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沉非回头看时,只见两匹马自东向西而来。
一匹黄棕马上,端坐着一个身材瘦削而且很高的汉子。
这个人身上穿着一件已经洗得发白的陈旧蓝灰色的长衫,他的肩膀上背着一柄长而且宽的剑,这两柄剑至少也有三尺以上长,宽至少都有三寸。
杜沉非看见,这个人虽然算不上很英俊,但一对浓眉、轮廓分明的脸,加上嘴唇与下巴上暴长的乌黑胡须,给他平添了许多英气,那一对略呈三角形、时而炯炯有神时而似乎又毫无光彩的眼睛,让这个人看起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严。
但是他今天却没有带毡笠。
杜沉非永远也忘不了这个孤傲冷酷的剑客,这个沉默寡言,却不图任何回报,也不图任何名声,便能耗费毕生的经历去与这世间存在的一切宵小奸邪作对的人。
这个人为了江湖道义,哪怕和他自己毫无关系,但是他都愿意赴汤蹈火。
走在前面的人,居然是重剑团的龙锦绣。
但更令杜沉非吃惊的是,跟在他身后的一个人,却是个女子。
这是一个长得十分好看的女子,真有昭君外表,西施相貌。
因为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在老关铺小酒店中遇到的谭意歌,也就是刀削面所说的张白兔。
杜沉非无论如何也想不清楚,这张白兔与龙锦绣,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人,怎么会走到一起的?
如果说龙锦绣与谭义伯父女是一伙的,但是谭义伯又到哪里去了?
这个时候的张白兔,云鬟不整,雾鬓轻飘,果然就像一只受了惊吓的小白兔,本来还在看着前方,但当她的目光一触碰到杜沉非的目光,便深深地低下了头。
杜沉非想,难道一个如此富有心机、不守妇德、善于利用别人同情心来谋取自身利益的女人,也懂得羞愧?
龙锦绣的脸上虽然还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说一句话,但是他的马已经停住了脚步。
很显然,他也已经认出了杜沉非。
杜沉非立刻笑着冲龙锦绣打了个招呼,道:“你好啊!自从在阿迷山上,毒漫洞前,告别尊颜,时光迅速,真如白驹过隙,倏忽已近一年。”
龙锦绣却并没有露出半点吃惊的表情,好象早已料到了会在这里遇到杜沉非似的,又或者是张白兔事先就已经和他说过了。wWW.ΧìǔΜЬ.CǒΜ
这时,龙锦绣只是淡淡地道:“的确!从来系日乏长绳,水去云回恨不胜。旧岁途中相会,幸得附舟,叨领盛情,感激之至!”
杜沉非笑道:“虽有微劳,何足挂齿?”
龙锦绣道:“我只是有一件事想不清!”
杜沉非又笑了笑,道:“是什么事?”
龙锦绣道:“在阿迷山上,你中了冥门的剧毒,时至今日,你竟然还没有死?似乎还活得很好。”
杜沉非笑道:“托阁下的福!我一时侥幸,恰好遇到了能起死回生的人,所以还没有死。”
龙锦绣道:“哦?看来你的运气还不错!”
杜沉非道:“只希望这么好的运气,我能一直都有。”
龙锦绣道:“是什么人救了你?”
杜沉非笑了笑,道:“是一个叫做孙卖鱼的人,这个人如今已成为我的兄弟。你们以后若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只管来找我。”
龙锦绣的嘴角也往上稍微一扬,似乎笑了笑,道:“很好!多谢!”他略微沉吟,又问道:“你的两个朋友呢?”
杜沉非诧异道:“你说的是,我哪两个朋友?”
龙锦绣道:“在阿迷山上中毒的那两人。”
杜沉非知道,龙锦绣指的是段寒炎与牛犊先,便道:“他们现在也很好!此刻都在潭州城中。日后你一定会有机会见到他们的。”
龙锦绣又一字一顿地说道:“很好!”
杜沉非又问道:“请问,那些被药物控制在富源银场与广进银坑的工人,你们后来有没有去营救他们?”
龙锦绣道:“他们想必如今都已经与自己的亲人团聚,富源银场和广进银坑也已经不复存在。”
杜沉非听了这话,心里对龙锦绣的尊重,又多了一分,他这个时候竟然也学着龙锦绣的口气,道:“很好!真可谓是‘冬至阳生春又来’。”他想了想,又问道:“冥门的破头老怪和毒焰鬼王,是不是已经被你们杀了?”
龙锦绣道:“可惜暂时还没有!”
杜沉非知道,这破头老怪和毒焰鬼王,并不是这么轻易就能对付得了的人。所以他并没打算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这两个人如果还没有死,就不知道还有多少人,会直接或者间接的丧生在他们的手中。因为杜沉非还记得龙锦绣曾经和他说过,这两个人常常捕捉无辜,来做活体实验。
龙锦绣却突然道:“他们虽然还活着,却活得必定不会很好!”
杜沉非诧异道:“为什么不会活得很好?”
龙锦绣道:“黩武之众易动,惊弓之鸟难安。一个人若总是像猎物一样被别人不断追杀,日子就不会很好过的。”
杜沉非道:“不错!这些人虽然狡诈奸猾,但是如果有了你们这样的对手,尽管奸巧如鹰鸷,也只得云外惊飞四散哀了。”
龙锦绣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道:“只是我的兄弟,却已经越来越少了。”
杜沉非也轻轻地叹了口气,道:“正义之士与邪枉之人不两立之。但正义必定会最终战胜邪恶。我相信,虽然有一部分人为了正义死去,但仍然还会有更多的人前仆后继,与你并肩作战。”
龙锦绣的眼中已露出柔和的光芒,道:“你说的很好!无论什么样的理想和信仰,它的伟大就在于,有人为了捍卫它付出了我们为之轻天下的生命,人生如电光速逝,信心却可如日月长明。”
话音刚落,却听见突然有一阵掌声响起。
鼓掌的人是刀削面。
只听见刀削面冷冷地说道:“很好!”
龙锦绣登时变得锐利的目光,立刻就落在了倾奇者的四个人身上。
龙锦绣也冷冷地道:“你说什么很好?”
刀削面道:“我说你们说的很好!”
龙锦绣道:“我做得比说得还要好!”
刀削面从鼻孔中“哼”了一声,道:“说得好,我就已经见识过。做得好,却只怕未必?”
龙锦绣冷冷道:“你是什么意思?”
刀削面道:“你二人说的满口正义,但却至少都干了一件不正义的事。”
龙锦绣道:“你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刀削面道:“在我看来,所谓的正义,在你们那里,完全就是一个笑话。”
龙锦绣道:“我却不是个喜欢听笑话的人,更不喜欢讲笑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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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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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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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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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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