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单漆跪地拱手道:“冒犯了。”
“老头子,你没事吧?”燕氏慌忙跑来,拽着陈寅的袖子追问,陈寅抹了把汗摇摇头笑道:“你家老头子哪儿有那么脆弱,再说陆佥事也是个有分寸的人,咱们不过比划比划,点到为止,你就吓得这个样。”
陆炳站起身转向陈寅道:“陈大人,若是无事,在下先行告退了。”
陈寅沉吟片刻,转身推了推燕氏哄道:“你先回去,我送送客人。”
于是燕氏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等人走后,本来背对着陆炳目送夫人离开的陈寅转过身来,表情神态已和方才是判若两人,眼中透出的一股子精悍的狠劲儿陆炳是不会看错的。
“咱们就不玩文人那些弯弯绕了,”陈寅顿了顿说,“在我离职前,我会向皇上奏请将你提名为下任指挥使力荐你上位,这事儿有着落后我才会辞官离职。”
“是。”
“我方才就说了,到我这年纪,只想顺利交接职位不要留下遗憾,然后才辞官回家,种种田,陪陪老婆孩子,仅此而已。虽然陆佥事还年轻,不过多少能理解一点儿吧。”
“是。”
“这一看天都这么晚了,耽误了陆佥事不少时间啊。”陈寅拍拍陆炳的肩头微妙地笑起来,“我送你。”
“不必了,大人留步。”陆炳礼节性地勾了勾嘴角,“告辞。”
暮笼京城,宵禁将近,陆炳打陈府后门离去,拍马归家。
虽然夫人好几日不在家了,但是再阿茶的主张和坚持下,老冯也坐实了陆府新管家之位,并且早早开始理事了。
所以阿茶早就寻思着,有件事她亲爹也必须知道。
“……假的?”一向不苟言笑的冯完成听完之后都不由得圆瞪双眼。
“对,迟早也要揭穿的,所以……我想一定要让爹你知道。”阿茶被父亲这么一吼不由得缩了缩肩膀。
“怎么……怎么会是假的?你们不是同房很长一段时间了吗?”冯万成拉了个凳子在闺女身边坐下了一边按捺不住激动地追问着。
“是同房,可他没碰我。”阿茶的声音很小。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我不让他碰。”
“你……”
冯万成瞬间脸都憋青了,阿茶咬了咬嘴唇又说:“我和老爷说,我怕生下来的孩子和他之前的孩子一样无法幸免于难,遭歹人毒手。”
“这是什么话……?老爷的孩子……”
“没有一个活下来,对吧?”
“阿茶,话不能这么说,你想想,大少爷是养到两岁半得病夭折的;二少爷是因为二娘太过劳累滑胎的;老三是因为方夫人出了意外,老四是因为难产,老五……”
数着数着冯万成就不说话了。
“您也察觉不对了吧,不是我疑神疑鬼,这个府里头真是有鬼。”阿茶瞥了眼旁边说。
“那你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你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啊。”
冯万全才说完就有个小童来报说陆炳回来了,他赶忙拍拍女儿的肩嘱咐道:“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就起身往门外去了。
冯万全去前门迎接主人的时候一眼就看出陆炳心情不好,不,应该说不是好不好这么简单能说明的。
“白天府上有人来找吗?”陆炳一边大步流星走进院子一边心不在焉地问。
“回老爷,有的。”冯万成一边努力赶上陆炳的脚步一边报告,“一个自称是你外侄儿的年轻人从平湖赶来投奔您,他杀了人,逃官司来的。”Χiυmъ.cοΜ
“投奔我?”陆炳摁了摁太阳穴回头反问,“现在他人呢?”
“我已经给了他五两银子去自寻住处,说是您这里有了确定的回复再去通知他。另外我也告诉过他拿了钱就闭紧觜,若是让发现他在外边胡说八道,定会让他后悔来北京城。”
冯万全语速特别快,不过陆炳能听清他说的每一个字。
“对这样的人警告是没用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陆炳转过身问话时声音已经压得很低了,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恨绝被冯万全捕捉到了。
“明白,老爷。”冯万全点点头。
“还有事儿吗?”陆炳说着继续往前大步走。
“还有西街房舅子要借钱开店,买地皮,招人……”
“舅子?谁的舅子?”
“南府上少夫人的舅子。二少爷前日出了远门没办法料理。”
陆炳有不好的预感。
“还有……成安的家里人今天又来了一回。”
“还是要个说法?还是直说要钱?”
“要钱。”
“还有呢?”
“姑子庵那边来了个年轻的姑子,说是您有位旧人在庵里受不了生活艰苦,已经得了重病,管您要些物资和药品。”
“那就……”
挥出手的陆炳动作停滞住了。
“老爷?”冯万全很小心地唤了一声。
“不要管她。”陆炳绷着脸说,“以后但凡姑子庵来的,一律拒之门外,不用搭理。”
“是。”
“还有事儿么?”
“有,有几个自称祖籍平湖的秀才也来拜访过,还给门房和我塞了不少东西。”
“你很耿直啊。”
“小的自然不敢怠慢。”
“行我知道了,还有事儿?”
“有……”
卡在宵禁之前陆炳好歹是把舅子和成安家里人打发走了,目送冯万全去送人离开的背影从前厅走出去后,陆炳抹了一把脸,瘫在了椅子上。
他过去一向自负筋骨强壮体质过人的,一直不把母亲从小耳提面命的那些唠叨放在眼里。而现在,他从出了卫所至今从未放松过一刻,衣服也没换,身上全是汗,纵使官袍鲜亮耀目也掩不住一身疲累惫态。
眼皮很重,他实在挨不住了就闭上了眼,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隐隐约约感觉到有人在捶他,不,准确的说在捶腿。
陆炳猛地睁开眼,定睛一看,在他身前一左一右给他捶着腿的是两个年纪轻轻的美娇娃,她一瞬间竟没想起这俩人是谁。
“老爷,您醒啦?”左边的小美人柔柔一笑问道。
“奴婢们捶得还舒服吗?”右边的姑娘跟着问。
“你们……?”
“老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们俩都是打从南府来的,”凤晓娇笑着说,“老太太亲自赏给您的呢。”
他想起来了,应该是那两个小优。
“你们俩……怎么还在这儿?”
凤晓和稚儿互相对望了一眼,面容僵硬了一些。陆炳再仔细一看,这两人面上是化了很浓的妆的。
“老爷……不希望我们在这儿伺候您吗……”容色更为艳丽一些的凤晓噘着嘴委屈道。
“我们俩听说老爷最近心情不好,一直希望有机会来伺候老爷呢。”稚儿一脸期待地眨眨眼,说着说着顺着陆炳的大腿探去。
然后那只手被陆炳摁住了。
“出去。”他压着嗓子说。
“是奴婢们伺候得不好么?”凤晓慌张地眨眨眼问。
“听不懂话吗?出去!”陆炳猛地站了起来指着门外怒吼道,这一下吓得凤晓和稚儿一下坐在了地上,瞪视眼泪汪汪,也顾不得行礼两人互相拉扯着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侧腹猛一阵尖锐的痛感让他额头上顿时渗出了一层汗。他不得不一首扶着桌子,一首往侧腹摸去,再收回手一看,果然手心上都是血。
那个伤口……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啊……
他吃力地捂着伤口绕过书桌走到外面,顺手拽住了一个路过的下人,让他把冯万全叫来。
处理完伤口时间已经很晚了,陆炳被人搀扶着回到卧房,胡乱洗了洗便躺倒了床上,那瞬间感觉自己万全脱力,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了。
所以他也是头一沾枕头就睡着了。
有股香气钻进了他的鼻子。
女人的香气,一定是,这种柔和的气息让他忍不住贪婪地吸了两口,伸出手去果然拽住了女子的衣服。
“夫人……留步。”
“嗯?”
模糊不清的视线中靠过来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看不清面庞,但他就是如此确定就是她,于是更加攥紧了手里的布。
“夫人……”
“说话呀。”
“夫人。”
“老爷,我不是夫人。”
陆炳猛地清醒。
凑到近前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阿茶。
陆炳的耳朵根子就红了那么一下,很短暂地一下。
“老爷,你感觉好些了吗?”阿茶给他垫了垫靠枕关切地问。
“现在什么时辰?”
“回老爷,早上辰时三刻。”
陆炳猛地坐了起来。
“老爷,您还要去卫所吗?”阿茶扶着他的胳膊问,“你这伤……还是歇几天吧。”
“不,不。”陆炳摇了摇头,突然皱着眉头僵住了。
“老爷?”阿茶壮着胆子凑近了一些小声喊了一声。
“请假吧。”
“太好了,您就在家好好……”
“我要更衣。”
“哎?”阿茶愣住了,她看着陆炳的神色竟然有种决绝的决心。
“我要去一趟房山。”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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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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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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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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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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