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一起,先就惊动了暗卫,立时便调集坊中巡卫救火,四邻也蜂拥而至。”
韦海池居住这处宅院,虽非位于要闹市坊,但仍属东内城区,既有官居又有民舍,青天白日忽起大火,自然会惊动四邻,未免被火势波及,邻人都会自发前往救火,并不会因为那处住着惹人厌恶的废太后便坐壁上观。
“走水只是一间敝室,四围并无廊房相联,且今日也无急风,火势倒甚快得到了控制,废太后被两个仆妇掺扶着,及时便避了出来,并未受伤,只眼看着巡卫赶到,废太后竟怒斥是……是皇后欲行暗害……当时已经引来不少人围观,正交头接耳,便见谢氏与任氏也跑了出来,谢氏面对众人,承认是她纵火,因被废太后及突厥死士拘禁,不得自由……谢氏还说,她是听闻废太后商量突厥死士,暗通粟田健勇,欲伏杀新罗王储,离间大周与新罗邦交,心知战事一起又将造成生灵途炭,无奈之余才行此纵火之计脱身告密,且说服任氏,盗得废太后写予粟田健勇书信为证。”
十一娘这才意识到:“谢氏投靠废太后,居然是自保之计。”
江怀笑道:“她这回可算立了功,围观百姓听了这话,纷纷指责废太后居心叵测,把将士及百姓性命当为草芥,若不是现场还有巡卫维持秩序,哄闹起来,说不定已将废太后撕得四分五裂了。”
“如此,亦无必要再待突厥遗孽行动了,将他们统统逮拿,另有东瀛使团,也一并请回长安,粟田健勇一再挑衅,欲挑战乱,东瀛国君若不给予我国交待,那么议和亦再无必要,今后我大周,不但会与东瀛断绝邦交,且亦会将粟田健勇处以斩决。”十一娘悍然道:“只需放返青木字雅便是,让他将我国决意,通报东瀛国君。”
这是直接嘱令,并不需要再与任何朝臣协商。
而且现今的中枢重臣,除冯继峥之外,亦都赞同虽不兴兵,但必须给予东瀛警告制裁的国策。
不过十一娘可并不认为谢莹的“功劳”足够免死,她稍有沉吟,又道:“此案交由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司会审,不过谢氏还关系到弑君要案,我必须亲自审问,传诏王公、薛公,陶侍郎、冯侍郎听审,以及右史、起居郎等在侧记录。”
原本打算先处理清明这一件事,岂料又有柔洁急匆匆入内,称禁苑传报,那纪驻铤已然清醒,圣上闻知,已经先一步赶去盘问。
十一娘再经沉吟,决定暂晾谢莹一日,先去听听那纪驻铤如何说。
从步辇倒换车舆,抵达纪驻铤疗伤之处,已经过去半个时辰,十一娘并没有见着萧小九,不知那人是否想到她会来此,先一步避开了。只见门外站着以江迂为首的几个宦官,分明贺烨已经先一步到达,他们当然不会拦阻皇后,十一娘掀开帘挡入内,突然黯淡的光线让她稍稍咪了一下眼睛,向前几步,却是在一面屏风前跽坐下来,屏风为绢纱制成,她的视线能够穿透,她看见贺烨无比熟悉的身影,正对着床榻,垂足坐在一张靠背椅里,似乎听见了她的脚步,微微给她一个侧面。琇書網
十一娘不由会心一笑,虽说她知道屏风那头的贺烨,不可能看见她的示意。
这间屋子在门扇两旁,开着两张直棂窗,但屋子朝向本就背光,是以光线黯淡,十一娘无法看清床榻上的人影,她只听见略微急促的喘息声,夹杂着三两下咳嗽,应当源自纪驻铤,十一娘不由微微一蹙眉头。
她虽来探望过这一刺客的伤势,但知其未醒,也懒得打量形容,相比计杀贺衍的莒世南,十一娘对纪驻铤才更怨恨,因为这个刺客,险些让她的余生陷入无望与凄孤,她没有那么宽阔的心胸,像原谅莒世南一般对纪驻铤也给予宽容,如果不是此一活口还有用处,她哪里会关注此人的生死?
此时听见此人的咳嗽,心中都忍不住激生一股怒意。
便就听到贺烨低沉冷淡的嗓音:“不用你开口,朕也知道你是得谁指使,只是朕十分不解,你在疆场之上,骁勇无惧并非伪装,确乃热血丈夫,朕不信你是为荣华富贵,甘为韦氏刀匕,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交待,你究竟为何要刺杀朕,只要如实道来,朕或可放你一条生路。”
十一娘便听那喘息声越发急剧了,望透纱屏,似乎床榻上的身影想要坐起,却最终无力地瘫靠床头。
“纪某既然行刺落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并不需要天子,假惺惺放我一条生路,你们这些人,从来高高在上,何曾真正重视过他人性命!”这话说得并不连贯,当中夹杂着咳嗽与喘息,但语气中的怨恨与激愤,仍然不为尚且虚弱的身体影响。
十一娘想,好在不是自己亲自盘问,否则就为这一番话,说不得就要火冒三丈了。
“你视朕如血海深仇?”贺烨仍然冷淡,不急不躁:“朕察过你出身,确然是年幼失怙,靠四邻接济成人,十八从军,不曾娶妻生子,朕与你并无交集,实不知这血海深仇,从何谈起。”
“天子当然不知道,纪某还有一个姐姐,因征选入宫,却被天子生母,也就是义烈皇后杖毙!原因仅仅是……失手打碎了义烈皇后殿内一把持壶,姐姐乃纪某唯一亲人,就这么被杖毙残害,纪某甚至耗废了十余载,才打听得知姐姐惨死于何人之手!”
“原来如此。”
“义烈皇后已死,纪某却不能为姐姐讨回公道,只有杀了天子,才算为姐姐报仇雪恨,母债子偿,这也是理所当然!可惜纪某虽已拼尽全力,到底还是……功亏一篑。”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天子不用奢望利用纪某作为刀匕,纪某宁愿赴死,也不会为天子利用!”
“朕不会让你死。”
听贺烨这么说,十一娘咬了咬牙,才能抑制住心底的恶气。
“朕也不需要你感恩戴德,纪驻铤,你给朕听好了,朕之所以饶你不死,一是因为你仇恨于朕,的确有你之理由,母债子偿,天经地义,令姐枉死深宫,原因在朕之母后,朕受你一刺,亦算为母消孽。”贺烨望向纪驻铤,虽说他的视线里仍是一片黑暗,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表达坦然:“另,莒世南弑君,但因功勋,得获免死,你虽也犯弑君大罪,不过潼关、西疆两场战役,你拼杀阵前,斩敌首上百,骁勇无畏,你对社稷江山,立有战功,朕亦当对你一视同仁,免除死决,并不削除你军职,你是一个军人,既已了断私怨,望你不负军人之志,为万千百姓之安宁,镇守边疆,生老病死,不以罪孽之名,而仍军勇之尊。”
十一娘眼睁睁看着屏风那头,突然拔高的身影,缓缓转过来,黯淡的光线里,明亮的是傲然坦荡的男子,那温柔的笑意,他向她伸出指掌,她握上去,心头就再也没有戾气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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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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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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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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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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