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当时的王昊而言,她或许更像是一个累赘。
她被一路追杀,跌境退化,甚至比起寻常小蛇还要虚弱。
一身修为又尽是本源所化,亦无什么功法、神通能够帮到当时的王昊。
于是药奴仍然是药奴,小蛇也仍是小蛇。
“当时我真以为,你是上天派来帮我脱离苦海的金手指。后来才发现家里只是添了张吃饭的嘴。”
“我明明就有帮你!”
“你那牙口那毒师的皮肤都咬不破,还好意思说‘帮’?”
“你就说帮没帮吧!”
“后头一个照面就被一巴掌拍昏过去了,当时我就对你没什么指望了。”
王昊之言,敖莹并没有什么能够反驳的。
那年,他以为自己是他的金手指,她虽然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却假意哄骗,顺着王昊的意思应了下去。
为了王昊能给予她一口吃食,供她吊着最后一口气,她竭尽所能地伪装自己‘上古大妖’的形象,不断吹嘘着自己父亲过去的功绩。
她成功了。
王昊被她唬地一愣一愣的。
于是两人密谋起了逃命的法子。
他们一同反抗起了那毒师的压迫。
但那场抗争,最终在毒师的一巴掌下悄然结束。
毒师一掌拍断了敖莹脆弱的蛇骨,唯有装死才勉强逃过了一劫。
王昊则被毒师丢进了毒池,浸泡毒液足足七日,待被放出来时,毛孔已被毒液腐蚀,浑身溃烂流脓,在床榻上吊着仅剩的一口气,靠毒师每日喂下的毒丹才得以过活——
毒师当然不会让王昊去死。
这少年的意志力出奇惊人,哪怕屡受折磨,也从不见他意识麻木,有寻死迹象。
王昊到底是他的药奴,喂下去的试丹自是不会致命,可若王昊存心想死,倒也能在毒性下放弃挣扎。
失去了意志的坚持,不致命的毒药也足以要人性命。
而王昊也并不想死,只能日夜与肉身中的毒性,做着意志间的较量。
可笑的是,那催人性命的毒丹到底也是草药炼成。
毒药中那微乎其微的养分,竟成了救下王昊性命的灵药。
而敖莹到底是龙身,修为再如何不济,肉身再怎么脆弱,只要还有青龙的血脉,也能在时间的推移中慢慢修复浑身的伤势。
当她再度睁开双眼,看向瘫在床榻上的少年时,她只看到了一具血肉模糊的肉身。
敖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欺瞒、吹嘘,到底为少年带来了怎样的结局。
她想要帮他。
床榻上的少年却已无法开口言语。
毒师需要一条顽强的生命。
他需要这条生命为他试药、服侍、帮工。
却唯独不需要他能够说话。
他没有刻意去毒哑王昊的喉咙,却也没有在毒性发作时,刻意保全他的声音。
但床榻上的少年,也仍然需要她的帮助。
他不愿意就这么作为一个活死人,终日待在这漏雨的茅屋里,被一个用毒的老人折磨一辈子。
他用那沾满血水的手,缓缓写出了几个字迹,又将它们尽数抹去。
小蛇听从了他的意愿,选择了离去。
等她再度回来时,已是一年以后。
那时的少年已经恢复了行动的能力,只是浑身坑洼的疤痕依然狰狞可见,毒液浸透了他的每一寸皮肤,侵蚀了他的每一根毛发。
他的样貌已与过去大相径庭,唯一不变的,是他对生的执念。
小蛇带回来了许多铁片。
少年趁毒师不备,悄然在暗中改装。
他用一柄火器结束了毒师的性命。
毒师是个用毒好手,这也注定他肉身脆弱的可怜。
纵使比凡人要强悍太多,也终究抵挡不住火器的炸膛与土雷的轰击。
少年与小蛇终是拖着一身的伤,逃出了风雨飘摇的茅屋。
而那已是少年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年。
“是我费时费力给你把那些零件找来的,你不许嫌弃我!”
“没有嫌弃,只是……莫名有些怀念那个时候。”
王昊显然放松下了警惕的心神,
“从茅屋逃出来之后,我们两人又不知在东海辗转、漂泊了多少年。
那个时候,你还只是条幸存的小蛇,我也只是个逃走的药奴。我们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暖。
现在我已经是个灵境的地仙,你也成了龙族的族长,我们明明什么都拥有了,彼此却好像越来越遥远……”
敖莹将王昊的臂膀缠绕地更紧了:www.xiumb.com
“没有多遥远,至少,我一直是你的‘小青’。”
“……”
王昊没说什么,敖莹便慢慢俯在了他的耳边,说着只有他们两人才熟知的细语:
“王昊,我虽然时常会因你吃醋,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像其它女人一样,因为这种事情和你闹那些无关紧要的别扭么?”
“……”
“因为我很明白,在这个世界上,真正懂你的人,只会有我一个。”
“是啊。”
“从茅屋逃出来后,没有人善待过被折磨地面目全非的你,没有人敢靠近浑身都是毒气的你——甚至还有那些不明真相的无知凡人惧怕你,寻来那些道貌岸然的宗门弟子追杀你。
他们愚蠢而自大地认定你是该被铲除的‘毒人’,是妖物,根本不愿听你的解释。
是我陪着你终日逃窜在东海,日夜看着你从绝望、到挣扎、最后和解地释然……
也是我看着你一点点从夹缝中生存,看着你凭自己的努力把握那些本不该属于你的机缘,看着你一点点走到现在这个地步。”
“……”
“王昊,只有我陪着你走过了半生,只有我最清楚你的那些过去。
这世上的每个人都以为你是天之骄子,永远只能看到你那光鲜亮丽的表面。他们嫉妒你的机缘、嫉妒你的天赋、嫉妒你的那得天独厚的‘恩宠’。
只有我明白,你能坚持走到今天并不容易。
也明白,这世上包括我在内的任何女人,任何人,都不可能留得住你全部的心——
你的心不在这里,不在儿女情长上。
所以我会吃醋,却知道我得到的,已经是我能接触到的,绝大部分的你。
所以,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能够回到你日思夜想的家乡……
我希望你唯独不能忘记了我。
可以么?”
“当然。”
王昊轻轻点了点头,
“我一定能够回到我的家乡……
也一定不会忘记你。”
他其实还没能寻觅到归乡的方法。
但他相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够寻到。
他既然因为种种原因来到了这个世界,自然也该有办法离开。
这正是支持他一路挣扎下来的信念。
小蛇不怪他一心想着离开。
相反,她很雀跃地笑了。
因为她懂得这个男人。
这才是她所倾心的男人。
一个从未改变过的男人。
于是她的蛇身渐渐化作了人形,一具攀附在王昊臂膀的娇躯。
没了被褥的遮掩,那姣好的雪白尽是三月的春光。
相互旖旎之际,两人的距离靠地更近一分。
可就在王昊情至深处,欲要流连忘返之时,卧房的大门又被轰然猛踹。
小王昊霎时蔫了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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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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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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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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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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