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于裴郑旧案的突然掀发,十一娘也没有假手于人。
“当年本宫仍在太原,虽察获毛维不少罪行,向朝廷举劾,终使其罢官待审,然押解京都之前,毛维及家眷,却遭刺客谋杀,本宫无能察明真凶,但饶幸救得毛维性命,毛维口供,质疑灭门凶犯,一为罪庶珅,另,因于仁宗朝时,听令于指使,伪造罪证,陷害裴郑二族谋逆,那背后指使,亦有可能杀人灭口。”
除了贺湛与宇文盛之外,参与这回常朝的官员,包括陶葆仪在内,听闻裴郑二字,多少有些茫然。
这一要案,的确已经事隔多年,早已尘埃落定,被绝大多数人遗忘了。琇書蛧
甚至连陶葆仪,当年虽已入仕,却官居末品,他对于此案虽持怀疑态度,但因为姚潜的谋逆,竟也相信仁宗帝的处断并无偏私。
十一娘眼见如今朝堂之上,诸位臣公惊疑不定的神色,心中也是百味杂呈。
时间果然残酷,足以掩盖一切是非黑白,如眼下,恐怕绝大多数臣民,都再不记得裴郑二族,她的祖父为官清正,廉洁奉公,她的外祖父以及诸位舅父,还有她的兄长们,亦如燕王府秦氏一族,曾经戍边卫国,鏖战沙场。
多得她能赢获新生,多得还有陆离以及贺湛等等亲友的从不放弃,否则丹史青书上,裴郑逆罪已定,千百年后,那些根本不识裴郑之人,岂不坚信这就是事实,她至亲至爱的家人,会被斥责为罪大莫极,他们从未行为耻辱之事,却必须承担耻辱之名。
“众所周知,文贞薛公,乃天子近臣,在此之前,已为本宫师友,极早之前,文贞公便已申告,曾与京兆裴姓,世代联姻之薛氏一族,其实从未相信裴郑二族谋逆,一直在收集证据,期望当国遇民主,使此案得以昭明。”
所有人的目光此时都集中在刚刚返朝未久的薛谦身上。
他慨然出列,早已霜白的发鬓,这时并未再经染饰,岭南温热的气候,已经改变了他的肤色,显别于诸位臣公,一目了然的黧黝,他原本体格壮硕,此时却清减许多,但风骨仍在,脊梁坚毅。
他没有申诉,当年为留性命,不得不遭受诽谤的委屈,但与生俱来的棱角,却并未因为磨难而丧失锋芒,他的语气低沉,但愤慨却仍然激昂,一条条一桩桩,列举收罗的证据。
薛谦并不知道如今高高在上的皇后,其实就是渥丹,那个对他既有亲昵,但更多敬畏的孩子,所以他把如今所有的机遇,都归功于陆离的争取,那个曾经与他产生分歧,但从未反目的侄儿,那个曾经被家主视为继承人,最终却因毒害,孱弱半生最终早逝的侄子。
薛谦是愧疚的,所以更加悲愤。
他也是好不容易,才等到终于能够为亲好之族申冤昭雪的机会,这条路实在太漫长太艰难,他甚至已经绝望想要放弃,他想世上证明情谊与风骨的方式有许多,比如自尽,以死明志。
他几乎已经放弃了,是陆离拖着病弱之躯仍然坚持。
祖辈的眼光原本不差,只有陆离,才能撑起京兆薛的脊梁。
他听见那个貌美与依然年轻的皇后,最终宣告,为免忠良蒙冤,必须彻察旧案,并主张京兆薛虽为涉案之族姻好,但相信不会偏私,所以任命他薛谦为主审,冯继峥、陶葆仪为监审。
薛谦如释重负,且心潮澎湃,这是他期待已久的公审,也是唯一能为肝胆相照的亲友,沉冤昭雪的机会。
而早已不问朝政的徐国公崔政,听闻这一新闻,拈着银须,微咪眼角,暗道:皇后终于开始了,这果然便是皇后目的。
这一切,并不出乎崔政的意料。
时光太久,且故人已逝,大约没人知道,其实京兆崔当年,亦想与京兆裴联姻,被崔公看好的孙媳妇,正是渥丹,虽说渥丹要比他的长房嫡孙,略微年长。
也不知是否他那时名气太大,还是长相吓人,当见渥丹,声称考较她的文采时,竟吓得那孩子直掐食指,裴公心疼得直吸气,冲他直瞪眼。
后来怎么说的?
“世人皆知崔公严厉,曾因女儿鞭打奴婢,重重惩罚,以至于将令媛活活打死,我家渥丹还小,经得住你吓?!”
崔政哭笑不得。
这都是谣言,必须是谣言,他的确因为庶女跋扈,加以惩罚,却哪里至于把女儿责打致死?他的女儿后来好端端嫁人生子,如今也成了祖母,真不知这谣言从何而生,让他被天下女孩畏之如虎。
但崔政记忆深刻的是,渥丹虽然敬畏,但应答如流,大显聪慧。
那孩子,当年仅仅三岁而已。
那时德宗还未赐婚他的长孙,崔政的确希望能让渥丹成为他的长孙媳。
裴公却连连摆手,声称渥丹姻缘已定。
崔政大觉遗憾,可也猜到长孙的“情敌”,必定是京兆薛的嫡系子弟。
是薛陆离,因为这对小儿女,也的确年岁相当。
没想到后来裴五娘,竟然成为太子妃。
那孩子已经不大记得他了,但他记得大婚时,留意见渥丹紧紧掐陷的食指。
这么多年过去,也唯有贺烨大婚时,他留意见当初的晋王妃,与当初的裴皇后,一模一样的紧张。
且两个孩子的风骨,太过相似。
更别说,又有薛陆离与贺湛的不离不弃,出生入死辅佐。
虽然匪夷所思,但这一猜测渐渐得到证实。
“裴公,你有一个好孙女,崔某无能,明知你沉冤莫雪,但无法助益,裴公,你于崔政而言,有救命之恩,崔政至死不忘,所以京兆崔,将来会助益帝后,不久后幽冥相见,崔政才有颜面再讨一杯酒喝。”
突然听见不远之处,孙媳薛氏及已经出嫁的孙女慕阮欢快的议论声,徐国公十分满足。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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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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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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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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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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