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告座后,听韦太夫人将事情经过交待一番,心里都已经大致有了判断,看向柳直的目光就十分厉肃。
太夫人也没急着让族老发表见解,只是轻轻一叹:“我听十一娘提起茵娘有意告之荧娘气喘之症,心里就生狐疑,不过也只推测荧娘因为上回事端受罚心生不满,说服茵娘欲再陷害十一娘,到底是孩子之间意气之争,虽做了些调察安排,真没怎么放在心上,本想着待事发后再施以责教,哪里料到,荧娘竟会为此丢了性命!”
“莫说滨往,老身刚才听得这番是非,也震惊十分,虎毒尚不食子,寻常人怎能预料不过一桩孩子之间争执,竟演变成如此惨恶。”说话者是周老夫人,她显然已经深信柳直是始作俑者。
“志宜,我知道你仍旧怀疑丹娘,我且问你,可还记得荧儿第一回气喘发作是什么时候?”太夫人问道。
“是荧儿两岁时,记得是暮春,发作得十分突然凶猛,虽因请医及时,然而依然险恶。”说到这里,柳志宜忍不住咬牙切齿:“说来都怪秦氏,是她照顾不周,竟让荧儿饮了桃浆,才导致荧儿猝发气喘,小小孩童,就经历生死攸关!”
十一娘简直对柳志宜这番理论不耐到了极点,倘若不是身份限制,真忍不住当面反驳,世上负心男子虽说不少,可薄情寡义到这样地步还真不算多见,既然他早对妻子心存厌恶,怎么武威伯府显赫时不曾表露出半点?当年柳荧玉气喘发作时,他怎么就没干脆将秦氏休弃?
韦太夫人却早知柳直一房的寡廉鲜耻,半点不觉意外:“这怎么能怨丹娘?她那时哪知荧儿有气喘之症,并且饮用不得桃浆?我记得清清楚楚,当时还是丹娘来求我请太医为荧儿诊治,大家这才知晓。这么多年来,荧儿除了那回,气喘发作并不常见,更不说危急,这你可承认?”
见柳志宜嗫嚅不语,太夫人又再说道:“荧儿年岁渐长,跟着八娘到嫡宗听学,因她有气喘之症,又早受医嘱再不能饮食桃类,为防误食,丹娘甚至叮嘱婢女从亲仁坊自带饮食,也算十分用心。”说到这里,太夫人微微一顿:“我当时觉得狐疑,便是因为只听说荧儿不能饮食桃类,怎么茵娘却强调花粉会导致气喘,于是暗中调察了一番……”
韦太夫人冷冷看了刘氏一眼。
刘氏只觉得一股寒意从丹田蔓延开来。
“大约三两年前,荧儿在娣妇房中玩耍,不小心打翻粉盒,手臂上因为沾染花粉而起了红疹,为此也请了大夫诊治,才知荧儿那体质,竟对花粉也不适应,不过那回,可并没引发气喘。”
被这一提醒,秦氏也想了起来:“是,我也记得这桩,那大夫还是我遣人请来。”
太夫人颔首:“那么娣妇,今日你一听荧儿猝发气喘,怎么竟一口咬定是受花粉引发?你应该心知肚明花粉并不会导致荧儿气喘发作,却避口不提误食桃类这一可能,何故?那时你甚至不知茵娘姐妹携有花粉,却仿佛一早料定金盏与茵娘会指证十一娘与荧儿争执,将花粉泼洒上身引发猝亡!若说你事前毫不知情,为何会有这番言行?”
却不待刘氏狡辩,韦太夫人冷笑道:“你是心虚,害怕提起桃浆会导致我追根究底,荧儿可从来不会在嫡宗饮食任何浆果糕点,只因她明知桃类对她身体有害,生怕误食!倘若我追察荧儿饮用何物,事发后金盏可没时间消灭罪证,就算她早将剩余桃浆倾倒,执壶水囊里却也有残余气味,辨别不难。”
柳直打的主意是,事发仓促,他们及时发难,韦太夫人势必手脚失措,再有柳茵如这个嫡宗女儿作证,太夫人根本不会怀疑到桃浆上来,只会掩盖真相妥协退让,只要留下书证,他们一行回府,将罪证毁灭,事后即便太夫人回过味来,也无从追察。
哪里知道柳茵如因为小聪明,事先就泄露计划,被太夫人与十一娘品度出端倪,竟然有所防备。
韦太夫人说道:“你们为万无一失打算,早就预备着倘若事败嫁祸丹娘,是以并未预先告之,不过小叔与娣妇又何曾真正关心过荧儿如何,再兼事隔多年,你们不可能记得荧儿饮用桃浆后多久才会发作,拿捏不准时间,就不能保证天衣无缝,可你们因心怀鬼胎,又不可能直接询问丹娘,所以……”
不说刘氏,柳直这时也已经满脸苍白。
“只好从荧儿乳媪口中打探实情,因为除了丹娘,也只有乳媪才可能记得当年这桩险事,倘若荧儿有个万一,她可不能免脱责任!不过那仆媪前年因为患疾,得了恩许出府修养,莫名其妙将人诏来询问岂不蹊跷?是以,娣妇遣了心腹前往旁敲侧击,就是几日前之事,荧儿乳媪应当不至于如此善忘,娣妇若要狡辩,莫若我现在就请荧儿乳媪来当堂作证?”
韦太夫人轻轻摇头:“更别说今日碰巧,又有晋王作为旁证,他可在旁听得清清楚楚,荧儿气喘发作前,可是交待金盏必须尽心,原话怎么说?大母交待,一旦事成,许诺嫁入显望,甚至会为晋王妃!可不是嫡母交待,小叔与娣妇,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秦氏这时却已经痛哭流涕,叩拜下去:“妾身恩谢太夫人公允明断,还我清白。”
柳直恼羞成怒:“阿嫂好手段,只你口口声声没有预料,如何会对我府中仆妪去向了若指掌?不过伪善而已,分明早就料到会有此祸,却袖手旁观!”
这是要狗急跳墙了么?十一娘暗叹。
太夫人冷笑:“早先婶母那句话说得不错,虎毒尚不食子,我哪能预料你为些许利益就会害杀亲孙女!花粉一事是我预先打探出来,可仅凭此桩又哪里能揣摩明白你们计划详细,尚且以为不过是要让荧儿假装气喘发作诬陷十一娘而已,直到荧儿猝亡,我才怀疑到饮食上头,又直到你们夫妇将罪责推到丹娘身上,丹娘不惜义绝也要求断清白,我这才推测出你们计划步骤,就在等待族老们这段时间,暗中派遣仆妪询问过荧儿乳媪。”
柳直彻底目瞪口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太夫人缓兵之计。
周老夫人早已摁捺不住,不由怒斥出声:“京兆柳氏竟然出了此等败类,老身都觉羞耻!家族门风声誉,可不容你等个别葬送!既然柳直你自认罪责,誉宜,你为族长,且说如何处治!”
可还不待柳誉宜说话,柳直再度将脖子一梗:“就算是我所为,那又如何?我是祖父,荧儿不过孙女晚辈,她历来跋扈不孝,多有顶撞冲犯,难道我还打杀不得?没听说因为一个小辈处治长辈之礼法!”
十一娘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了,柳公当年何等英明人物,怎么生养了这样一双儿子?柳正诸多荒唐行为已经让人不齿,柳直竟然还过无不及,大周律定,便是无故打杀奴婢也要受笞杖刑罚,更何况谋害骨肉至亲?柳直夫妻刚才还为孙女猝亡哀痛不已,一口一声心头肉,转眼竟就斥责柳荧玉跋扈不孝死有余辜!就算荧玉不孝,也不能随便打杀,更休提暗害!纵然尊卑有别,依律不按普通杀人罪处斩,若真上告官府,柳直夫妇两个罪魁也逃不脱徒刑,柳直好歹散阶也至五品,竟然无知无惧到了这样程度。
不过据十一娘认知,族中出了这等恶事,一般为声誉考虑,也不会惊动官府,绝大多数都是由宗族内部处理。
“依族规,凡杀伤至亲,出族。”柳誉宜显然已得了韦太夫人意会,这时斩钉截铁说道。
周老夫人率先赞成:“就这样罢,柳直一则企图陷害嫡宗,竟然不慈无耻到冲十一娘五岁稚童下手地步,二则竟狠心至杀害亲生骨肉,倘若姑息,将来一旦再有利益之争,只怕就会殴杀族人,祸害不除,族人岂能安心?”
其余族老也没有异议,看向柳直的目光全是不齿鄙夷。
柳直哪里服气,这时一跃而起:“你嫡宗竟敢将我出族?莫以为你们真就清白无辜,倘若不是你嫡宗妇人蛊惑挑唆,我也不会生这计较!”
早在柳直被逼无奈狗急跳墙认罪时,乔氏就情知不妙,这时听到这话,只觉耳畔“轰然”一声雷响。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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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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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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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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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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