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星光中的‘过去’,那少女奄奄一息地倒在烟消云散的坑洞中,青玄子几近哽咽。
阮酥酥功成之后,他几乎是第一时间赶到,甚至不曾顾及阮酥酥没有动用的法宝,先以千金购置的护心符维持了阮酥酥的生机——他以为她动用了,才能侥幸接下天劫的馈赠。
虽过程多有干戈,但那日的青玄子仰天长笑,看向女儿的眸光满是怜爱,颇有儿女初长成的意味,想来开心极了。
后来的日子,他在道观宴请同道,四方来客,便是要将女儿这般天才的事迹名扬出去。
他有个广结好友的同道,与东海万仙山的弟子有些渊源,青玄子想将女儿的天分宣扬出去,最好能通过这位同道的引荐拜入万仙山。
万仙山贵为三山五宗魁首,虽说山中弟子包揽众彩,可终究不如大多数宗门一般,有个明确的入门试炼,可供寻常修行者一个入门的途径。
其中山主收徒都极为看重眼缘、缘分这等虚无缥缈的事物,极为随心所欲,若没有什么值得看重的,怕是一辈子望洋兴叹。
有这位同道的引荐,入门想来该是容易些。
一旦入了万仙山的山门,修行资源自是不缺,更有太多眼花缭乱的功法、道术、法宝可供阮酥酥选择,自会为她打开一条登天大道——
他这小小道观,能培养一个地境修士出来,已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莫说日后的发展怎样,就是他带着阮酥酥修行的风法,也只够他们父女修行到地境中三品,还像地境一般让她在山中潜修,反而葬送了她的大好前程。
也或许正是基于此等原因,他才同意让阮酥酥在宴请之前下山一趟,看看这生灵洲的大好风光——
到了地境,也算有了些自保能力,就算是青玄子也不敢说自己能稳压酥酥一头,也便放任她去了,只要在宴席开始前回家便好。
他从来没考虑过阮酥酥不回家的可能。
毕竟送她去万仙山这修行圣地,该是多少修士梦寐以求的愿望,他想不论是谁,都断不可能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爹爹,多年以来,您都说山外危机四伏,唯有拥有了自保之力,才愿让女儿去山下闯荡一番,领略大好河山。是以女儿三十年来,都在山中闭关修行。
几年前娘亲故去,尚还思念着故乡的莲花港。据说那里是东海以北之地,四季如秋,每逢十年方有一次酷暑时节,蕴含水木灵气的莲花才会随时节盛开,争芳斗艳。
更有十年一度的莲花秘境,入秘境者有机会争得十年、甚至百年难遇的莲子,可助修行……
女儿此前一直没有机会同娘亲去瞧一瞧。如今终于有了与您并肩的可能,还望爹爹成全,让女儿去娘亲的故乡一观,也算是……了却娘亲故去时的遗愿。”
也不知是‘娘亲的遗愿’触动了青玄子的心弦,还是‘可助修行的莲子’唤起了女儿的上进,阮酥酥的话总归是挑不出什么毛病。
星光中的青玄子,颇为英俊的面容上眉目含笑,抚摸着自己的山羊胡,仿佛对一切都有所把握:
“你有这份孝心,你娘在天上看着,应也是十分欢喜的。
罢了,如今你也长大,爹爹也实在没有再拦你的理由,想要下山去瞧瞧,自是该顺遂了你的心意。
只是三年之后务必要回到山里来,届时爹爹回宴请各路同道,为你日后登上万仙山寻求契机,你这小丫头可莫要因为贪玩而耽误了时候。”
阮酥酥神情故作平静,嘴角微勾,似是有些窃喜:
“女儿晓得的。”
青玄子只当她对万仙山亦心生向往,便满意地挥手点头:“如此便好,那你便下山——”
“不能去!!!”
‘江河’忽然大吼一声,他双手不由自主地便要伸向那‘过去’的星光。
江河陡然发觉青玄子已不受控制地开始夺舍肉身,恍惚之下险些让他得逞,连忙发动神识妄图重新掌握肉身,那双要伸向‘过去’的双手戛然而止,不断颤动,显然是两者在他的识海之中不断角力的结果。
“青玄子,你他妈疯了!?”
江河不知青玄子神魂受创后,又哪里来的这般能耐,强行压下对方的神魂,怒声道,
“那是‘过去’的幻影!”
青玄子分毫不让,心中宛如明镜:
“那不是幻影,那是‘过去’!那就是过去!不能让她下山,不能让她遇见那个凡人,不能让她死——不能、不能!”
江河恍然大悟:“你竟然是想改变过去!?”
“不能让她死、不能让她死!!!”
青玄子不管不顾,江河险些便要压制不住,连忙控制肉身向孟羌娥大喝道:
“快将我制住!若是让他碰到‘过去’,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动荡!”
孟羌娥明白‘江河’为何发疯,连忙要照做,不料却听‘江河’又咆哮道:
“丫头!老夫神魂已经和这小子纠缠一起,你若胆敢再往前一步,老夫拼着身死道消的风险,也要拉这小子同归于尽!”
多年相处,青玄子显然懂得孟羌娥的痛处,如此一来,孟羌娥便真不敢再向前一步。
江河眼看就要压制不住青玄子,只得控制着肉身跌跌撞撞地远离那抹星光,嘴里更是忍不住怒骂道:
“我当你在万年前时怎地如此老实,原来早就想着示敌以弱,打算在今日去改变‘过去’!”
如今眼看就要压制不住对方,江河又怎可能不知道,过去青玄子的种种行为,都不过是今日所为的一种映照!
早在他们穿梭时间回到万年以前的时候,青玄子便明白他们拥有回到‘过去’的可能——
他们一同历经万年前的一切,又恰恰印证着他们拥有‘改变过去’的能力!
所以他才积蓄神魂,只为了在此时此刻,看清阮酥酥的‘过去’时,趁江河重伤松懈之际,去试图改变阮酥酥的‘过去’——
只要她不下山,不再遇到那个凡人,一切便都不会发生!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
早在生前便有所涉猎的青玄子,在神魂一道的领先甚与半路出家的江河,这亦是他屡次能在角力之中占据上风的原因。
此番天劫虽使他神魂重创,但两人本就一体双魂,江河的神魂亦不能说是完善,如此一增一减,他仍然高过江河些许,使江河应对起来十分吃力。
见强求不成,江河只得怒声道:
“青玄子,你这么做是在无谓的挣扎!你跟我一起经历了如此之多,难道还看不明白吗——我们改变不了过去,一切早都已经命中注定!
接受现实,我们还能从这时间长河里走出去,否则强行扭转什么,连我都不清楚会面临什么后果!”
相比青玄子改变过去,江河更怕无法从这时间长河中走出去。
他也害怕无法回家。
“你放屁!去他妈的命中注定——她就要下山,阻拦她下山的机会就在我手里,是你拦着我不让我救她!
你是想要回去才用这口气拦着我,要是摆在你面前的是那个姓顾的丫头,你安敢说会像现在一样平静!”
青玄子说的,未必不是事实。
但江河亦不可能放任青玄子胡作非为,说不通,便只能强行阻挠。
只见‘江河’跌跌撞撞的要远离那抹少女的星光,摔倒在地,又挣扎着爬也似地向那星光匍匐,既矛盾又可悲。
但没有孟羌娥的阻挠,江河终究逊色青玄子一筹。
只见青玄子离那星光越来越近,甚至指尖都要触碰到那抹星光之上——
他们已跌跌撞撞前行了好几步,因时间的流逝,少女早已离开了道观,闯荡在莲花港的秘境之中。
她修为已算高超,在秘境之中亦小心谨慎,已夺得三颗莲子,虽因斗法致使身负重伤,但如今躲在洞窟之中,也还算是安全。
“这莲子于修为有益,不若之后找个机会偷偷交给爹爹,也算报答他的养育之恩……”
可就待休整之际,少女便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竟向着空无一人的方向惊奇一声,
“什么人?”
恍惚间,她觉得自己似是看到了一个男子。
一个从未见过的男子。
这男子的面庞转瞬即逝,让她甚至有些怀疑那是不是她的错觉。
忽然,一道悲切的呼唤亦传入了她的耳边。
不曾回荡,便好像并非在洞窟之中传来:
“酥酥,爹爹不会让你死的,爹爹一定会救你!”
“爹爹?”
阮酥酥更为惊奇了,直起身来,不免有些慌张,
“难不成爹爹竟跟来了此处……”
如果有可能,她其实并不愿见他。
她仍惦念父女之情。
只是爹爹的那份情谊,对她来说无福消受。
她也只能选择逃离,以另一种方式去回报他的亲情。
青玄子希冀着支起身子,要闯入那‘过去’的虚影之中:
“酥酥,快回家、快回家!爹爹会救你的,爹爹不会让你死的,爹爹——”
江河再也压制不住青玄子的夺舍,恍然失神间,终究失去了对肉身的掌控。
可就待‘江河’的指尖,触碰到那星光中少女面庞的一瞬之时,那脚下原本静静流淌的银河,忽然颤动起来!
“轰隆——”
只是一瞬,他们脚下的银河便险些崩碎!
剧烈的颤动中,不止江河感受到了时间的震动。
就连那星光之中的人,都一瞬被这震荡轰击!
阮酥酥只觉父亲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徘徊,紧接着,整个秘境都被轰击地地动山摇!
她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觉洞窟隐隐坍塌,已不再是她能够久留的地方,便连忙飞身离开洞穴。
可秘境的震荡并非局限于方寸之间。
莫名的震动冲击了整个秘境,莲花凋谢之际,就连秘境的入口都维系不住。
她只得随一众秘境中的修士,向那出口飞奔而去。
但她怀中三颗隐隐闪烁的莲子,吸引了太多人的注意。
贪欲催使着诸多修士,在逃命之中向阮酥酥暗下黑手。
阮酥酥再有百般能耐,亦对诸多道法应接不暇,直至秘境整个坍塌之际,她终于拖着奄奄一息的伤势离开了秘境。
秘境的坍塌使所有踏入之人皆受到了震荡反噬,他们随秘境的碎片一同震飞出莲花港各处。
她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躲过了黑手的追杀,逃离了是非之地。
却最终因浑身的伤势,倒在了一处隐蔽的密林中。
恰好,
被一个背着书篓,满脸书生气的年轻男子寻见。
书生以为这是哪家遭遇山匪,又逃出生天的千金小姐,本着仁义之心,冒着风险救下了奄奄一息的她。
少女醒来,本不愿牵连一个凡人书生,即刻便要离开。
但终究因秘境的反噬不能自理,只得在书生的家中暂留了一段时日。
却似乎成了一切美好的开端。
平凡的生活中,她在书生的口中,从‘姑娘’变成了‘大小姐’,又因种种意外成了‘神仙姐姐’,直至后来,渐渐意识到凡人书生那莫名又悸动的情愫。
她开始思索,自己是否爱上了这个书生,就像母亲深爱着父亲一般——
似乎谈不上。
她只是觉得,留在这书生身边的日子,似乎好过那几十年如一日的修行。Χiυmъ.cοΜ
她没想过和这没有仙缘的凡人相守生生世世,相差甚远的寿命让她十分清醒。
但至少此刻,她愿意多在书生的身边多留一些时日。
可终究要面对那个因她失约,而寻上门来的,她最不想见到的人——
青玄子看着星光中,面色晦暗的‘自己’,用着江河的肉身,几近哀求:
“不、不要,你不能杀他……你别杀他,你别杀他!!!”
他试图闯进过去,却因方才试图扭转时间的反噬而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看着那书生倒在‘自己’的脚下。
“酥酥、酥酥……”
“爹爹错了,爹爹错了。”
“爹爹以后不逼你了,爹爹以后都听你的。”
“你别寻短见,好不好……”
“爹求求你了……好不好?”
他眼睁睁看着爱女在哭诉中自尽。
他又经历了一遍他所亲身经历的。
用‘他’饱含泪水的双眼。
“青玄子,一切都是注定的。你我好像超脱了时间,站在这时间长河上。却也不会例外……”
江河知道,青玄子不愿相信这一切是注定的。
便誓要扭转过去,改变未来,摆脱那既定的命运。
可谁又能够确定,他想要扭转过去的命运,本就是他既定命运的一环。
阮青为了拯救爱女,定要改变过去。
自己为了维系时间长河的稳定,回到未来,回到鲤国,便定会阻止……
是他们在无意识中塑造了如今的结果,上演着注定便会发生的剧情。
这便是命运。
注定的命运。 蓝星,夏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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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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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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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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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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