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安确信自己不曾听错,大惊失色道,
“师父,您要将敖公煮了吃掉!?”
江河点了点头,话说地理所当然:“海中龙族本就承蒙上天恩赐,天生便有得天独厚的威能,一身自然皆为宝贝。
单说龙肉,便可为常人增长气血,增添气力,甚至有助人破境之能。过去我曾待过的一个地方,其子民便吞食过龙族血肉,使其后代力大无穷,就连女子也——”
他言语间忽然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个人。
随后,又摆正神态,继续道:“其血、骨更是……”
“不不不——”
李平安连忙打断了江河,
“我不是说我们吃龙会如何如何……我是说,他、他可是敖莹的父王啊!”
江河反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这、这……”
李平安以为自己表述的不够清楚,但又不知该如何表达,
“他是敖莹的父王,敖莹的,父王。我们如果把敖莹的父亲吞进肚子里,若是让敖莹知道了会怎么看我们?”
江河沉默一番后,点了点头。
就待李平安松了口气的时候,便听江河又道:
“的确,你与她也称得上好友,若是将她父亲吞下,她虽未必会发现,你却终究过不了心里那关。如此,便不分与你了。”
江河语气平静地,便像是已经把一切敲定。
李平安急得一把抓住江河衣袖:
“师父!一定非要吃了敖公不可么!?”
“明摆的好东西,不吃就浪费了。”
“可若是连亲友的血肉都可随意吞进腹里,我们与那些荒野的兽类又有什么区别!?”
李平安忍不住喊道。
江河皱了皱眉,觉得李平安的话,显得又奇怪又好笑:
“我跟他也只有一面之缘,怎可能称得上什么亲友。你如此心疼敖莹,为何不心疼因他而被圈养的人族同胞,不心疼你平安城那些遭尽凌辱的先祖?
他是从无尽之海中出水的妖王,是他统一了混乱无序的妖族,塑造成如今的世道。
你竟还有闲心去怜悯他么?”
“我、我……”
李平安想要反驳江河,但想说的话到嘴边却怎么想怎么别扭,一时间,他说不出什么能反驳江河的理由。
因为按江河所言,这敖公的确是个罪无可恕的罪人。
但他细想他如今到底在执拗什么,只得道:
“可师父,弟子今日从未看到什么穷凶极恶的妖王,只看到了一个迫近疯癫,却执意寻女的父亲!
弟子知道师父说地皆是真理,若为人族考虑,的确没有留下这敖公的道理。
但弟子并不是想说服您放他一马,弟子、弟子只是想恳请师父,至少为他留下一副全尸!”
敖公是注定活不下来的。
已经迫近疯癫的老龙,就算是放出去,也只是祸害苍生。
李平安无意为敖公开脱,只是念及旧情,为那离家出走的敖莹多考虑了几分:
“如此,若哪日敖莹回到了家里,至少还能有个祭奠的去处。
师父,您能擒下敖公,弟子也有出力。
弟子没有挟功自拥的意思,只是不求师父能够赠下什么赏赐,但求师父能手下留情,莫要将他的尸身毁去!”
李平安说罢,双膝一跪,竟重重的向江河磕了一头。
江河眉眼微皱,一时竟沉默了下来,不知是在犹豫,还是在压抑心头怒火。
气氛霎时沉寂下来,吓得李、王两个练气士也险些跪拜在地,不敢吱声。
忽地,他们听见了江河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孽徒,为师是真没想到,有朝一日,你竟堕落到连一只猴子都比你有人性的地步!”
李平安起先听到‘孽徒’字眼,以为师父在训斥自己,可不料,正心惊胆颤之际,却听到江河一声急切的冷喝:
“滚回去!”
“贻笑大方、贻笑大方!
想不到曾经那个能为情谊回头,痛骂老夫的少年,如今看到一个求女不得的可怜父亲,竟最先考虑起他的血肉有何裨益!
一个在乎珍重之人的家伙,如今被自己的弟子恳求,还要被弟子害怕误会有挟功自拥的反心!
明河,你也疯了,你修炼修疯了!
这百年修行,让你目空一切,淡漠一切,让你把自己修成了一个眼里只有灵气的畜生!”
“闭嘴!”
“你口口声声说他罪大恶极,可你又何曾在乎过此间人族的兴亡,你又何曾与他们荣辱与共过!
你所谓冠冕堂皇的理由,不过是安慰你自己的理由而已!
哈哈哈——自欺欺人,自欺欺人!”
江河额上青筋暴起,他揉捏着太阳穴,擦拭着四溢冷汗,喝道:
“你不是也想回去么!有什么资格说我眼里只有灵气,这头老龙怎么处置,跟你又有什么关系!?”
“哈哈……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我也是个父亲?”
“闭嘴、闭嘴!滚回去,你给我滚回去!”
江河的咆哮竟有些歇斯底里。
出奇的是,一切似乎真的安静了下来。
李平安颤抖着跪在地上,只能听见师父的急躁的喘息之声,没再听到那仿若自相矛盾的争执。
可他这出奇的静谧,反倒让他更为害怕。
师父方才的表现实在诡谲。
在他看来,甚至如今日见到的敖公,旧日见到的同乡一般疯癫。
他埋在阴影中的两眼猛地睁大,已是思索到一个可能:
‘师父……莫不是与他们一样!?’
他不敢言语,只静静等待师父的吩咐。
耳边忽然响起一声异响,吓得他陡然提起耳朵。
他似是听见了师父转身后,挪动步伐的声音,旋即是沙石流动的簌簌声。
壮了壮胆子,想看个明白,他便悄悄直起了身子,望向师父所在的方向。
随后,他便见到师父掰开那昏厥老龙的龙颚,扬起手中剑气勃发的长剑,硬生从口部捅入了老龙的咽喉!
“吼——”
失去了鳞片的阻隔,江河能轻易让剑气扫荡老龙的肺腑,便听老龙呜咽一声,妄图挣扎,但这一剑不曾留有余力,老龙的身躯只是猛地在禁锢下颤抖几回,渐渐便没了声息。Χiυmъ.cοΜ
李平安紧张的不敢言语,呆愣中,才发觉师父已满身是血,将身子扭转了过来。
难不成师父非但没改变主意,还要把自己这个惹他疯掉的弟子斩草除根!?
李平安欲哭无泪,滚了滚喉头,既想求饶,但又觉得不该如此,支支吾吾了半天,只颤了两声:
“师、师父……”
可他终究看见师父扬起了手中长剑,问道:
“你打算把他埋葬在何处。”
他险些被吓哭,颤巍道:
“也、也许是平安城?敖莹哪日若是回了家,发现她父王早已不在,或许会来平安城寻我。
若是将敖公安葬在平安城,我许还能给敖莹解释一番……他,他应该会愿意相信我的。”
“是么……”
江河抖了抖剑身,甩掉剑上沾染的龙血,收剑入鞘,
“这么大个龙身,纵使不会腐化,想要搬回去也是个麻烦事。”
“是也……”
李平安点头应声,半晌,忽然像是回过了味儿来,脸上终于有了喜色,
“师父,您同意了?”
江河并未回答他,只背过了身,像是长叹了口气,道:
“我便费些力气,把它搬回去吧。”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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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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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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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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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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