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氏嫁入智府的嫡女三天前暴毙了。”辰二沉声回道。
“潭姬死了?”伯鲁听了辰二的话,惊问道。
“你认识她?”我问。
“我很久以前去魏府时见过一面,是个不爱说话,羞羞答答的小姑娘。魏侈对这个小女儿很是宠爱,怎么刚嫁到智家就死了呢?”
“智府里有传言,说这新妇嫌弃智颜年少,私自出府夜会情郎。二人在府外作别时,恰好被人发现,潭姬羞愤之下拔剑自刎了。”辰二禀道。
“潭姬嫁的不是智瑶,是智颜?十二岁的少年如何娶妻?”我惊愕不已。
“智瑶是晋国的下任上卿,智颜是智氏世子,世子妇之位自然是晋国贵族们眼中的一块肥肉,谁家有合适的女儿都巴不得早早地送进去。合房的时日可以等,世子妇的位置却不等人。”伯鲁说完冲辰二挥了挥手,辰二行礼退下。我对四儿道:“你和无邪先带公子啼去后院看鱼,我和世子待会儿再来!”
四儿点点头,拉着公子啼的手走了。
“阿拾,你有话要同我说?”伯鲁见我一脸严肃,正色问道。
“送潭姬回去的那个男人是我!”
“可你是女人啊,怎么与她偷情?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伯鲁吃惊道。
“事情是这样的……”我把那晚发生的事前前后后都同伯鲁说了一遍,之前不说是怕坏了那姑娘的名节,如今人已经死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世子,我在想,这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凑巧的事?一个入府偷酒的盗贼恰好掳了智氏的子媳,折辱完了还偏偏要送回去。她进去那会儿没什么动静,后来为什么又会被智颜发现?”
“你的意思是有人安排了这一切?”
“嗯,也许是有人不愿看到智、魏两家联姻吧!只是可怜了那姑娘……”我话说到一半,伯鲁的脸色已经变了。
“阿拾,你不会是在怀疑卿父吧?”
“这事未必与卿相有关。世子,你告诉四儿一声,就说我有急事要出去一趟!我明天再来看你!”我对伯鲁一礼,不待他回应就开门走了出去。潭姬之死虽与我无关,可我那日在回赵府的路上还遇到了兰姬,这事会不会与她有关,与天枢有关?虽然现在已经晚了两天,但我必须去一趟竹林,也许还有机会见到那个红发男子!
我顶着寒风骑马到了城外的竹林,下马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却没有见到那晚的红发男子。此时天空阴云密布,厚厚的铅云在头顶翻滚着,粟米大小的冰粒子随着雨滴一同落在地上,沙沙作响。我抬头看了一眼,心道,这冰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于是重新上马,打算到浍水边的小院去躲一阵。
因为伯鲁受伤,我这次从秦国回到新绛后,就一直住在赵府,这小院已经空了几个月。当初走的时候只留了赵府的一个小婢子帮我照管着,这会儿下了冰雨,屋子顶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加铺茅草。
我到的时候,院门虚掩着,推门进去,见赵无恤送我的那几丛木槿花上斜斜地支了一个小架子,架上铺了一块苇席,冰粒子落在席子上,骨碌碌就滑进了土里,半点伤不到我的木槿。我心里不由暗赞,果然是赵府训练出来的婢子,即便主人不在,也照样打理得妥妥当当。
“阿莠,我回来了。”我脱下沾泥的靴子,着袜进了屋子,叫了两声,小婢子却没有应声。四下看了一眼,没见着人,却闻到了满屋子的酒味。
这天冷了,小丫头不会趁我不在偷酒喝了吧?
“阿莠?”我快走了几步,打开了寝室后面的一扇小门。
贮酒的小间里,满地都是大大小小的陶瓮,陶瓮中间赫然躺着一个歪头歪脑满身酒气的红发男子。
这人怎么会在这里?!
我大惊之余夺门而出,好不容易在院子里找到了一条麻绳,当下就把男子的手脚严严实实地捆了起来。琇書蛧
“你醒醒!”我在水缸里舀了一瓢冰水一股脑全泼在了男子的脸上。
“啊——”在冰水的刺激下,男子陡然醒了过来。
“说,你是谁?”我拔出匕首紧贴着他的脖子。
男子醒转过来后目光迷蒙,他看了我一眼,吃吃笑道:“好你个没心肠的女人,为什么我救了你,你倒抛下我跑了……现在,又来烦我作甚,滚!”他伸手想要推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已被我捆住,酒顿时就醒了。
“快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掳走智家的子媳?”我冷下脸把匕首往下压了压。
男子醒了酒看清是我,反倒放松了身子,大喇喇地躺在地上:“我柳下跖前前后后睡过的女人少说也有一百个,兴起而已,哪来什么原因?再说,智家偷出来的那个,太无趣,长什么样子我都已经忘了!”
“无耻!”我在他那张笑脸上狠狠地甩了一个巴掌。
“你找死!”男子吃了我一巴掌,顿时恼羞成怒,他瞪着眼睛龇着牙恶狠狠道,“你是什么东西?还从来没人敢在我脸上甩耳光子,你真是活腻了!”。
我不理会他的叫骂,只径自从寝室里拿来了两个小盒子。
“我们可以试试,到底是谁活腻了!”我打开红色的小盒,取出一小管用松脂封在骨节里的药粉,在男子面前晃了晃,“这里面装了七种毒药粉,你如果不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把毒药全都倒进你的嘴里!”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我一咬牙,用手捏着他的嘴大喝一声,“说,你是谁,为什么要劫智家的子媳?是谁指使了你?”
“柳下跖,老子不是说过了吗?”
“柳下跖……你是盗跖?!”我手一抖,装了药粉的骨节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他就是那个令天下人闻风丧胆的恶鬼盗跖?那个挖小孩心肝下酒的——盗跖!
我童年的噩梦就这样活生生地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现在知道怕了?还不快把我放开,我饶你不死!”盗跖冷哼一声,厉声喝道。
我打量了他一眼,勉强定下心神,算了,管他是谁,既然做了就做个彻底!我揭开骨节上的封脂,把一整管黑色的药粉全都倒进了盗跖的嘴里。
“待会儿你的舌根就会开始发麻,你的嗓子会变得很烫很哑,慢慢地你身上的五种知觉都会消失,如果你不想死的话,就老老实实回答我的问题!兴许,我会把解药送给你。”我伸手拍了拍身边的另一个黑色小盒。
“我是睡了你娘还是你姐?下这样的阴招!”盗跖扭着身子强坐起来,说话的声音已经开始发哑,“我五天前在城里喝酒,旁桌有人说智府里藏了两件宝贝,一是地窖里的十年椒浆,还有就是西院子里藏的绝世美人。我那天正好觉得无趣,就偷了酒,扛了女人。这天下能指使我柳下跖做事的人还没有出生!你,快把解药给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直觉他说的话是对的,天下有谁能指使恶鬼盗跖做事?我放下匕首默默地解开了他手脚上的束缚:“我相信你说的。”
盗跖的手脚一松,立马抓过那只黑色盒子,将我按倒在地:“小子,你找死!”
“你打开盒子看看,里面是空的。你杀了我,不出一个时辰你也死了。我一个小人物有天下闻名的盗跖陪我一起死,倒也不算亏。”
盗跖打开黑盒子一看,一脸不甘地松开了掐在我脖子上的手:“想不到我柳下跖居然有一天会栽在一个小儿手里。”
我揉了揉脖子站起身来,从角落里捧出一个灰褐色的坛子:“这酒才是解药,但每日只能饮一耳杯,饮满一年才可真正解毒。而且这一年内,你不可以再喝别的酒。”
“你在唬弄我?这顶多只够半年。”盗跖的嗓子已经哑得像个耄耋老人。
“我只酿了这一坛,半年后你再来取。”
“你就不怕我半年后取了酒再杀了你?”
“你不会,到时候你也许还会谢谢我。”
“笑话!”盗跖打开酒坛小饮了一口。
“信不信由你!”我轻哼一声迈步走到了屋外。盗跖抱着酒坛子也跟了出来,同我并肩站在屋檐下看着外面的落雨。
“柳下跖,那晚被你劫出来的女子死了。”
“是嘛……”他语气冷淡,“是人总要死的。”
“她是因为你死的,你被人利用辱没了她的名节,她的郎君被人利用逼死了自己的正妻。”
“你要为她报仇?”盗跖转头看向我,红色的乱发和他的语气一样放肆嚣张。
“不,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你是这屋子的主人?”盗跖问。
“那是你弄的?”我指了指搭在木槿花上的架子,“你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居然还会怜惜花草?”
“我高兴。”盗跖冷哼了一声,抱着酒坛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雨里,“半年后我再来!”
“我的婢子……”
“拿钱打发了。”他行至院门口,大步迈了出去。
“你真的会吃小儿心肝?”我忽然想起来,又问了一句。
他没有回答,高大的身影渐渐地消失在漫天的雨幕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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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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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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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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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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