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十一娘颇为蛮横地摆脱她的挽臂,又目光森冷,太后“啧啧”两声,口吻越发讥诮:“皇后直到这时,才算切身体会我听闻勋国公入狱时,那等悲愤心情了罢?你或许没想到,报应不爽,一转眼,你便也受此天道循环??”
“真是可笑。”十一娘还以讥讽:“太后虽与姚潜,行为无耻苟且之事,然如太后这等无情无义之徒,又怎能理解真情厚义?太后当初,可是楚心积虑要将姚潜置于死地呢,你们之间,一个是不耐寂寞,一个是贪图荣华,彼此利用,若这也算真情,天地之间,也就再没无耻淫奔之流了。”
若换寻常,韦太后一定会因为十一娘的冒犯勃然大怒,但她今日却极欣赏恶语相加,悠然道:“我从前呢,一直认为你与萧渐入是青梅竹马,只不过因为庶出,无望与显望嫡子成姻,这才另寻出路,没想到呀,你竟然是倾慕薛陆离这样一个病弱鳏独,也是,薛陆离虽说病弱,好歹擅长琴棋书画,与你也算志趣相投,不比得天子,只好骑射游猎,喜好大异。”
“太后便不用处心积虑意图激怒妾身了,对于如太后一般无耻之流,妾身甚至懒怠辩白。”
“我不是想要激怒你。”韦太后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与意中人生死永隔,悲痛欲绝这副模样,不过皇后,我还是要劝你节哀顺变,可千万不要一时糊涂,便生死殉之念,你受这点折磨,实在不算什么,日后,我才会让你真正体会,什么才叫万念俱灰、痛不欲生。”
“这便不用太后废心了。”十一娘抬眸正视:“太后尚未身败名裂,妾身怎敢轻生?妾身必定会努力加餐,等着目睹太后营营一生,却不得好死。对了太后,你耗废重金所建陵寝,这样荒废着,未免可惜,妾身刚才想到妥善办法,莫如谏言圣上,便将那陵园,作为安葬为国捐躯将士之处,如此多少英灵,方能永受臣民后人祭拜,不枉为了君国社稷,出生入死马革裹尸,他们才该受此缅怀敬重,至于太后……根本不配。”
“你!柳伊水,你竟敢如此狂妄?!”
“真可笑,太后生于世间时,作恶多端罪行累累,若真信天道循环,就早当明白必定不得善终,若不信善恶有报,又何必执迷死后仍然荣华富贵?我只重生时,不屑死后,原本也不会计较太后安葬何处,但鉴于太后如此执着,那么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风光大葬,太后若不信,且便拭目以待。”
不得不说,皇后这一指头的确点中了韦海池的死穴,她这一世的执念,便是母仪天下,可德宗并未封她为后,她只是母凭子贵,被仁宗尊为太后,依照礼法,她死后应当入葬德宗陵宫,但她不是元配,当然不享合葬之幸,她的陵寝甚至会比小崔后更加偏僻,这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容忍的羞辱,所以才会唆使仁宗在世时,便破例为她修建陵宫,她虽并不一定要与德宗合葬,但她的地位一定要高于两个崔氏。
韦海池原本想着激怒十一娘,结果棋亏一着,现下处于暴怒边缘的依然是她自己。
不过她很快得到了宫人的示意,知道皇帝已经被任氏引来长安殿,险些崩溃的理智这才重新回归,冷笑道:“也罢,我又何必与皇后逞口舌之快?今日我召见皇后,确有肺腑之言,必须提醒。”
“那薛绚之,看似忠心社稷,实为乱臣贼子,因裴郑两门奸逆,一直愤愤不平,企图为叛逆脱罪,毁谤仁宗先君残害忠良,皇后与薛绚之历来亲厚,听信唆使,方才意图掀生旧案,可皇后怎能为了私交旧情,全然不顾圣上声名?皇后莫非不知,圣上与仁宗手足情深,怎能容忍兄长蒙受污谤?老身原本已经决定颐养天年,不问政务,但此事涉及甚大,不得不告诫皇后,你乃中宫之主,母仪天下,万事当以君国为重。”Χiυmъ.cοΜ
韦海池态度忽改,十一娘立即警觉,但她显然已经没有必要再隐忍畏惧了。
“太后离间之计,到此也应终止了。”
说完起身,在韦海池瞠目结舌的注视下,将门扇推开,果然便见贺烨立在不远处,旁边站着一脸兴奋雀跃,又显然吃了一惊的华阳夫人。
“妾身恭迎圣上。”十一娘见礼。
贺烨不由挑眉,觉得自家皇后这副斗志昂扬的模样真是魅力无双。
皇帝陛下便极配合地扶起了皇后,任由十一娘顺势与他携手而入。
“妾身从前做了许多错事,导致圣上埋怨,妾身也确是自遗其咎,当然不敢心存怨尤,可不料却让太后误解,以为圣上会因此与妾身离心离德……倒也难怪,想太后一生,机关算尽,唯独无法获取帝王真情,难免自/慰,坚信帝王本无真情,迟早见异思迁。但太后却未自省,原无真情相予,有何资格受真情回馈?”
十一娘的应对大出韦海池意料之外,怎不让她呆若木鸡,只能眼睁睁继续观看表演。
“圣上与妾身,夫妻之间偶有争执,又怎会当真就此疏远,更不提反目为仇,太后,昨日妾身因为挚友病逝,悲愤不能自已,脱口而出,想将太后置于死地,太后可知圣上如何回应?”
“你!柳伊水,你竟敢……”
“她没什么不敢。”贺烨也不在意长安殿里,是否有如任氏这等耳目在侧,悍然道:“太后理当心知肚明,你我之间,一贯只有厮杀仇恨,并无恩情,朕之所以容你苟活,只因不屑取你性命,然在湄,乃朕之妻室,太子生母,她若想要你死,朕不会心慈手软。”
十一娘莞尔,逼近太后:“所以,那些离间手段,太后觉得可不可笑,荒不荒唐?不过呢,我现在还不想让你死,因为一死,便为解脱,苦难从来在人间,而非地狱。妾身也有肺腑之言,劝谏太后,不要再心心念念离间圣上与妾身了,你这些手段,有若杂耍而已。”
她也不用压低声音,因为知道就算压得再低,也瞒不过贺烨那双耳朵。
“你曾经行为罪恶,我会一一揭开,仁宗帝,是为你这母亲担当罪名,他若在天有灵,也不愿让忠臣蒙冤,继续看你这毒妇,加害当今天子!”
扬长而去,但离开前,不忘仍对天子脉脉含情:“妾身先回篷莱殿了,阿姑入宫,妾身还需相陪,未知圣上,晚些时候,可有空闲驾临蓬莱殿,妾身意欲置酒、设琴,祭悼六兄。”
“敢不从命?”贺烨那双修长的凤目,此时灼灼有神。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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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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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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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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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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