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星期天。彭黎华送毕文谦上火车的时候,留了一个家里电话号码,用她的话说,在周末她接到的可能性最大。
于是,毕文谦央着孙云,当天就拨了长途。
他撒着娇把孙云撵到了一旁,自己则慢慢听着话筒里的长盲音。
一段等待后,通了。
“喂?”
毕文谦一下就听出来了彭黎华的声音,脸上不禁浮现了笑:“喂!徒弟!听得出来我是谁吗?”
对面却没有接腔,反而安静下来了。
“喂?徒弟?在吗?我知道是你……在就吱个声儿……我这可是长途!徒弟?黎华?黎华……”
就在他口气从跳脱转软,唤出黎华时,电话那头突然有了声音。
“吱——”然后,是彭黎华爽朗的笑声,“知道是长途,还敢犯浑?”那“吱”声,倒有些像耗子叫。大约是确认毕文谦吃了瘪,彭黎华也放过了他,“说吧,有什么事儿,才去了京城几天,就想起找我了?”
“……京师柴米油盐贵,白居不易啊!”毕文谦惆怅道。
“哦?你不是说你在京城有一个家吗?”
“那是我妈的娘家。”毕文谦轻轻解释着,“结果我上午一进门,就成了‘丫头养的病秧子’了。”
“丫养的?”彭黎华的普通话根本不是这个词儿的原味儿,但她显然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这听起来不合常理吧?”
“……我妈暂时只说了带我回京城读书。就没提青歌赛的事儿。”
“原来如此……好吧,我大概明白了。然后呢?”
“然后我就第一时间给你挂长途了啊!”
毕文谦理直气壮的话,导致彭黎华沉默了一会儿。
“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徒弟,首徒,大弟子啊!”
“你这话听起来怎么又那么浑啊?”彭黎华笑骂着,“怎么,想我来照顾你啊?”
“果然是我徒弟,和我心有灵犀啊!”
“面对面的时候你可没这么贫。”彭黎华咯咯地笑,“虽然说我父母都几乎把心思扑在了科研上,三舅也没那么多时间关心我了,但从申城突然去京城,总不是小事儿。要我来,你总得拿出一个拿得出手的理由吧?”
“理由?”毕文谦想了想,“理由你自己想,但我可以给你一个素材。”
彭黎华来了兴趣:“哦?”
于是,毕文谦把昨天对夏林讲的,关于国内流行音乐的利润的估算问题,在电话里对彭黎华复述了一遍。
彭黎华听了,很沉默了一阵:“……这,是你自己琢磨的?”那声音不太稳。
“这又不是什么高深的问题,只不过是少有人去想,知道的人也不会去提吧?”
听着毕文谦理所当然的口气,彭黎华又静了一会儿。
这一静,等得毕文谦有些发毛。但他又不敢挂电话。
“文谦,你希望我带多少钱出门?”
突然的问题,把毕文谦悬吊吊的心给归了位,他长呼了一口气,笑道:“瞧你这口气。社会主义中国才改革开放几年?你顶破天拿得出来多少?多多益善吧!钱多钱少,都有不同花儿法——如果你有花钱的门路的话。”
“你啊,说话不仅犯浑,还不靠谱了。”彭黎华批评着,“我得赶紧过来监督你。说说你现在住哪儿?这几天就不要改地方了。”
“好。”毕文谦把王富林给他找的钟鼓楼附近的招待所讲了过去。
“还有什么要说的没?没有的话,我就去给家里做工作了。”
彭黎华的口气趋于平淡,毕文谦却发现,她已经答应了。
“徒弟。”
“嗯?”
“我想说……”毕文谦想了想,忽然沉沉地吟:“十六君远行,瞿塘滟预堆。”
“呵呵!万水千山只等闲!而且,十六的是你,不是我……”彭黎华本是在豪迈地笑,却忽然回过味儿来,“不对!你占我便宜!等我到了京城,再找你算账!”
话音一落,紧接着就是砰的挂电话的声响。大约,她真的恼了?
对着手里的电话筒,毕文谦笑得有些傻,然后,轻轻地搁了回去。
“文谦,你这长途,打得可贼贵啊!”孙云背着手,先数落了一下,“还不许我听,秘密工作啊?我是没听,但你一脸贼样儿我可瞧得见。说,你那徒弟,男的女的?”
“妈!”毕文谦仿佛有些窘,“她真是我徒弟,我们可是拉了勾的!”
“拉勾?拉勾拉出来的徒弟,你打长途叫人家来帮你?”孙云给气乐了,伸手拧向毕文谦的耳朵,“说吧!人家怎么说的?”
大约是在江州生活久了,孙云揪耳朵的技术也耳濡目染惯了,毕文谦竟没能躲掉。
“妈,有话好好说,好好说!我留了钟鼓楼那边的招待所的地址给她,她叫我这几天还住那儿,等她到。”
孙云揪着毕文谦耳朵的手,仿佛比着兰花指,那脸上似笑非笑的审讯表情,颇有江州传统的泼辣气质:“还有呢?”
“还有?没有了,剩下的,等她到了再说。”毕文谦自然不可能说彭黎华扬言要找他算账。
“真的?”
“真的,真的!”
“那他到底是男是女?”
“女的!”这一刻,毕文谦再不敢半点儿迟疑。
终于,孙云撒了手。
“你啊,怎么认识的全是女孩子啊?”
“妈……除了文雯,她们都是姐姐好不好?”
“哦——”孙云拖长了音,依旧似笑非笑,“原来都是姐姐啊!好像你一遇到一个姐姐,就写了一首歌,听富林老师说,你昨天也写了一首?看起来,灵感来得挺有规律嘛!”
“妈!可别瞎说!我可没给文艺写过什么!”
“可你给文雯写过吧?”孙云似乎也觉得这么调侃下去没意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文谦,你比别的孩子更早有主见,我也不可能一直在你身边管你。我是怕你……闹出风波来。和一个人闹出风波,那叫有追求,我不反对;和不止一个人闹出风波,那叫耍流氓,得关监狱的。”m.χIùmЬ.CǒM
好吧……她说得好有道理。毕文谦竟然无言以对——80年代的确经常严打,可问题是……这是孙云自己脑补过度了吧?
与此同时,远在申城的彭黎华,正和难得回家的父母一起,在书房里谈判着。
“华华,你从小到大,我们对你的关心就不够。现在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作为父亲,我应该支持。而且,现在是改革开放,你说的事情,闯一闯也是可以的。”
“但你刚好快毕业了,等几个月不行吗?”
“我又不是去了京城就再也不回来了。我师父为了参加青歌赛,最近面临困难,等我都毕业了,他要么早就饿出了问题,要么也用不着我帮了。他可是第一时间想到我的!”
“真的?”
“我师父我会不知道?我亲手送他上的火车。”
(三更完成!求票票~)天才记住只需1秒,秀书网www.xiumb.com!免费无弹小说手机站m.xiumb.com!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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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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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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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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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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