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刘玄清热泪盈眶当作援救她脱离牢狱的救世主,实际上是负责造成她畏罪自尽的勾魂使者,当白绫绕颈,刘玄清甚至没来得及敛去笑容,只来得及在脑子里写出两个大字一句疑问——为何?
罪名是太后早已拟定,而即便刘玄清自尽,韦国相依然督促着万年令装模作样过堂提审原告及人证,最终连那些丹药含毒之事也成确凿,甚至上演了一出开棺验尸——蒋大郎之妻罗氏下葬不久,并且她不是因为意外丹毒致死,是被刘玄清有意毒杀,纵然在毒药择选上花了一番心血,殓葬时不至被普通人看出端倪,但扛不住资深仵作验尸,毒杀的结果相当明显。xiumb.com
刘玄清不及过堂便“畏罪”自尽,但依然还是被斩下头颅悬挂城门,好教百姓们验看清楚——这不是死遁。
于墉这个万年令倒了一点小霉,因为办案不利被韦元平问责,贬了两级。
民众们当然额手相庆天子圣明,然而不过多久便有风声传出——天子最近龙体不适,国政皆由三大国相理断,韦元平韦相国尤其痛恨刘玄清害杀无辜并欺诈皇室,故请命亲审此案,太后允同。
韦元平为太后兄长,也是韦郡王妃兄长,倘若太后与小韦氏与此案牵涉,韦元平又怎能公正审决此案,将刘玄清明正典刑?大众很善良,一般不会阴谋论,忽略了世间往往还有一种手段叫做弃卒保帅。
当然相比平民百姓,贵族官僚这一群体显然不会如此单纯,不少人都品度出事件背后有更深隐情,然而刘玄清一死,连荣国公等苦主都偃旗息鼓,再者更无证据显示此案与韦郡王妃相关,更不说太后,所以大家也都心领神会闭口不言。
总之这事虽然闹腾得轰轰烈烈,却随着韦元平出面公审判决,刘玄清以命抵偿后很快风平浪静,纵然有人再议论,顶多不过是斥骂两句刘氏丧心病狂,庆幸其罪有应得而已,甚至越来越多民众感叹太后公正爱民,连韦相国都收获不少褒奖。
但是做为瑶英原本主家的韦太夫人心里始终觉得疑惑,那婢子当真知悉这么多隐情?又是哪来的底气向荣国夫人检举刘氏诸多罪行?并且时机如此凑巧,刚好就在太后即将宣告听政之前!
不过为了避嫌,以免遭至不必要的怀疑,韦太夫人始终没有仔细追察这事。
这日当三郎又一次休沐,贺湛登门拜访,两人因为对弈,三郎干脆请十一娘前往观战,韦太夫人也没觉得有啥蹊跷,压根不曾预料自家小孙女是这一事件的幕后“黑手”,而贺湛负责具体执行,三郎虽是旁观,然而对事情始末知之甚详。
三人这时正借着棋弈为遮掩,庆贺刘玄清终于被如愿铲除。
轩窗大敞,窗外十余步的烈日下,萧小九双拳抵腰认认真真扎着马步,决无可能听见舍内三人交谈。
实因这个十分礙事的狗皮膏药不似仆婢那样一句话便能打发,因而贺湛与他先下了一局,萧小九输得落花流水,只好认罚——开局前贺湛就定下规矩,告负者须顶着烈日蹲两刻马步。
窗外萧小九刚刚摆定架势,三郎迫不及待便将刘玄清一案处治结果一一告知十一娘,他固然对刘玄清之死大感畅快,然而却仍有惋惜之处:“十一妹之计虽好,可惜让太后毫发无损,我这些天其实一直琢磨,倘若待太后借天命神授正式听政后,再揭发刘氏罪行,太后岂能如此容易择清?到时可就不仅‘大义灭亲’了,除非老老实实交政予天子,否则必受牵连,靠着一神棍歹人信口开河之辞听政,连上本谏言之谢、韦一党也会沦为笑柄,如此一来,太后岂不彻底丧失听政资格?”
贺湛微笑不语。
十一娘也默不吭声。
三郎顿觉狐疑:“难道我这话有错?”
十一娘这才解释道:“倘若真等到那时,太后无论如何也不会舍弃刘玄清,而势必力保,真要逼得太后下定狠心,荣国公府岂是对手?只有给予太后全身而退机会,刘玄清才是必死无疑。”
经这一提醒,三郎再一次有如醍醐灌顶——只要谢、韦党羽不曾依刘玄清之言当众上谏,太后未曾借圣母兴周旗号宣告听政,即便外间传得沸沸扬扬,至少太后及重臣还能圆转,称未曾受刘氏谎言蒙蔽,不至于沦为笑柄。可倘若一切已成定局,太后岂能容忍世人笑话她忠奸不察、善恶不分,如此愚昧,竟然还敢与文皇后之才德相提并论,有何资格效仿先贤?到时,太后就算大开杀戒,也势必要为刘玄清澄清,坐实荣国公及诸多苦主心怀不轨。
将太后逼上绝路,那位可就顾不得名声了,非但不能铲除刘玄清,甚至可能掀起血雨腥风连累无辜丧命。
三郎不由冷汗淋漓:“是我想得太过简单……只经十一妹提醒,不免让人心惊,这要万一时间把握出现一点偏差,可就祸患无数。”
“这便全凭十四郎本事,我虽奠定全盘计划,然则具体执行起来更加不易。”
贺湛微眯眼角:“太后若要宣告听政,不可能毫无预兆,事实上她已预先诏见南阳郡王,告知天子因久疾而生退位之心,南阳郡王听这话后惊吓不浅,生怕因而引得宗室内乱,有负先帝重托,两权相害求其轻,倒认为太后暂时听政更有利于社稷安定。”
南阳郡王为宗正卿,有他出面稳定宗室王公,太后就更有胜算。
莹阳真人虽为女儿身,但一直被南阳郡王视若掌上明珠,倒比几个儿子还更看重,是以莹阳真人已从父亲口中听闻此事,当然会告知贺湛。
“圣人不设常朝,而如此大事也不能不经文武公议,故而谢、韦只能在朔望朝会上谏言,纵然有人反驳,可宗室王公与太后党羽赞成,再兼圣人又无异议,又有部分维持观望,必然造成少数反驳者势单力薄,太后胜算在握。”贺湛又道:“所以,一定要赶在望日朝会之前,揭穿刘玄清罪行。”
三郎才知看似大快人心的结果之后,也不知需要耗废多少筹谋计划,一步不慎,就可能导致全盘皆输,不由抹了把冷汗,又提起乔氏:“我虽记恨她算计阿姐,然,毕竟婶母并非大恶,这回竟也被太后迁怒处死,未免有些可怜。”
“可怜?”十一娘冷笑:“三郎,善心虽不可免,但成大事,切忌妇人之仁。”
贺湛也说:“乔氏也做过几次中人,受人请托向刘玄清求丹,可她自己却从未服食刘氏仙丹,何故?必然知晓自家姨母曾经害死无辜,固然这些厉害不可能被瑶英听闻,瑶英举报刘氏是由我授意,然乔氏也绝不无辜。”
三郎这下更加无地自容了。
十一娘却不以为意,三郎毕竟年少,又历来纯良重义,不善阴谋诡策也是理所当然,事实上因为裴郑灭族姑母被逼自尽这些惨痛经历,三郎与同龄人相比已经算稳重,因而也没有再打击他,却问起瑶英:“此婢虽跋扈刁蛮又贪图荣华,不堪重用,然就此一事上,毕竟有功,亦无害杀大恶,既然咱们许她事成平安,总得有所庇顾,只不能大意,太后虽因听政一事遇挫震怒而不及细思,事后却难保不会生疑,瑶英如何处置还得仔细计较。”
贺湛唇角飞扬:“我早有计划,必定不露丝毫痕迹,同时,也不会食言,那婢子只要今后安份,锦衣玉食倒也能保。”
这下连十一娘都觉诧异起来:“还有这样十全十美安置之法?”
“刘玄清获死,咸宜观中仆婢却未受其牵连,只交官衙重新发卖,然而瑶英虽检举有功,但毕竟有背主之恶,这是大忌。不过最先被刘氏丹药所害商贾却不以为忌,反而对瑶英心怀感激,那商贾虽因刘氏陷害不得已离开长安以求自保,这些年却在江南发展得不错,家境富裕,我设了一计,引他来长安与人洽谈合作,可巧遇见刘氏案发,故而这商贾已经将瑶英赎买,固然太后多疑,也只会认为商贾是为报复刘玄清才收买瑶英背主,既然太后为听政之事有心小事化了,便决无可能为刘玄清血恨再与户微不足道商贾过不去。”贺湛解释这番后,却话题一转:“不过我在引商贾来京时,无意间却察知与这商贾来往商户中,似乎有你故人。”
十一娘挑眉:“是商户?”
从前她可未与从商之人交熟。
“实则这两年间,兄妹俩竟然在江南发迹而声名不小,兄长裴子建,号称裴百万。”
“竟然是裴三哥?”三郎惊呼道:“三哥为世家子弟怎会经商?”
十一娘缓缓一笑:“还哪有什么世家子弟,别忘了圣人早已下令,凡与京兆裴同宗者,不允科举,不允入仕……裴百万?三哥好本领。”
“不过越州裴氏却以子建兄妹为耻,将二人除族。”贺湛又说:“据我察知,兄妹二人似乎有意重返长安,正筹划在东市购买商铺。”
返长安么?十一娘暗暗揣摩,却暂时略过不提,只说道:“十四郎,有一件事,我打算再拜真人为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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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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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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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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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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