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何掌事此时也不急着与徐女史内斗,两个宫人,一个在锦华殿前翘首以待,一个在锦华殿内团团乱转,好容易盼到德妃归来,昂首阔步的模样不像是受到了斥责,更不像再度吃了闭门羹,二婢方才如释重负,一齐上前见礼,分别左右,掺扶着德妃坐在游廊下歇脚。
“贵人可是求得圣上谅解?”
徐女史刚问出一句话,就遭到何掌事的抢白:“贵人又没做错什么事,为何要求圣上谅解?应是圣上也觉理亏,对贵人好生安抚了一番,贵人才不与圣上斤斤计较。”
这话颇有些不像样,徐女史刚想斥责,哪知德妃破天荒竟然严肃了脸面,瞪了一眼何掌事:“你说话也该小心着些,此时可再不比当初,圣上已然登极,天子龙威不容触犯,若是被人听见你语出不敬,一状告到皇后跟前,皇后依律惩治,本宫也保不住你。”
何掌事扫了一眼徐女史,巧笑嫣然:“当着外人面前,奴婢当然不会妄言,但这时是在锦华殿,也没有其余耳目在侧,又哪里会泄露呢?这要是真泄露了,可就证明贵人身边有居心不良之徒,奴婢豁出去受罚,只要能为贵人清除隐患,也无怨无悔。”
挑拨离间得如此明显,让徐女史呆若木鸡。
德妃却像没听懂般,自顾说道:“圣上心中眼中,除皇后之外,是当真容不下旁人,如今我大彻大悟,也不企图圣上回心转意了,不过皇后也别想着独领风骚。”冷笑两声:“潜邸十载,皇后固然争获圣上情意,那是因为如谢氏、元氏等等均乃太后耳目,就连齐氏,以自保为重,并不愿意亲近圣躬,柳氏与扈氏,均比圣上年长,一个乃皇后族姐,自然不敢当真争宠,一个出身卑贱,乃青楼妓子,作为障眼法而已,圣上又怎会真对她们两个动情?可待国丧期除,将来后宫还会礼聘名门闺秀,届时千娇百艳,才貌家世并不输于皇后,可有一场龙争虎斗上演,我只需坐壁上观,且看帝后之间,相敬如宾还能持续几时。”
至于妄图后位?什么叫妄图,纵然没有帝王的情意,但古往今来,又有多少皇后是因爱宠而母仪天下?她又怎会因为贺烨的警告,心有另属就心灰意冷?坐观鹤蚌相争,便大有可能享渔翁之利,除了京兆柳之外,可就属燕国公权威甚大,至少天子对燕国公府还不失器重,她又怎会是妄图而已?
见两大心腹似乎困惑不解,德妃得意洋洋翘起嘴角:“今日我苦苦相求,希望圣上恩准我诞育龙子,圣上虽未置可否,但就我对圣上了解,没有一口拒绝,便是有意成全了。”
徐女史这才真正如释重负,只要能稳住德妃,管她将来有何图谋呢,就算诞下龙子,坐观虎斗,如德妃所愿柳皇后彻底失宠也得好些年后,只要自己年满二十五,便能脱身,哪管意图储位之争,德妃是不是在自寻死路。
何掌事便更是欢天喜地:“圣上今晚会否临幸锦华殿?哎呀,奴婢可得先作准备才好,这就往内厨察看察看储备食材,若圣上驾临,便得准备几道可口佳肴,以防不时之需。”
——
皇帝陛下这日没有赶在日落之前驾临蓬莱殿,打发了江迂先嘱皇后,与迟儿用膳,不需专等他,江迂自作主张解释一番:“陛下今日情绪甚为焦躁,应是外朝有要紧事务进展不顺,眼看闭锁宫门之前,竟然还下令诏见薛侍郎及贺尚书议事,两位今晚,只怕都得留宿宫中了。午后……德妃自燕国公府拜寿回宫,竟闹出在紫宸殿前跪求面圣之事,使得陛下不得不暂时放下公务,德妃一走,陛下情绪就更不佳,故而老奴斗胆,要是陛下在紫宸殿耽搁久了,还劳皇后亲自备下夜食,陛下晚膳不过随便应付了几口,老奴实在忧虑。”
十一娘光靠猜测,是想不通德妃为何从娘家回宫,就迫不及待去紫宸殿骚扰的,但她听说陆离与贺湛仍在紫宸殿,便打算干脆去那处准备夜食,君臣一齐案牍劳形,总不能只让皇帝获益,臣子们也需要犒赏。琇書蛧
江内监一听皇后愿意前往紫宸殿,简直就是如释重负,这种事情当然不需要先经天子许可,事实上只要没遇见昏庸无道的皇帝,皇后再不受宠,出入紫宸殿皇帝都需要顾及几分体面,不至于给皇后个闭门羹。
至于当今一双帝后之间嘛,那就更不可能发生此等尴尬的情形了。
但十一娘很有操守,当真只是在内厨忙碌而已,并没有趁此时机打问政务,她甚至都没准备露脸,忙碌完了就想回去,江迂却不敢如此怠慢,多番挽留。贺烨原本没有叮嘱内厨另备夜食,见宫人自作主张呈上,他也不好意思再让人端下去,否则岂不让薛绚之、贺湛误解他小气,舍不得款待?只勉勉强强夹了一箸品尝,惊觉咸淡极度可口,瞄了一眼边上侍立的江迂,见他微微颔首,知道是皇后驾临,于是以身作则无比迅速地用完夜宵,恩许了左膀右臂回值房休息,问清楚江迂十一娘尚且等在内堂,皇帝陛下兴冲冲便赶去“幽会”了。
倒是说起了今日这桩让他烦心的事务。
“中秋节后,我便提议立储,谢饶平、韦元平两个一声未吱,跳出来几个大臣主张从长计议,竟还引起不少附议,这些人中,固然有太后残党,有几个立场却模糊不清,甚至还一位,应该属正统派,乃陆师姻亲。”对于太后党,贺烨不至于如此伤脑筋,让他最烦恼的当然是业师陆正明的那位姻亲,此人从不曾攀附太后系,从前主张乃贺洱亲政,贺洱在庐州驾崩后,他也是率先出列主张另立长君的人,虽非贺烨潜邸时的旧臣,但在朝堂颇有威望不说,至少表面上忠于君国,他的意见,贺烨是不能装作充耳不闻的,就算坚持立储,也必须要当着朝堂众臣之面,有理有据的说服这些心怀异议,又论不上图谋不轨的大臣。
“他们为何反对立储?”皇帝陛下难得主动提起朝政,十一娘当然也不会故作贤惠坚持不闻不问,再说事情还关系到迟儿,就算她从前并不热衷储君之位,但贺烨既已坚定决心,她总不能漠不关心。
不争,当然也不代表着任夺,十一娘也的确想听听那些所谓的忠臣,为何反对立储。
事实上只要立储已经通过朝议,人选当然不会存在争议,莫说迟儿乃嫡长子,至今为止又是皇帝的独子,册封为太子乃无可厚非。
“说法无非是迟儿尚还年幼,未曾启蒙,贤智与否尚待观望,另外我乃春秋鼎盛,他们认为大无必要早立储君。”
十一娘想了一想,笑道:“圣上春秋鼎盛不能成为理由,看来前面一条才是关键,真要往深处剖析,就该开展长幼嫡贤之争了,毕竟迟儿眼下虽为圣上独子,日后圣上还会有其余皇子,储君贤智与否,关系社稷国祚,大臣们主张慎重,也无可厚非。”
“皇后这话不实。”贺烨挑起眉头。
十一娘只好实说:“太后笃定后族势大,必定引发朝堂物议,确然,莫说心怀欲望之辈,即便是贤良之臣,也会忧虑外戚专权,紊乱国政,陛下纵然信任后族及潜邸旧臣,但却难以尽摒朝堂之上忧心欲望掺杂,而对于欲望之辈,应当已经在筹划等待宫中礼聘,他们当然不希望储位早定,因为说不准皇长子之外,他们外孙抑或甥男,将来并非没有机会竞争储位。”
“那么皇后看来,此事是否应该暂时搁置呢?”贺烨又问。
“迟儿虽经得起观望,论来原本也不一定要立即册封太子,但,圣上既然已经正式提议立储,就此半途而废,于君臣首回较量而言,可便告负一局,圣上倘若只做守成天子,温厚谦和垂拱而治并无不可,但圣上如若锐意革新、大刀阔斧,就不能让臣属认为圣上只重谦和之名,而且眼下,太后意图隔岸观火,正期望激发朝堂之争,太后党不会坚定反对立储,圣上胜算甚大,又怎会愿意半途而废呢?”十一娘也不怕贺烨疑心她意图储位,相比虚伪的谦让,这个时候支持贺烨树立帝威更加重要。
君臣之间的博弈,其实有时候也如东西风向,不是你压倒我,就是我压倒你,从谏如流的美德,那是臣子拟定的标准,他们当然希望君主只高高坐在龙椅上,将所有国政都交给文武百官,想要把皇帝当作傀儡操控者,可远远不仅后宫的女人。
贺烨这个皇帝,多数朝臣其实并不熟悉他的秉性,磨合时就少不得切磋较量,君主当然也不能因为臣子的异议便暴怒杀人,这样残暴不仁的昏君多数都会自食其果,威风不了几时。
但当然也不能任由臣子摆控,尤其贺烨还打算锐意革新,起码便要具备乾坤独断的气魄。
皇帝若不能立威,反被臣子挟制,皇后当然也只能跟着一起倒霉——就像仁宗,只能眼睁睁看着渥丹被毒害。
所以无论如何,十一娘这时必须与贺烨统一战线。
贺烨当然很满意十一娘的坚定,没有别别扭扭摆脱意图储位的嫌疑,而且在他看来就算十一娘意图储位,那也是情理之中,十一娘可是迟儿亲娘,亲娘当然会支持亲儿子得储,谦恭礼让那必须是虚伪,储位争夺何等残酷?他可是有切身体会。
满意之余,又突地想起一件事,皇帝陛下抬起巴掌重重一拍脑袋:“我险些忘了,今日德妃一番哭闹,求着要让我赐她一儿半女当个寄托,我思量着,儿子就算了,免得她又生图谋,女儿倒不是不能考虑,只是没与皇后商量之前,我并没有一口答应她,皇后意下如何?”
十一娘愕住,皇帝陛下要与旁人生儿育女,什么时候需要皇后恩准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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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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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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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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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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