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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书网>修真小说>竹书谣>第223章 孔门问学(一)
  我把两指虚虚地搭在颜回的手腕上,眉头不由越蹙越紧。这是一个老人的脉息,虚弱得让我几乎无法察觉。

  “医师,我父亲怎样了?”跪在床榻边的少年往前挪了一步,小声问道。

  “颜夫子平日做些什么?吃些什么?”

  “父亲每日校正各国古籍,饿了便吃一口食,渴了便喝两口水,困了便靠在墙上睡一个时辰。”

  听史墨说,孔丘周游列国时曾收集了许多散乱在齐、鲁、宋、卫、陈、蔡、楚等国的古籍,其中包括各国的诗歌、乐曲、易学卷轴和周礼典籍。他与他的弟子们这些年就一直在校对整理这些破损不齐的书简,然后编纂成《诗》、《书》、《礼》、《易》、《乐》五部经书以供世人阅览研习之用。也正是因为孔丘不愿入晋,史墨才萌生了要整理编纂晋史的念头。

  “他每天都这样吗?多久了”

  “三年有余了。”

  三年……一个人寒居简食,殚精竭虑了三年,他如何能不老。

  收集编纂经书谈何容易,在赴齐之前,我曾在太史府帮忙校对整理过一部分历代晋国太史流传下来的易学典籍。从日升到日落,伏案三日,我便头昏眼花,肩背酸痛。可颜回,他却坚持了三年。

  这一根根残破的竹简掏空了他的身体,耗尽了他的气血。如今,他已经油尽灯枯,那仅存的一丝气息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熄灭。

  颜回即将不久于人世了……可看着眼前这一对强忍着哀伤的母子,我却怎么也说不出这残忍的事实。

  “久视伤血,久坐伤肉。颜夫子长年劳心劳力,以致气血双亏,身虚体弱才会昏迷不醒。”我将颜回的手腕放回了被中,起身走至长案前,取了一枚竹片写下几味药名交给了少年,“我这里有几味补气补血的药材你们先去药铺买来,以后每日煎服三次,服药期间再辅以温热药粥调理即可。只是校对书简这种劳神耗力的事,颜夫子是再不能做了,否则恐有性命之忧。”

  少年捏着竹片在长案前踌躇了半晌,才涨红着脸小声问道:“医师,这药需多少个币子?”

  补血补气之药因稀少难采,故而价钱较寻常草药要贵出许多。我见少年面有难色,心中便已了然:“你把竹片给我吧。”我取回少年手中的竹片,转而把它交给了一直候在门外的四儿:“四儿,你帮我去药铺买些药。最后这几样,若一家店铺里没有,就多跑几家。”

  “好,记下了。”四儿点了点头转身朝院外走去。

  “医师,万万不可。”少年来不及套鞋,几步蹿下台阶拉住了四儿,“无故受他人恩惠实非君子之行,父亲如果知道了是会怪罪我的。”。

  “你若不愿受外人的恩惠,那竹片上的药材就叫五月阳去买好了。”我冲四儿招了招手,接着转头看向站在我身侧的端木赐。

  端木赐是鲁国富商,颜回既是他同门师弟又焉有不解囊相助的道理。

  端木赐心灵通透,自然明了我的意思。他轻叹一声道:“哎,子渊素来最不喜我以钱财施惠于他。但今日情况非常,就只能再违逆他一次了。”端木赐从袖中取出一只锦袋交给了身边的五月阳:“五月阳,你跟四儿姑娘一起去吧,快去快回!”

  “诺!”五月阳双手接过锦袋,躬身一礼跑到了四儿身边,“四儿姐姐,我们走吧!”

  “嗯。”四儿看了少年一眼,拉起五月阳飞快地跑出了院门。

  少年见自己无法阻止她们两个,急得在院子里来回走了两圈:“端木伯伯,月前父亲刚为此同你吵过一次,你怎么又这样了呢!父亲一会儿醒了,定不会轻饶了我。”

  “小哥你别怕,颜夫子如今还没醒,等他醒了,你只说那些草药是你我二人上山采来的不就行了。”我嘴上安抚着少年,心里却暗道,这少年看上去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没想到却这般执拗于君子之道,想来定和颜回平日的严厉教导有关。

  “不行,我怎能用谎话诓骗父亲?”少年听了我的建议连忙摇头。

  我微笑着把少年招至身前:“小哥,在下听闻齐国的右相阚止曾以君子之道问于孔夫子,夫子言君子可欺也,不可罔也(1)。君子是可以接受善意的谎言的,如果你觉得采药之说不合情理愚弄了你父亲,那我们就进屋再想个更好点的说法,怎么样?”琇書網

  “阿歆,你先进屋照顾你父亲吧!此事,我来同你父亲解释!”端木赐按着少年的肩膀把他推进了屋子。少年进屋后,端木赐轻轻地合上了房门,将我带到了院子的一角:“愚兄方才见贤弟看诊时眉头紧锁,可是子渊的病……”

  见端木赐欲言又止,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也不想刻意隐瞒什么,就轻轻地点了点头:“颜夫子脉息极弱,时有时无。他的病乃是长年辛劳所致,若在二十九岁须发尽白之时,能仔细调养,兴许还能活过六十。但如今他五内俱损,我今日所开药方也只能替他保住一口生气。要想延命,恐怕还要再想其他的法子。”

  “有什么法子可救子渊,贤弟尽管说。”

  “小弟行医时日不长,医术尚浅,但早年曾在一卷医书上读到过和颜夫子相似的病症。那医书乃神医扁鹊所留,所以小弟想,如果能请到扁鹊为颜夫子诊治,这病兴许还有救。”

  “扁鹊之名,赐也有所耳闻,但要找到行踪不定的神医谈何容易。”

  我侧首看着颜回晾晒在屋檐下的一根根空白竹简,思忖了片刻,转头对端木赐道:“颜夫子这里就暂且先用药汤调养着,之前小弟听闻扁鹊在晋,我今日回去就差人去晋国替颜夫子打探一番。若能寻访到神医,立马请人送他来曲阜。颜夫子素有贤名在外,想来神医也不会拒绝跑这一趟。”

  “若真能请到扁鹊替子渊看病,那是再好不过了。愚兄就先替子渊,拜谢贤弟了!”端木赐两手一抬躬身长揖道。

  “先生折煞小弟了。”我连忙俯身把端木赐扶了起来,“小弟此番千里迢迢来到鲁都就是为了能有机会与孔门诸贤坐而问学。今日,能以微薄之力相助颜夫子已是小弟之大幸,先生切莫言谢了。而且小弟这里还有一事不明,想先请教先生。”

  “贤弟请讲。”端木赐松开紧蹙的双眉,微笑道。

  我一拱手,正色道:“敢问,先生与孔夫子,孰贤?”

  端木赐笑而答道:“夫子圣人也,不可以贤论。赐事于夫子,譬如口渴之人饮水于江海,腹满而去,又安知江河之深乎?”

  端木赐的回答让我有些吃惊,我以为像他这样有才学的人,总会有几分自傲,哪知他把自己的身量放得如此低。

  “先生何以如此谦逊?四年前,先生游说五国,存鲁、乱齐、破吴,艾陵之战后,天下格局皆因先生之言而变。两年前,先生事于卫国,吴人图谋不轨扣压卫侯,也是先生说服吴太宰,使卫侯安全归国。子黯更听说,先生如今还欲往齐国说服齐侯归还原来属于鲁国的“成地”。先生之才,举世皆知。可先生却将自己比做饮水之人,将孔夫子比作深不见底的江河,小弟实不知孔夫子之能,究竟胜在何处?”

  端木赐听完我的一席话笑而不答,他转身从屋内抱出一卷苇席铺在了小院中央:“贤弟请坐。”说着自己脱去鞋履在苇席上跪坐了下来。我颔首一礼也在他面前落座。

  “赐与夫子之能,譬诸宫墙,赐之墙也及肩,窥见家室之好。夫子之墙数仞,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百官之富,得其门者或寡矣。(2)”

  不得其门而入,不见宗庙之美?我将端木赐的话在脑中细思了一遍,疑问道:“先生的意思是,子黯不识夫子之能,是因自身境界不高,又不未得其门而入的原因?”

  “愚兄随侍夫子已有二十余年,亦不敢称自己已经得门而入。这天下唯子渊一人最能体悟夫子的境界。”

  端木赐的谦虚再一次令我惊叹。

  “颜夫子亦贤于先生?”我问。

  “然,赐闻一知二,子渊闻一知十,赐弗如子渊。”端木赐转头望向木屋。

  如果说,夫子敬慕的是孔丘,那我敬慕的便是他端木赐。虽然他金冠华衣的样子和我少时脑中幻想的翩翩儒生模样相去甚远,但他的才能,他这些年做的每一件事,都让我发自内心地敬佩他。可他在孔丘面前居然把自己摆得那么低,我仰望着他,他却仰望着孔丘。在那数仞宫墙之内,在我不得其门而入的那个世界里,到底有怎样伟大的存在?

  因为端木赐的话,我的心里忽地燃起了一簇火苗——我要见孔丘,我要一探那宫墙之内不为世人所知的世界!

  “小弟愿往夫子门下求学,望先生为荐。”我俯身朝端木赐叩首长拜。

  备注(1)“君子可欺也,不可罔也。”出自《论语·雍也》。欺:欺骗。罔:愚弄。

  (2)原文出自《论语·子张》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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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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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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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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