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瑟前一秒还疼得死去活来,后一秒猛然清醒。
他又躺在密室里了,王冠在他身边安然躺着,飘在他面前的灰色亡灵一脸关切,“死了一次,难道变傻了吗?”
阿瑟抄起王冠砸向亡灵,黄金王冠从亡灵体内穿过,“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亡灵扭头一百八十度去看王冠落地的场景,看完又把头扭回来。
“嗯,我早就想摔它了。”
阿瑟一阵无力,他死了,但他又活着,这矛盾的结果意味着其中必有隐情,没看见亡灵已经在清嗓子准备长篇大论了吗?琇書蛧
“想必你也经历过了,这就是我们的命运,国王的命运。”亡灵幽幽一叹,“我们总是在重复着死亡。”
“国王,是被恶魔所诅咒的,无法抉择自己的命运,在四面都是刀枪剑戟的王座上盘桓至死,仍然饱受责骂。”
亡灵见阿瑟不语,周身的灰雾一阵抖动。
“来吧,我们来看看你死之后臣民对你的评价,以及你的国家最后走向何方!”
灰雾之中,最先出现的是威尔家的地狱犬家徽,红底银白的旗帜在战地狂躁的大风里飞扬。旗帜下是塞德里克仍旧年轻的面孔,他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对面阵营,在看到熟悉的鹰与玫瑰的王旗时,简直是怒不可遏!
“不能原谅!不能原谅!陛下已死,他的旗帜还要受你这叛臣的玷污!”
他本是大贵族,无需亲自上战场,但他仍然站在这里,仅仅是出自愤怒而已。
亡灵的声音突然穿插而入,“唔,你有一个忠心的臣子。”
阿瑟心里也有些微的触动,贵族世家多半信奉明哲保身,而塞德里克……似乎是不肯承认杀害了阿瑟的新王,于是起兵反抗。
王国被卷入战火,连绵数年不休,阿瑟没有看到最后的结果,灰雾缓缓散去,亡灵唏嘘了一阵子,裹起地上的黄金王冠,递向阿瑟。
“来吧,开始你新的人生。”
阿瑟有辣么辣么多的不愿意,可他知道,他暂时是反抗不了这种命运的。
“你可以试试寻找恶魔,这是我们一切不幸的开始,如果能骗过他,我们就能从这种无望的命运之中解脱。”亡魂的话语之中已经没有多少希冀,他像是完成任务一样提醒阿瑟,“骗过恶魔,从中世纪的诅咒之中挣脱出来!”
阿瑟记下了他的话,密室的大门在他眼前展开,稍微有些刺目的光线落进密室内,亡灵向后缩了缩,目送阿瑟走出去。
四周又响起了庆贺新王登基的礼乐声。
经历过一次,阿瑟对整个国家的把控力上升到一个新的层面,他果断应许了科学家伊本·苏尔大师发展新式武器的请求,同时在教会与民众之间找好了平衡点。
他要的不是在史书上留下仁君的名号,他要的是在自己当政之年,各方面势力达成一个妥当的平衡,他就不信,在这种平衡之下,所谓的恶魔或者命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阿瑟基本上摸清了这场游戏的规律,一口气平平稳稳发展到了第七年。
他仍然重用科特内,毕竟在整个商圈,阿瑟找不出比对方更有力的代言人。对方有心理问题不要紧,阿瑟已经找出了对方的心病所在,必要时做个“手术”处理掉这个隐患就好。
丝路计划宛如梦魇一般,重新被提上日程,阿瑟这次早就预留了足够的启动资金,议会上极给科特内面子的当场通过。
外务大臣哥弗里德爵士表示忧心,阿瑟安抚了他,却没有同意迎娶北方王国的公主以巩固边防的请求。他的国家现在国力强盛,四面无人敢撄其锋芒,瞻前顾后怕东怕西不是他的风格,既然迎娶公主不是他心中所愿,那就不迎娶。
议政会结束之后,科特内留了下来,顶着塞德里克杀人的眼神,得意洋洋的表示自己要跟陛下好好商议一下丝路计划的具体实施计划,在这一方面没人能比得上他专业。
阿瑟微笑着看两人自以为动作很小的拉拉扯扯,内心升起一种诡异的拉郎配冲动。
咦?他怎么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反而更萌一点?
“塞德里克也留一下。”国王扬声命令道,“经丝路运来的东方丝绸,还需要你在贵族中的人脉网帮助销售。”
科特内的脸有些垮,作为一个合格的商人,他脸上仍然带着恰当的谦恭的微笑,然而眼神中却微微透出一点令阿瑟倍感亲切的委屈。
塞德里克顿时扬眉吐气,矜持的行了一个贵族礼,“遵命,陛下。”
科特内:日!
朝会之后的君臣小聚,两个目前被重用的臣子别别扭扭的一起回去,一路上冷嘲热讽当然少不了,塞德里克看不起商人粗鄙,科特内同样看不惯贵族的假惺惺,两人不欢而散。科特内肚子里有气,索性没坐马车,自己走回店铺里去。
仆人给他上了一杯东方红茶,就静悄悄地退下,科特内一个人待在房间里,转动拇指上来自拉马士革的戒指,突然想起了之前与拉马士革女商人的一次会面。
黑色的情绪又开始在心里咕嘟咕嘟的发酵,科特内觉得心里一阵酸楚。
是啊,商人终究摆脱不了低贱……
“马特,这里就拜托你了。”阿瑟熟练的换好便装,猎犬雷克斯在他脚边跟前跟后,为即将到来的外出放风兴奋得汪汪直叫。
马特一脸的欲哭无泪,他胆子不大,实在是害怕国王偷偷出宫的事情被发现,扣奖金还是少的,他怕他会挨自己父亲,也就是老內侍的打。
老爹打人可疼了qvq
“没关系,哪怕暴露了,我也不会拉你下水的。”阿瑟眉眼里含着笑,这一刻,他身上有种属于少年人的意气飞扬,这在一向沉稳的国王身上是非常罕见的,罕见到让马特不得不选择让步。
陛下看起来真的很高兴,那偷偷出去……也没什么。马特真心想让陛下愉快的表情停留的更久一些,最好永远都是这种表情。
所以挨打就挨打吧,他他他受着就是了!
“陛下至少要告诉我,您想去哪里?万一有什么事情,我好前去接应。”马特担心的帮阿瑟整理袖口,蹲下来摸摸猎犬的头,絮絮叨叨的说,“雷克斯啊雷克斯,陛下的安全就拜托你了,你是一条好狗,可一定要争气啊!”
雷克斯甩了甩头,傲慢的拒绝他的抚摸,转而凑到阿瑟脚边,前爪扒着他的裤腿,表忠心一样“汪呜”两声。
马特:狗仗人势qvq
“我去科特内店里看看,他一直说那个贩卖丝绸的店铺生意兴旺,倒是勾起了我的好奇心。”阿瑟收拾的差不多,给雷克斯换了一个朴素些的项圈,自己带上帽子。
马特以为阿瑟只是平常的出去逛逛,没想到竟然是特意去一个商人的店铺里,他觉得那种地方有些配不上陛下,又不敢过分的劝说什么,于是闷声不吭送阿瑟出去,上马。
阿瑟并没有意识到他的情绪变化,既然提到店铺了,身边又是上一个轮回为自己舍生的忠心內侍,不由得多说了两句。
“其实我觉得当个商人倒是不错,总比我这样困在王宫里要好得多。”
马特牵着缰绳的手一下子绷紧了,青筋直冒,他无声地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不可以在陛下面前失态。
陛下觉得当国王是不幸的吗?对陛下来说,这个王宫就像一个巨大的囚笼吗?那么他在陛下眼中,是不是也是这束缚自由的巨大机械的一个组成部分呢?
马特不敢深想下去,他更紧更紧的抓着缰绳,像是要抓住一只欲飞的漂亮鸟儿。
只有这个……只有这个他不能允许!
因为陛下是他存在的全部意义。
科特内自己在房间里越想越心慌,他红着眼睛站起来,在房间里踱了几圈。在即将被巨大的愤懑淹没之前,他突然听到一道熟悉的音色在呼唤他的名字。
他所猜测的发声者太过荒谬,让他怎么也不敢肯定自己的想法,匆忙跑到窗口处,向下看去——
帽子遮不住蓬松的金发,这被神所眷顾的光辉颜色于是一点一点从帽子的边缘流淌出来,那双明亮的紫眼睛,此时褪去王座上的锋锐,宛如棱角圆润的宝石一样纯澈柔和。执政数年的国王看着他微笑,那个笑容让科特内的整个世界都微微模糊起来。
他有点想哭,又勒令自己快点冷静下来,胡乱擦拭了一把眼角,商人飞快地下楼,看见了在丝绸货架前徘徊的国王。
“陛……”一个字刚出口,他就觉得不对,阿瑟向他摇摇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科特内反应非常迅速,连忙改口称呼阿瑟为“大人”。
“您有想要的丝绸,直接跟我说就行,怎么屈尊来这种……的地方?”那个形容词实在让科特内难以启齿,说出来是对自己的侮辱,不说出来,那又是事实。
“这里怎么了?”阿瑟有些诧异,“贩卖丝绸的店铺怎么了?”
视线转回货架上,阿瑟的神情温柔起来,“这些闪耀柔软的东西,都是经历了长途跋涉而来的吧?”
科特内怔怔的,一时无法言语,国王眼中闪烁着的温和宁静的光彩,是他从未见过的,却又是如此的令他……怦然心动。
“是的,这些丝绸都是从东方经丝路运送而来的。”科特内干巴巴的解释了一句,这话一出口,他顿时觉得无比挫败。商人巧舌如簧的素质在他身上突然不剩下什么了,他张口想要夸赞丝绸的珍贵,甚至更进一步说说自己所知道的制作流程,结果在这个瞬间,他的大脑根本就一片空白。
阿瑟没有注意他的异常,在征得同意之后捧起了一匹纯白的丝绸,没有经过任何染色的丝质料子美得令人目眩,他叹息一般说道:“那么,这些丝绸的阅历比我要丰富多了。”
“陛下……”
“吹捧什么的,我听得足够多了。”阿瑟放下手里的丝绸,示意科特内上楼去,至少寻觅一个无人的地方他们好说话。
科特内被打断了即将出口的恭维之词,想不起还能说些什么,索性就闭口不言。他把阿瑟带到了自己平常休息的房间,商人喜爱奢华的脾性作祟,这里处处都是精美的装潢,随便一个摆设,都要价几百金币。
阿瑟并没有在意这些装潢,他接过科特内亲手给他冲泡的茶水,异于寻常的苦涩味道让他有些新奇。
“东方来的茶叶,冲泡时不能加奶和糖。”科特内解释了一句,阿瑟点头表示理解,喝了几口之后,继续之前的话题。
“如果不是还有王冠在头顶,我大概会去当个商人吧。”阿瑟的话让科特内心中微微一跳,下意识的就以为这是客套,脸上立刻露出适时的感恩微笑。
“您这样还真是让我受宠若惊,我……”
“你自己也认为商人是低贱的吗?像固有的观念一样?”阿瑟注视着科特内的眼神有些凌厉,他放下手中的茶杯,触及桌面时没有半点声响。
“如果你也这么想,身为商人的你也认为这个职业是低贱的,那么,低贱将会将会取代事实成为真相。”
科特内的手微微一抖,茶水洒了些出来,有一些沿着他的手腕蜿蜒下滑,一直流入袖口,很快就被空气同化成冰凉的温度。
“也许在我执政期间,无法扭转大多数人对商人的固有印象,但我会努力去做。任何一个职业都是美好的,都有其存在的必要,我不希望看到任何一个被轻贱。”
科特内不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应该做出何种表情,他大可以把这当作上位者的虚伪,可是国王此时的眼神,让他无法把这当作一场欺骗。
明亮的浅紫色眼眸中,似乎真的充满着对远方的向往。
他情不自禁的想向国王讲述,讲述他行商途中的种种见闻——身上纹着奇异图腾的民族,雪原上的暴风朔雪,以及沙漠与戈壁交界处的盛大日落……而商人处于这些壮美的图景之中,牵着马或者赶着驼队,满心疲惫之余,又有隐约的向往。
交通越是不便,道路越是崎岖,他们的货物越是能卖出好价钱,越是能衣锦还乡,胡天胡地的挥霍一番!
这是属于亡命徒的痛快!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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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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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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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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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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