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大周礼律,伯爵之位一般不准世袭,然平凉大长公主为德宗姑母,临死前不惜损指血书,力请德宗允江东伯爵位传袭。琇書網
德宗当年脑子一热,便允了平凉临终上本。
但实际上,眼下这位江东伯万纯袭爵时才不到一岁……
就算这时,也才二十六……
可万纯要论来,必须算贺烨长辈,需知当年肃宗是庶子,而若非英宗接连废后废太子,帝位轮不到他头上,然而平凉甚至不是废后所出,是英宗元后之女,堂堂正正的嫡公主!肃宗是贺烨祖父,平凉便是贺烨姑祖母,姑祖母的儿子当然就是伯叔一辈。
而万纯之妻,正是陆离之母娘家堂妹。
眼见姨父被贺烨身边宦卫抽得冒雨而“舞”,纵然陆离只是凑巧遇见,也不可能袖手旁观。
十一娘眼见这样情境,更加不可能坐壁上观。
要维护陆离这时也有理由,需知一年之前,柳三郎柳彦就已迎娶陆离堂妹薛十娘为妻,而早在这门婚事之前,王宁致与贺湛就已经与陆离结交为友,有这两人当作桥梁,十一娘轻而易举就达成向陆离学习琴艺的表像,虽不同于正式拜师,往常只以兄妹相称,可实际却有“师生”之谊。
可十一娘尚不及行动,只神色一变,便被裴瑛阻止。
“事发虽在里院,厅内诸多士子也能窥见,十一娘还是不要出面为好,交由我处理。”
她说完也不更多解释,转身就走了出去,而十一娘也知情识趣地合上窗户。
她相信裴瑛有这本事,足能平息事态。
这时大名鼎鼎的裴百万裴子建,实际上与京兆裴为同宗,类似于柳婷而与京兆柳之间关联,子建兄妹隶属越州裴庶支,十五年前,子建十三,因父母双亡而不被伯父所容,带着当年才十岁的妹妹裴瑛远投长安族亲,这命运也确实与婷而有相似之处。
然子建当年祖父仍旧在世,但因年老昏聩,连自己名姓都记不清楚,更不说庇护孙子孙女。
越州裴本已没落,族长根本不愿理会庶支族人死活,子建外家也不得力,竟然还怕得罪越州裴,不敢为子建兄妹讨回公道,唯一能做之事,只能是护送兄妹二人选投族亲,期望京兆裴护助。
裴相见子建虽处落魄却不失志气,故而颇为怜惜,收容教导,本是欲助子建学成入仕。
然则,子建十七岁时,祖父病逝,身为儿孙,当然要回家守丧。
裴相为防兄妹两人受欺,还遣族人一路护送往越州照顾周全。
可子建丧期才满,裴相已感不妙,为免连累子建,去信叮嘱暂时莫要回京。
不过多久,裴郑案发,子建兄妹因而逃过一劫,当年子建尚未入仕,出身本也不关厉害,虽有多年“同居”之嫌,然而天子不理,太后也没揪着这等无关紧要不放。
可纵然早已没落的越州裴,也没逃过受裴郑一案牵连的命运,子侄彻底被剥夺入仕资格。
至于三年之间,子建因何际遇突然成为裴百万,十一娘自然交待贺湛暗察过。
却也只知他是受到苏州一户富贾陈宣炽资助,以贩茶起家,如今非但从事长途贩运,产业涵盖甚广,而至于陈宣炽,贺湛虽未察出任何蹊跷,但也使终不曾察明此人何故对裴子建青睐有加不吝助益。
不过裴子建并未定居长安,而是奔波于南北四方,甚至远游列国,反而是妹妹裴瑛在京都长驻,余味坊不过她其中一业经营,在长安还有数家绸缎商铺、笔墨店面,不仅与西市不少胡商来往繁密,甚至连贵族显望也不乏交往。
当年裴五娘与裴瑛年龄相近,两人本就亲近,从贺湛口中得知兄妹两个竟然有此成就,毫不见外就产生了请教沾光的企图。
无论将来计划如何,钱银都十分重要,纵然十一娘得以师从莹阳真更受长辈看重,在柳府地位这时已然明显高于诸多嫡女,然则她始终不好真就厚颜无耻盘算萧氏私房,倒是韦太夫人,眼看十一娘琴棋书画完全不用她再操心,于是开始锻炼起孙女管家算术等俗务,十分大方将几处田庄商铺交予孙女——确定了“名份”,这是祖母私下贴补给十一娘将来的嫁妆。
可这些固定资产,十一娘不可能动用,故而才生借本生利的企图,然而她不通商事,再者名门闺秀也没有经商的道理,所以才打算交近赫赫有名的小百万裴瑛。
哪知她刚刚才找了个机会与之接触,裴瑛却主动攀好,察觉十一娘有“生利”之心,大大方方提出可用西市这家商铺入股余味轩,裴瑛不付赁金,十一娘不能干预经营,红利则则五五分成。
余味轩一在长安开张,生意就十分红火,纵然十一娘这处产业地处西市上佳地段,一年赁金也远远不及五成分红,十一娘可算是大占便宜。
不过十一娘并未对裴瑛坦承身份,对方如此热切,并且兄妹两发家史又不无传奇机缘,就不得不让人怀疑“别有企图”了。
虽然就裴瑛的立场,交好十一娘一来是间接攀附上莹阳真人,再则更与京兆柳成为生意伙伴,论是小百万这四年来在京都风声水起,有这两座后盾,等闲眼红者也不敢刁难,可十一娘直觉裴瑛舍利交好并非出自如此单纯目的。
更不说裴瑛对韦太夫人也十分讨好,不久又“攀搭”上了柳蓁。
柳蓁本就认得裴瑛,因而她这身份至始至终也不曾隐瞒,可尽管与柳家尤其是十一娘、柳蓁两个来往频繁,至少在太夫人与十一娘面前,裴瑛压根不提裴郑一案,俨然如将裴相当年恩庇抛之脑后一般。
也就是最近,裴瑛才显露出在柳蓁面前试探裴姑母当年死因的迹象。
这也让十一娘越发笃定子建兄妹必怀用意。
刚才那番话与其说是警告,莫如说是提醒。
我已经洞悉了你兄妹二人用意,但隐瞒不说,已经显明态度,至少,不是仇敌。
于是裴瑛也立即投桃报李,表明感激之心。
没有明说,俨然却成盟友。
凭着小百万身为商贾四通八达的迅息渠道,当然不可能不知道晋王暴戾,这时既然自告奋勇出面转圜,当然胸有成竹,十一娘虽然坚信裴瑛有此能力,这时却暗自思疑,瑛姐这般表现,显然泄露出对贺烨之了解决不仅限口口相传大众认为,只不知瑛姐是无意泄露,抑或存心暗示?
不过关于谋事及同盟,信得过人也就足够,倒没必要任何细处都要摸透识穿,就像关于那个陈宣炽的企图,贺湛察不出来,十一娘也没计较在意。
到时机合适,若要利用成事,总有露出端倪的时候,就像裴子建兄妹,一但暗中打探姑母死因,可不就让她洞悉必然是对裴郑冤情耿耿于怀,意图当然是要辨清柳家是友是敌,有没可能进一步拉拢,对将来昭雪平反增加助力。
陈宣炽与裴郑两族没有恩怨,当然不可能也是为了两族冤案平反,可他却不遗余力相助子建兄妹,目的虽然不明,不过至少泄露一点,子建兄妹的企划对陈宣炽而言有利用之处。
说得更确切,也许双方的敌人都是同一个,因而尽管目的有所不同,但能够达成同盟。
正思谋时,裴瑛却已然大功告成,笑着返回雅室:“薛六郎体弱,我担心淋了冷雨后会感染风寒,已经交待仆从先服侍更衣,六郎得知十一娘在此,稍候会来见面,江内侍听说十一娘在此,也要上来拜见,人已候在外头。”
十一娘立即让青奴去请,也报以微笑:“才说两不相欠,哪知转头又欠了瑛姐人情。”
裴瑛连称不敢:“这算哪门子人情,我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说话间江迂已经入内,虽然忙不迭向十一娘见礼,面对这位晋王跟前第一宦官,十一娘自然不会托大,人已经站立起来,避开揖礼,又连忙请人入座,一旁裴瑛十分有眼色,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江迂见十一娘不坐软榻,而是跽跪在案侧矮榻上,他自然也不敢冒昧往那两个锦墩上垂足坐下,绕去另一张矮榻跽跪下来,不待十一娘询问,张口就解释起今日这出事故。
原来晋王大早出宫,本是为不久天长节备礼,意欲临西市胡商宝会为天子圣诞择购奇珍进献,没等到宝会开张,却被一场大雨困在余味轩里,又正巧遇着江东伯,竟就饮起酒来,江东伯本也是个纨绔,也不担心晋王年幼,行令斗酒无所拘束,狠灌了贺烨几埕,他自己也不客气,酒一喝多,言辞越发放诞,不知怎么就触怒了晋王,硬逼着江东伯冒雨而舞,才肯消心头火气。
江迂陪笑:“在下虽知这不合适,却不敢有违大王嘱令,好在裴娘子及时告知十一娘今日因为莹阳真人求药,正在雅室中,大王一贯不将闲杂看在眼中,却对贵妃与莹阳真人十分敬重,这才肯放过江东伯,还望十一娘体谅,真人不适,这等小事就莫再烦扰真人挂心。”
世人都知晋王无法无天,连太后都莫可奈何,唯有天子才能约束一二,十一娘姑母是天子宠妃,师长又是天子一贯敬重的莹阳真人,看在这两位份上,晋王才会卖十一娘人情。
十分合情合理。
十一娘自然礼谢两句,可巧这时,换了身干爽衣裳的薛陆离又上来此间,见江迂谔然,十一娘解释道:“我不识得江东伯,但一直便向薛六哥讨教音律琴艺,听说六哥与大王似有冲撞,心里着急,才请托裴娘子出面转圜,内侍放心,不过误会一桩,大王宽容,我只有恩谢,哪还会为这小事烦扰师长。”
江迂这才彻底松了口气,告辞离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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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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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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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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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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