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绅不由与陆离对视一眼,心中暗忖:果然又被王妃料中了!
毛维今日看上去格外容光焕发,面对着暗中恨得咬牙的晋王系两大中坚,居然也能彬彬有礼:“眼看明日便是除夕,若非事态紧急,本府也不会急召二位……”罗里罗嗦一大篇开场白,关心了陆离的身体,关心了尹绅的夫妻之情——不久之前,毛大尹听说尹明府居然成婚多年未曾纳妾,大觉“怜惜”,把两个美人赐下,哪知尹明府连大门都没让进,让美人从哪儿来回哪去,于是关于尹明府惧内的事便传扬开来,渐渐有个版本喧嚣其上。
传说尹明府的正妻与晋王妃仍闺中旧友,自恃身后有人撑腰,故而禁绝尹明府纳妾,尹明府因为全靠王妃提携,只好忍气吞声。
陆离的体弱没有太多可以用来冷嘲热讽的价值,所以毛维火力全都集中攻击尹绅,但尹绅完全不为所扰,只是针对毛维暗示妻子多妒不贤的话略作反驳:“不纳妾乃下官家教,实与拙荆无关,再者下官敬重拙荆品德才学,委实看不上那些以色侍人之姬妾,又素来认为,男儿丈夫,当以报效君国为重,不应耽于美色……大尹今日紧急召见,总不会是因关心下官私务吧?”
这话终于“点醒”了毛维,冷冷瞅了尹绅一眼。
原来尹绅有一个族妹,嫁的人乃毛维党羽,妹夫为了争取信任,夸口可以争取尹绅入毛维阵营,毛维竟然信以为真,友谊的手掌不断伸向尹绅,收获的却是这么一个结果,毛大府尹的心情可想而知。
敬酒不吃,那你就等着罚酒吧!!!
毛维终于彻底打消了拉拢尹绅的念头,板着脸说道:“今日房御史来见,实为察闻尹明府治下,有几户人家竟然散播大逆之辞,我等皆知朝廷有严察罪逆之诏,故今日才召薛少尹与尹明府来衙堂商议,虽说明日即为除夕,不过逮察罪逆一事至关重要,本府以为,切切不可因为年节而疏慢。”
房延清立即表示赞同:“大尹智见!”
尹绅立即想要反驳,却被陆离抢先开口:“关于房御史所说一桩,王妃已经拘审过那几户涉案百姓了。”
陆离这么一说,毛维脸上分明有不甘之情,然而却也没有再多质疑,只冷笑两声:“房御史,本府原就跟你说明,关于此类政要,本府如今可插不上手,自有晋王妃经办。”
房延清当然也能听懂毛维这是想坐山观虎斗,但他显然也没有指望毛府尹在前冲锋陷阵,竟跟着冷笑两声:“下官尚未说明,薛少尹竟然就知道下官察闻究竟罪涉几家?那下官敢问薛少尹,王妃既然明知此事,为何将那涉案者公然开释?!”
“王妃开释那几户平民,房御史不也同样知情么?偏偏临近除夕才挑生质疑,敢问又是有何用意?”这回不待陆离辩驳,尹绅已经忍不住!
“笑话,本御史如何处办职事,尹明府有什么资格过问?”房延清恼羞成怒,咬紧腮帮挤肃眼角,连连多声冷笑:“男子惧内,不堪重用可是肃宗帝当年圣断,尹明府拒不纳妾岂非正犯惧内之谬,再者尹明府出身并非世族,若不是攀附晋王妃,又岂能考取进士?尹明府无论门第,抑或才德,均不敌房某,更连官职都在房某之下,出言如此傲慢,可有自知之明?”
原本是在理论公事,须臾转向攀比门第出身,进行人身攻击,这倒也不能说明房延清愚蠢幼稚,实则在大周官场,莫说官制逐渐崩坏之时,实则即使在盛世明治,官员们掐起架来,往往也会不择手段,从各方面攻击对手,别说惧内出身这等可以引用先君取士的把柄,就连对方消闲青楼时,被哪个美人婉言拒绝,竟然都可以做为怦击话题——连妓子都看不上眼,德行可见一斑!
尹绅虽然极度不齿这等口舌之争,但他到底不是邵广,明白人在仕途身不由己的道理,他不会主动用这些无聊的话题攻击对手,但并不代表他就会坐以待毙。
于是也连连冷笑:“房御史虽然也是进士及第,缘何及第之后一直赋闲?还不是因为房御史当年为了扬名,听闻甥男作得好句,意欲贪占,令甥不肯,故房御史不惜将令甥闷杀!如房御史这等阴险小人,竟然还能取中进士,纵使谢相国一再否认,但天下人也不会相信房御史是实至名归吧!”
房延清被捅到了痛处,虽心中大恨,然而竟然不敢与尹绅继续探讨下去,只板着脸冲陆离说道:“本使懒得与区区县令计较,敢问薛少尹,难道也要妄顾朝廷诏令不成?”
“怎么能说妄顾诏令呢?王妃听察有人散布谣言之事,立即拘审了涉事嫌疑,却审明,不过是几个年幼无知之顽童,被吃食所诱,学了歌谣传唱,都才五、六岁,哪里懂得许多厉害?王妃也一直在追察教唆顽童者,可惜奸歹罪逆十分狡猾,直到这时还没有察出任何蛛丝马迹。”
“晋王妃只是一介女流,薛少尹难道只会听令行事?!”房御史开挖一个异常明显的陷井。
陆离毫不犹豫便跳了下去:“本官领朝廷欶令来晋阳之前,太后便千叮万嘱,一再交代本官必须听奉于晋王妃,余不敢违令。”
晋王妃是女流,敢问太后就是男流?
房延清被这话噎得不轻,但他显然并不甘心前功尽弃,拍案而怒:“薛少尹这是说,晋王妃明知太原暗藏罪逆,却网开一面不予追究?”
“房御史当真听不明白人言?”陆离难得地尖酸刻薄:“是否本官还要找个驯奴居中沟通?!”
也是拍案而怒:“就凭房御史这番言辞,本官理当上报朝廷,问罪房御史污陷皇室,居心叵测!”
“房某忠于君国,不惧慷慨赴死,又岂会屈服于尔等权奸威胁之下?另房某坚信太后及政事堂诸位相公不会是非不分忠奸不辩,房某等着与尔等对薄朝堂!”
话说到这个程度,当然完全没有和解的可能,房延清只向毛维举揖礼辞,便连连冷哼拂袖而去,当走出老远,似乎还听闻他口吟一首激情澎湃忠君报国的诗作,今日打定主意坐壁上观的毛维长叹一声:“二位,本府以为,固然那些孩童一定是受人唆使,可其家人未必便不是贼逆,王妃如此轻易便将疑犯开释,似乎确有包庇之嫌呀,再者就算这些人清白无辜,可传播逆言按律可视为同犯,为了震慑子民,禁绝逆言,确应治予重罪,如此方才有利于太原府安定。”
尹绅今日先被房延清撩拨得怒火中烧,现下再听毛维一番荒谬之言,哪里忍得住,他脾性虽要比邵广温和,可有句俗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年他既能与邵广成为知交好友,可见并不是真正圆滑畏缩之辈,当即便大声反驳道:“敢问大尹,哪有贼逆教唆自家子女传播逆言以身试法之理?而太原府之所以安定,那是因为新政推行以来,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衣食无忧,倘若将无辜治以重罪,岂不会使得人心惶惶?反而是不能禁绝那些逆言罪说了!”m.χIùmЬ.CǒM
毛维遂也冷笑道:“本府与晋王妃既然意见相左,而太原府上下官员以及千万子民,又都听奉于晋王妃,本府之见当然是人微言轻不值一提,既是如此,本府自然也会如实上报朝堂。”
他可不愿与晋王妃共同担待逆旨不遵包庇贼逆的罪责!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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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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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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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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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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