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姚大郎确然好斗,爱逞匹夫之勇,练兵时与部将切磋,未尝败绩。
他毕竟是长于军中,又是主将之子,骑射未曾荒疏,日常饮食远胜普通士卒,体格健壮,孔武有力又岂是士卒能比?而那些领队校尉,大多攀附之流,纵然有那本领胜过姚大郎,也没有那胆量逞强,于是姚大郎便“战无不胜”了。
当初姚潜因失燕赵,遭受贬黜的逆境之时,姚大郎甚至不能忍气吞声,自居长安,屡常寻衅斗殴,甚至对“同党”,及恩侯元得运的儿子元康都曾大打出手,足见此人性情,是多么横行霸道了。
不过姚潜比元得运更有头脑,还懂得约束儿子,没有放纵姚大郎打杀平民,欺凌欺凌贵族而已,还不至于引发言官弹劾,有损太后以及姚潜自己的名誉——毕竟是同等阶级之间的矛盾,是强强相争,扣不上欺凌弱小的帽子。
但是姚大郎好斗逞强的脾性已经深入骨髓,自贺烨称帝,姚潜被夺兵权,家族遭受到前所未有的危机,莫说姚大郎极不适应畏畏缩缩的日子,就连姚潜,因为被逼“韬光养晦”,而且已经许久不能面会太后,也难免心浮气躁。
毕竟贺烨正值壮年,韦太后却已是风烛残年,姚潜无法确定处于逆境的老妇人是不是真有转败为胜的时机,他没有首鼠两端的余地,他知道对于皇帝而言,燕国公以及柳彦等等才是值得信重的武将,贺烨的时代没有姚家的用武之地,所以如果韦太后一败涂地,姚家必定会遭受灭顶之灾。
从富贵的顶峰坠入困境的低谷已经让姚潜无法忍受,更何况杀身之祸?
故而京城与朝堂,微弱的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姚潜牵筋缩脉,他又一惯不似龟鳖的性情,无法长时期的畏缩壳中,他的本性像只刺猬,当遇危险,立时棘毛竖张,而且姚潜认为,时不我待,他必须背水一战,逼得韦太后当即立断了。
姚家虽非名门大族,但近三十载的富贵,自然也会发展一群亲谊,尤其近十载以来,在姚潜的支持下,不少族人开始经营商事,他们倚仗姚潜的权势,往往只用投入些微资本,逼讹行商签定文约,以大大低于行市的价格供应货物,再转手交售,从中牟取暴利,要说来这种手段也算欺行霸市,但商贾地位本就不高,一般人哪胆敢得罪姚大将军?只能选择捏着鼻子吃亏,还得喜笑颜开不敢露出丝毫抱怨,不曾造成民愤指斥,御史言官对此一无所知,当然便不会引发弹劾事件。
而这些亲谊,胆敢打着姚潜的旗号欺行霸市,自然也会给予靠山不少好处,据说姚潜因喜松木注入热水后特有的清香,日日净面、沐足的盆桶,皆由天然松木制成,为防影响那股清香,不许涂刷任何漆油,而精工细作的盆桶,使用一次便被丢弃,仅只这一项开销,每月竟耗二十万钱,足见其挥霍无度穷奢极侈到何地步,光靠太后颁赏?显然不足以支撑这一家人的日常虚耗。
姚潜又没有霸占民财、贪墨公款,巨大的耗用从何产出?亲谊的“供奉”自然极其重要。
就算贺烨登极,太后罢权,那些忍气吞声的行商们一时之间还不能笃断姚潜确然已经失势,并不敢立即“悔约”,故而姚潜父子虽说不如过去风光恣意,但穷奢极侈的生活品质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还没到忍无可忍的地步,直到,复兴二年秋。
族人亲谊纷纷寻姚潜控诉,因为他们再也不能从行商手中低价购入货物不说,竟还遭到以裴子建为首的商贾联合排抵,从前找他们求/购货物的店铺柜坊纷纷“悔约”,不再合作,这便造成大量货物积压,必须重金租赁货仓,大量扩充人手,因为一旦保管不当,诸如珍贵香料、药材、丝绸等等货物,都可能损毁,这就必须投入更多的资本,最最要命的是,如果抵制行为没有消除,保管得再好,这些货品也没法销售出去,必定血本无归。
姚潜这些亲谊,可从没想过在东西二市开设店铺,说穿了他们打的就是“经手”的盘算,从行商处低价购得大批货品,转手便高价售予坐商,这一入一出,白白就赚得暴利,这样的操作,必须后台强硬,否则行商们完全可以与各大店铺直接合作,用得着中间再经一道程序?
这条财路一断,姚潜立失供奉,虽说不至于陷入衣食无继的困窘处境,但各项开支必须大幅度的缩减,生活品质立时降低,他当然痛恨那些落井下石的商贾,然而姚潜何尝不知裴子建的后台是谁?他就算真是一只刺猬,也不敢直接去扎这只后头站着老虎撑腰的狐狸。
可从奢入俭谈何容易?就算姚潜可以容忍反复使用刷了清漆再无松木自然幽香的洗脚桶,他的妻妾却无法适应左右仆婢竟然只能穿着布衣——丝绸华服太过昂贵,仆婢们难免要做些端茶递水的活计,易使华服损耗,只能穿着更加廉价的衣裙,女眷们认为贴身仆婢身着布衣太过寒酸,就算不用见客,自己看着也影响心情,还哪有公侯显贵的气派?至于姚大郎、二郎、三郎等等,就更不能忍受要将各自驯养的上百良驹,单留二、三匹备用,绝大多数都必须售让,因为上等草料消耗过度,家用实在入不敷出。www.xiumb.com
家人抱怨连天,姚潜越发心浮气躁。
对于极其疼爱的长子,某日因为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姚潜竟然大发雷霆施以掌掴。
满腹委屈的姚大郎出门借酒浇愁,遇一纨绔寻衅,姚大郎根本不认识寻衅之人,于是拳脚相加,这种事他从前也不是没干过,回回都是大获全胜并从未引来追责,只这回,姚大郎起初虽略占上风,但很快就被对方集合壮仆找回了场子,姚大郎继被父亲掌掴之后,再度被外人揍了个鼻青脸肿——事发要闹市坊,围观人群不少姚家亲谊,然而这些从前对姚潜父子谄媚奉承之徒,这回竟然选择了坐壁上观置之不理,眼睁睁看着姚大郎当众受辱。
这回事件,让姚潜感觉到了莫大危机,大树未倒,猢狲已散,再这样下去,恐怕勋国公府的院墙就要被人推倒了!
必须不能再忍辱,一定要反击,至少要让那些落井下石的人明白,他姚潜还没有到穷途末路!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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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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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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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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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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