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念谣双目无神地摇了摇杯中清可见底的液体,突然嘴角挂上个诡异的弧度笑了。
要弄到这样的毒药真不容易,她特地询问过了,要发作得越快越好不会感到太多痛苦的毒药,她就弄来了这砒霜。
而且买毒药的人说了,这东西喝越多作用越快,因为她不肯说到底用来干嘛,所以掌柜也不能建议她用量多少,她想着无所谓,买了三大包,全部服用下去,她还不信不能立刻暴毙。
为了不让任何人打扰,她特地找了个陆府上最最偏远几乎无人会来的闲置柴房里,锁上了门,赶走了所有随侍的下人,自己一个人待在这偏僻,安静的密闭房间里。
眼泪突然流了下来。
临死前应该是人这辈子最难过的时候吧,然而这样难过的时候,她竟然除了陆炳,谁也想不起来。
她唯一难过之事,只有再也不能见到他了。
想起这件事她就心如刀绞,泪流不止,忍不住啜泣起来,明明想对他说的话已经全部写在遗书中了,但是为何现在临走了,却如此想再见他一面呢。
不行,不行,再磨蹭下去自己根本无法下决心,不以死明志,他永远都不知道她如何心痛!
于是她举起酒杯,准备一饮而尽。
“不可啊!”
随着呯一声推门声,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人,她来的这样突然把本来胆子就不大,此时分外紧张的甄念谣吓得直接把酒杯摔了出去,噼啪碎在桌上。
“你……你怎么进来的!”甄念谣一边哆嗦一边质问冲进来的陆婧,手都在哆嗦。
陆婧瞥了眼桌上另一个酒壶,先伸出手来往下压了压,然后堆出满脸笑容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又怕惊着你,所以让人悄悄顶开门闩。遥遥,姐姐知道你是闹着玩儿呢,姐姐不是跟你说了么。陆炳那小子有负于你,姐姐已经去替你教训过她了,你别又想不开,回头那小子还是会心疼的。”
“你骗我!”甄念谣说着泪如泉涌,“他骗了我多少次!多少次!我们打小拉的娃娃亲,他向我保证过多少遍一定会娶我!可是这次又……”
没等她哭诉完陆婧一个箭步上前拿走了桌上的白瓷酒壶,拿在手里她才发现,这壶里边倒也没剩多少了。
“还给我!”甄念谣尖叫起来,踮着脚伸手就去夺。陆婧赶忙把壶举高,一边拿胳膊挡着一边让她别闹。然而甄念谣的个性哪里是这样容易善罢甘休的,她嘴里哭叫着一堆叫人听不明白的话一边死死扒着陆婧的衣服不松手,陆婧与她推搡之间肩头的衣服都快被撤下来了。下人们也是深知甄念谣的厉害,竟无一人敢轻举妄动,陆婧眼看着自己要拉扯得形象崩坏了,干脆一仰头把壶里的液体喝了个干净。
“你看!我喝光了!”陆婧举着壶说,“别闹了啊,一会儿我让你好好去把那小子骂个爽还不行吗?”
然而甄念谣却像石化了一样,瞪圆了眼看着她手里的瓷壶。
“怎么了?”陆婧不解地瞧着一脸震惊的甄念谣问。
“那个……那个……是……真的……砒霜……”甄念谣指着瓷壶结结巴巴地说。
“什么……”陆婧猛地瞪圆了双眼,舌头都打结了,“不可能吧,你是在逗我?”
往日里甄念谣瞎胡闹的时候也搞出过不少“假中毒”事件,她总会挑个人来人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乱喝东西。又一次喝泻药,有一次喝烈酒喝到昏迷,有一次喝了一丁点老鼠药,反正就是变着法要让人知道她委屈得想死的心情。
“我说的是真的。”甄念谣瞪圆了眼说,“我这次是……真的……想死……”
陆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因为突如其来的腹部剧痛脑子里猛然放空,捂着肚子痛苦地弯下腰去。
“大小姐!大小姐!”
仆人们惊恐地蜂拥而上,彼时陆婧除了抱着肚子蜷缩晨一团,疼得大汗淋漓动弹不得之外,已经话都说不出来了。甄念谣连连后退好几步,扑通一下坐在地上捂着嘴哭起来。
仆人二话不说背上陆婧往外去,另一边又使人告知老太太和大少夫人。陆王氏一听女儿出事了,差点儿直接昏厥过去,好容易缓过来了,便和儿媳妇儿一起乘轿往医馆赶去。路上她时不时地就掀开帘子催促轿夫快一点再快一点,轿夫们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到了医馆半条命都快没了。轿子一放下来,老太太就迫不及待地冲出来,下人还来不及扶她就摔了一跤。
众人七手八脚地搀扶着老太太进屋,进了里屋老太太便一头扑到病床前潸然泪下。
陆婧在床上不停抽搐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还时不时翻着白眼。陆王氏立马抱起女儿问一旁束手无策的大夫道:“大夫!大夫你做点什么啊!我女儿肯定还有救的!”
“不行了。”老人摇摇头无奈道,“她一口气灌了太多砒霜,加上本身体质影响,没有立刻诊治,就是……唉,你们把她抬回去吧。”
“不可能!不可能!”陆王氏疯狂摇着头哭喊,“她还那么年轻!她还有个三岁幼儿啊!”
大夫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出去。
登时陆王氏便哭天抢地起来,直到她感觉有人在扯她的衣领,才低头一看,那是陆婧扯着她断断续续,极其痛苦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
“娘……娘……我不……不想死……娘……”
陆炳猛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额头上全是细细密密的汗珠。
屋里仍是沉沉夜色,窗外一丝曙光也无。陆炳抹了把头上的汗,才觉身上衣裳都被汗珠浸透了。
身边甄念谣动了动肩膀,没醒。陆炳胳膊肘撑在支起的膝盖上扶着额头,苦涩和悲愤涌上心头。已经三年了了,他果然还是没能从阴影中走出来,那时他还在卫所里和同僚插科打诨,突然有家丁来报说大小姐出事了,他假也不清便跑了出去,问清楚是哪个医馆之后,一路狂奔脚不停歇地冲到了医馆。
正看见他姐姐扒着母亲衣服痛苦不已地说不想死,等他过去凑到跟前时,陆婧最后剧烈的一阵抽搐,然后便咽了气。
有时候他想,还不如跑慢点,别教自己看见那副景象。
他又扭头看了妻子一眼,终是忍不住掀开被子随手披了件外套,起身往屋外走去。
夏夜里阶上沁凉如水,陆炳往台阶上一坐,似乎平静了不少。
只是脑子里还忍不住回放着陆婧死前或生前的一幕幕,其实他心里有数,如果不是后来娶了甄念谣,怕是这些不愉快的回忆也不会更加频繁地在他脑子里挥之不去。每每看到甄念谣他浑身就止不住地别扭,尽管他嘴上说,他已经原谅她了。尽管他心里也清楚。她那是无心之失。
可是一条鲜活的生命,而且还是对他如此重要的鲜活生命横死,哪里能说忘就忘的?
身后传来脚步声,他知道是谁,也懒得回头,片刻后少女柔弱无骨地靠在他肩上,轻声问:“陆郎,怎么半夜了还没睡?”
说来也奇怪,他这会儿宁愿她喊他饼饼。
“睡不着。”他用手撑着脑袋说。
“做恶梦了?”她凑在他耳边问,“梦着什么了?”
“忘了。”
甄念谣见陆炳始终也没回头看她,也失了耐性,直起身噘着嘴说:“是不是梦见我了?”
陆炳没说话,甄念谣就当他默许了。
“到底梦见什么了?告诉我呀!”甄念谣摇着陆炳的肩催问道,“你不告诉我我睡不着!快说,快说啊!”
“我梦见我姐了。”陆炳没好气地扭头瞪着她说,“死前的样子。”
甄念谣突然呆住,然后吸了吸鼻子垂下眼睑嘟嘟囔囔:“说好的原谅我了呢……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陆炳说着不耐烦地站了起来,抹了把脸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呀!”甄念谣也跟着站起来带着哭腔质问道,陆炳只觉头皮发麻,突然开始怀疑人生。
当时洞房花烛夜,他故意喝的烂醉,摇摇晃晃地进了屋之后新娘子直接把熹帕扔了,像一只矫健的小豹子一样扑进他怀里,撞得他踉跄后退几步差点儿栽倒。
“太好了,太好了……”她埋在他怀里紧紧抱着他的腰流着泪笑道,“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也是,从她刚懂点事儿的年纪起,他不知跟她保证了多少遍自己一定会娶她为妻。
年少不更事,不更事啊。
“你为什么不说话!”甄念谣气急败坏地站到他跟前怒道,“你都多久没好好跟我说话了,你是不是不想看见我了!”
“……我没有。”
“那你为什么移开视线!看着我啊!”甄念谣上前来摁着他的肩大声道,“你是不是还没原谅我!”
“我……”陆炳眉心拧成疙瘩,扶着额头道,“我不能……”
“什么?娶我前你不是说得好好的吗!难道你后悔了?”
此事甄念谣脸上已经挂了两行晶莹的泪痕,陆炳别开头去绷着脸道:“对!我是后悔了!现在看来不成亲对你我都好!”
“不是这样的……”甄念谣抽抽噎噎地哭道,“成亲后我做错什么了吗……我是讨厌你的妾室,可我又没有对她们真的怎么样……我每天都在学怎么做一个好妻子,怎样照顾自己的丈夫,可是……可是你娘见我就数落我,你都三个月没碰我了……那我有什么办法!”Χiυmъ.cοΜ
“你想多了。”陆炳走过她身边,背对着她道,“从一开始,我就不想娶你。”
“什么?”甄念谣猛地瞪圆了眼睛,表情瞬间凝固。
陆炳懒得再多废话,他大步流星走回屋里,粗暴地扯下外套随手往桌上一扔,转身进了卧室。
“听说昨夜里夫人和老爷又大吵了一架。”翡翠贴在薛长锦耳边低声道,“夫人这会子还在哭呢。”
“他俩吵架有什么稀奇的。”薛长锦满不在乎地说着,又嗑了个瓜子。
“关键是,有人透露给我,夫人又打算上吊了。”
“哦?”薛长锦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又要寻死啊?”
“千真万确。”
薛长锦捂着嘴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抖。等笑够了之后,她抬头望着翡翠道:“你说这夫人也够辛苦的,死了那么多次没死成,这次咱们帮她一把吧,一了百了,万事大吉。”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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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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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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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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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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