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着!”背后一声中气十足的喝声响起,杨晨希应声转过头去只见着那老太太直挺挺地从塌上坐起来,双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她。
“对不住,把您吵醒了。”杨晨希款款施礼,脸上确实一丝愧疚色也无。老太太板着脸盯了她片刻,开口问:“什么时候?”
“您方便的话,明日我派人来接您。”
陆王氏垂着头阴着脸思忖片刻,呼出一口气说:“好,就这么办。明日老身就在府上侯着,等你来接!”
“老祖宗英明。”杨晨希打了个官腔,又施了一礼道,“那我便不打扰您午休,先告退了。”
在陆王氏尖锐的视线注视下杨晨希从容退出花厅,悄悄松了口气后,立刻打道回府。
第二日杨晨希起大早打发人去南府上接人,等待的过程中她还担心老太太又闹什么幺蛾子进展不顺利,因此坐立不安茶饭不思。不过陆炳却淡定得很,今日可巧他休假,就在杨晨希急得团团转的时候他还在淡定翻书。
“肯定会来,你看着。”他十分笃定地说完,从书架上抽出一本《雨窗》,悠哉悠哉边踱步边翻了起来。xǐυmь.℃òm
杨晨希并不能因为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淡定下来。一直都在掐着时间。
没想到,恰好是在两府间轿程所花的时间之内,就有派去的下人前来通报老太太已经抵达北府。
杨晨希愣了一下,陆炳和她交换了一个颇得意的眼神。
将老太太迎进来之后,双方皆无废话,由杨晨希负责让老太太移驾薛长锦的住处,彼时屋里还空无一人,自然地上已经被打扫过了。陆王氏刚进屋就拢了拢褙子,问:“这屋里怎么这么冷,比外边还冷。”
“抱歉了娘,我只能给你个手炉。”杨晨希把她引到玉石屏风后说,陆王氏满面于思地坐在早已备好的扶手椅上,望了望周围又问:“人呢?不是说关在这儿吗?”
“娘,那薛氏好几日不曾梳洗了,今日老爷特令她收拾干净了再来。”
陆王氏听罢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
杨晨希和陆王氏挨着坐下,就等关键人物上场了。
陆王氏也无意和杨晨希东拉西扯,两人沉默无言,直到听见厅外传来脚步声。
来的人显然不止一两个,两人在屏风后听见有人匆忙跑来跑去,最后脚步声渐渐消停,只有一个不紧不慢的沉缓脚步声步入厅中。
杨晨希再熟悉不过,这脚步声不会是别人。
厅里突然安静下来,杨晨希和陆王氏也屏息侧耳倾听。
“见过老爷。”厅里传来薛长锦清冷又顺服的声音。
“你可知你为何会在此?”陆炳的声音有种不怒自威的魄力,自然不需要用大嗓门虚张声势。薛长锦听闻,顿了一顿说:“因我犯了大错,理应接受审判。”
“审判,”陆炳冷笑一声说,“那你自己说,所犯何错?”
“自我执掌府中内务以来一年半,所贪银钱甚多,造成府中存银严重亏空。”
“哦,那你自己能估计你贪了多少吗?”
薛长锦沉默了一会儿,估计是在进行心算。
“少说,五千万两。”
她说完陆王氏就捂住了嘴,瞪圆了眼。
“据我所知南府萧管家与你关系甚好?”
陆炳这话问得看似突兀,不过聪明如薛,她自然听得懂。
“是,”她承认了,“需要在南府活动时我免不了上下打点,一来二去相熟。”
“打点?怎么个打点法?”
薛长锦吸了一口气说:“我费了不少银钱在给老太太送稀奇玩意儿,花销十分之大。”
杨晨希侧眼瞥了陆王氏,她的表情真精彩。
“你代表我孝敬母亲自是无可厚非,所有列在账单上的此类支出我都看了,你应该记得有多少吧?”
“一年半下来,大概……一千五百万两。”
“错。”陆炳的声线里带着残忍的笑意,“萧管家还给自己留了后手,你们俩的账在这儿差了几百万两,因为他的账,是要交给老太太过目的。”
薛长锦又陷入沉默,杨晨希则暗自惊叹,陆炳什么时候来了这一手她都不知道啊。
“这几百万两上哪儿去了?”陆炳又问,“不,应该说类似这样的几百万两,去哪儿了?”
此时的沉默格外敏感,陆炳我不催,杨晨希能想象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望着对方如同望着陷阱里的猎物,那已经让人压力巨大了。
“我……给下人的打赏比别的主子都多些。”良久薛长锦才颤抖着开口,“但凡有些能耐,能够为我做事,我都大方打赏。”
“哦?大方到什么程度?”
“给我……给我跑个腿,就赏二两银。”
“那是够大方了,想必类似的用处还有很多吧?”
薛长锦又不说话了。
“那个刺客,你花多少雇的。”
“万两白银。”
“不对。”陆炳的口气微妙起来了,“那人对我府上情况颇为熟悉,想必你已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吧?”
“我花的钱……不止在他一个人身上!”薛长锦的口气突然激愤起来,“他背后……他背后是我从小熟悉的镖局联盟帮会,何止几个刺客!”
“啧啧,好大的势力,看来以后我得小心点。”陆炳声调毫无起伏道,“你父亲走生意商道直通边疆,据说和鞑子都有往来,那雇的镖师自然马虎不得,比如名震天下的镇疆镖局,上属江湖最大盟会雁泽盟,下有十六个分局遍布全国水陆主干道,与盟中五十几个大大小小分帮皆有往来,你竟然从小熟识,那可真了不得。”
“不……不我只是,小时候机缘巧合,合了几位长辈的眼缘罢了……我一介女流……”
“一介女流,如果你不是一介女流,怕现在地位也不比我低了。”
“您是在夸我么?”
“随你高兴怎么想,我现在的重点是,你到底砸了多少钱在这些人身上,就一个刺客万两银?肯定不止,这里面利益环环相扣,彼此牵扯,你不可能只认识一个刺客而已,况且你自己都承认了不是吗。”
杨晨希现在好像看现场版啊可惜她现在还不能露面,简直憋死她了!
“老爷,我……”薛长锦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快哭了,“我发誓,我没有唆使他们做任何危害您的事!我跟他们会有往来是因为……是因为我父亲一直这样要求。”
这话听得杨晨希心里一咯噔。
“要求?”陆炳的声音听起来也有点懵,“你的意思是你嫁进陆府这么久,一直和娘家保持联系?”
“我也没办法……我父亲他……认为……认为当大官的都是巨贪,反正钱都不干净,所以出嫁前就告诉我……能捞多少是多少,多多益善……”
“然后呢?”
“一开始我根本不想听,只是嘴上应着,后来我大哥跟人打官司没过去被打死了,我回去参加葬礼,我爹妈说要代表整个家族……跟我断绝关系,老爷,老爷……就算我嫁进陆家就是陆家的人了,可是被亲生父母断绝关系……这是多么可悲的事啊!我不能……我实在不能……”
“够了。”陆炳举起一只手冷静地打断了她的哭腔,“所以你一月资助你娘家要花多少银子。”
“一月……三千两左右……”
“加上和武林人士往来呢?”
“一万两……”
“生意本钱比结交往来更多?这不可能。”陆炳果断毫不留情地否定了。
“六千两,逐月增加。”薛长锦终于说了实话,声音很低。
“还有呢?”
“没有了,老爷。”薛长锦的声音全是生无可恋,“那些亏空不过三个去向,收买下人,资助娘家,结交豪侠,并无其他。”
“你是想告诉我你赶出这些事都是为了别人,自己并无好处?”
“我……没有这个意思,老爷。”
“那钱氏医婆的死是怎么回事,她死在翠鸣轩,你觉得会是谁干的?”
薛长锦似乎吞了口唾沫舔了舔嘴唇,艰难地开口说:“首先要看,她死了,谁最得益……”
“你倒是很懂,你来说说,谁最得益?”
“实际上……钱医婆和任何人都没有直接的利益关系。”
“对,她的死活不会直接影响谁,大不了给红筲再换个人,大不了你伤心几天,那她为何要死?”陆炳似乎走了两步,跟薛长锦靠近了一些说,“她的死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不,”薛长锦这次回答十分果断,“奴家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知道她是被插了三十几刀又被溺毙的,伪造遗书还拿它上交当证据的也是你!你还要坚持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吗!”
“老爷。”薛长锦深吸一口气说,“我真的不明白你说的遗书伪造是什么意思。”
“遗书上说她是被夫人虐待致死,我且不说时间上是否过得去,但凡脑子不是猪,都不会在人死后马上返回犯事地点,还把尸体打捞上来,正好被我‘人赃俱获’。”
“死人后发生的一切巧合都太完美了,是你报告给我消息,是你呈的伪造遗书……我的人还找到了平日里钱氏开的所谓药方,从她的压箱底和桌案下,以及她病人手上,她认的字仅限于药草名,字迹也根本不是所谓遗书上的那样。”
杨晨希不知不觉就捂住了自己的嘴。
“那你说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总该知道遗书从哪儿来吧?”陆炳的问话好像呓语,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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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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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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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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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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