频往姑母谢淑妃处讨好,得了不少恩赏,于是在侍读面前极尽显摆,太后越发心生嫌恶。
可这些琐事没有影响太后赴宴与臣子共欢的大好心情。
一年到尾,曲江宴虽然名目繁多,可有天子亲自参加的进士杏园会无疑最显隆重,虽然未至上巳,不到万芳吐蕊的季节,可由天子亲点两个探花郎白马出游采撷名花助兴,仍然会受到为睹探花郎风采蜂拥而至的百姓追随围拥,各处名园寺观中,这时已有早开芳菲,探花郎还不至于无花可探。
而以往惯例,探花郎并不一定与省试成绩相关,往往是榜上提名当中儒雅潇洒的才俊担当,好比今年状头冯绝顶,年龄已是过了而立,早就娶妻生子,相貌虽不至于猥琐,也与风流倜傥相去甚远,于是便没有探花资格,而是受令参与曲江流饮,他虽诗才平平,不过准备做得充足,家中所请代笔已经写出不少应景佳作,倒不愁会在宴上丢脸。
曲江流饮除却各位进士之外,参与者还有不少翰林待诏,天子也会主当评断,故而就算杏园宴往往也会有女眷参与,还没开放到加入男子们的吟诗作赋中来,多数是在以太后为主的酒宴处,相陪着观赏歌舞奉承说笑,待到诗会这边传来誊本,贵妇们才有机会议论品评一番。
然而此类盛宴受邀者多为命妇,鲜有闺秀参加,就算有,也无非是郡主、县主等宗室女儿,因而今年陪伴着同安公主参与杏园宴的诸位侍读便显得别外打眼了。
同安这回也是首回出席盛宴,对于这般万众瞩目分外不适应,自打落座就垂着脸正襟危坐,局促不安一目了然,十一娘见同安身边女官板着脸孔没有一点宽慰的打算,她只好倾身安抚同安,引导着小姑娘欣赏歌舞,又说了几句趣话,逗得同安总算微微露出笑容,拘谨一松,整个人都自在不少。
太后暗暗将这些看在眼里,不由微微颔首。
而她身边的小韦氏忽然低声说道:“矮郎准备了一出节目,是几匹舞马,论来也不算稀罕,可是矮郎亲自驯服排演,就为博太后一乐。”
这话却落在一旁晋安长公主耳里,不由挖苦道:“王叔好歹也是个郡王,如今嫡长子已快娶妻生子,婶婶你还口口声声称他乳名儿,也不嫌臊。”
晋安长公主自幼便得德宗宠纵无边,虽德宗已然驾崩,太后还不至于冷落欺压她这么一个父母双丧外祖也韬光养晦的寡妇,反而为显慈和不减放纵,可长公主偏偏就看不惯小韦氏,两人只要坐到一处,往往不乏唇枪舌箭。
太后既不愿小韦氏受辱,又不愿与晋安计较,免得被人议论偏心,这时也只好阻挠两人争执:“也不看场合,自家人斗嘴,岂不让旁人笑话?都给我收敛点。”晋安倒对太后颇为信服,只因当年小崔氏对她严厉,因而她反倒与太后更加亲近,这时也只是得意的冲小韦氏挑了挑眉头。
“义川就爱好这些趣异,舞马我也看过不少,且看他能驯出什么别外花样。”太后自然领会妹子妹夫的好意。
小韦氏也不客套,只是冲晋安冷哼一声,便自去交待乐师演奏丈夫定好的曲目。
而这边厢,同安公主在十一娘的逗趣下,好容易才专注于场上歌舞而没再在意旁人目光,正津津有味时,却听曲乐一停,舞者也知趣退场,未免诧异,几乎是下意识间就倾身询问十一娘:“怎么不演了?”
十一娘虽然没有听闻小韦氏那番说辞,却将她的行动看在眼里,笑着回应道:“是因义川王妃嘱咐才暂止,别不是王妃要亲自抚琴逗趣罢?”
而这话音才落,就听鼓瑟箫笛奏响,清缓舒扬,乐音中三匹枣红大马似识音律般轻踩着节拍缓缓近前,颈上金光灿烂的铃铛脆脆撞响,口衔金杯,屈膝前跪,这排场确也不算稀罕,因宫廷历来驯有舞马,往往盛宴时百匹其上,随乐律而奔阵,往往蹲踞翻卷、顿缨骧首、扬鬃跳跃、进退侧转,徘徊振讯类威凤之来仪;指顾悠忽若腾猿之惊透,让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
而此时只得三匹,行进又是如此舒缓,虽忽昂然骄态,忽折膝促地,行动一致显然训练有素,可声势却远远不如百马奔舞那般盛大,不值赞叹。
众人正诧异时,又见一马缓缓退却,更不明所以。ωωω.χΙυΜЬ.Cǒm
然而这时乐音倏忽激越,场上两马开始急蹄旋转,又让人疑心会有高潮迭起,便忽闻一声清亮马嘶,随之鼓声急促,那早前退场之舞马疾蹄奔至,马背上竟有一人单足而立,一件紧身胡衣,腰系蹀躞带,长发束而未笄,随风扬舞,人是背向,不见眉目,只是负手,却稳如泰山。
便有人忍不住惊呼,是因那奔马似乎无意停驻,眼看就要冲翻面南而坐的太后席案。
可随着呼声才落,奔马骤停,马上红衣男子一个腾跃翻纵,依然稳如泰山。
众人这才惊觉当中那去而复返的舞马上,搭系着的方形镏金板并非装饰,而是为供人立足。
而这时另两匹马也由各自兜转变为绕人疾奔,配合着舞者急旋作舞,那舞者旋转间时而腾越,竟毫无停滞,而每当舞者腾越,绕马也会配合着跳跃,与乐律节拍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人赞叹连连。
忽而箫鼓尽哑,唯琵琶乐声铿然急奏,舞马长嘶扬蹄,维持这姿势不动。
这时,当中那匹舞马才开始旋转,但见那舞者依然腾跳旋转如踩实地,分明惊险却又稳健,屈臂而旋转直臂时腾翻,虽不见花梢舞姿却让人目不睱接,技艺之高超身法之灵动让人叹为观止,到后来,渐渐只有那抹大红身影与飞扬乌发,甚至难辨举手投足的细致。
当连观者都觉目眩之际,琴音突然尽收,一片沉寂中,三马再度齐跪,而马上舞者也是单膝半跪,抬起一张俊朗略带薄汗的面容,凤目熠熠神彩。
所有目光都集中在舞者脸上,齐中一双更是沉迷痴狂——来自韦郡王妃。
十一娘轻笑,垂眸,此人风骚真是不减当年呀。
而太后这时击掌叫好:“义川,你这一身胡旋舞技果然出神入化,竟比多少胡人更胜一筹。”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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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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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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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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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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