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这世上是否每个人在吸收灵丹时,都与他一般轻松——
只当作看一部微电影的功夫,时间便悄然溜走。
但他也来不及多想,再度抬眼看向了,那虚无之中浮现眼前的画卷.
江河首先听到的,便是婴儿的啼哭。
那寓意着路任家的诞生。
江河只以路任家那婴儿的视角睁开双眼,第一眼便见到了他那面容憔悴的父母。
他们的打扮很是朴素,再江河的印象里,那该是农户夏日里时常穿着的麻布短衫,那种布匹很是粗糙,很容易割到人体较为脆弱敏感的地方。
唯独路任家的襁褓,是细腻的软布。
见到还在啼哭的路任家,他的父母发自内心地笑了。
只是笑地有些癫狂。
但他们真的很爱路任家,为人父母,几乎是将自己能够给予的,都给予了这个聪慧的孩子。
甚至包括他们的信仰。
当江河切实瞧见年仅三岁,堪堪拥有了懵懂认知的路任家,被父母带到山间那破败的寺庙,向着庇佑他们的仙神跪拜时,他终于对这所谓的‘浊仙’,拥有了一定的认知——
那尊被供奉的仙神,是一个真正的活物。
那寺庙里遍地的黑泥,是这浊仙的躯体。
那黑泥中遨游的人头,是浊仙的大脑。
那跪在山间仰望他的,是他忠诚的信徒。
路任家那人模人样的仪态,根本算不得什么‘浊仙’。
唯有这似人非人的怪物,才有被称之为‘浊仙’的理由。
江河确信。
这徜徉在整个寺庙的活物,才是江宗主在千年前所真正遇到的灾难。
年少的路任家不懂这似人非人的怪物是什么。
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可怕。
可他的年龄实在是太过幼小。
一个毫无是非观念的幼童,就这么在父母的影响下,皈依到了这活物的教派之中。
他或许有在内心想过反抗。
但在这种环境之中,他根本没得选。
甚至无需什么威逼利诱。
只需要他再与周围的亲友再熟络一些——
那本能的恐惧,便能在久而久之中成为赤诚与狂热。
“他们在浊仙面前根本没得选择。”
这是薛正阳在与洛瑶辩驳之时说过的话。
今日,江河对它有了更为深刻的理解。
这些浊仙的信徒,或许并非是在浊仙面前没得选择。
而是在面对既定的人生时,他们无从选择。
路任家的一生,从他成为隐匿在山间的信徒子女时,便已经定下了基调。
没人告诉他,究竟什么才是正确的。
但却有人告诉他,你只需这么去做便好。
“怪不得会选择自尽……”
有这么一帮忠诚的信徒,为他们浊仙交相打着掩护,再有这相当出彩的敛息术作为根本,也难怪浊仙在这千年间都屡禁不绝。
江河不予置评,只将目光又重新落在了画卷之上,想要看看正式成为信徒的路任家,又遇到了些什么——
但他紧接着便愣住了。
“什么都……没有?”
那洁白的画卷上空无一物。
情理之外,但又在意料之中。
正如青玄子那段消失的记忆一般,江河无法从其中得知到有关浊仙的存在。
如今他能从路任家的过去之中看出少许的端倪,已然超乎了自己的预料。
而今后面的内容都被突兀的封绝,是否是在说明,路任家的接下来的一生,都在与浊仙勾连?
而那段记忆,或许是因为浊仙的删改,或许是什么其它屏蔽的措施,总之江河已经无法从中观想出什么。
他正待这么想着,心里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虽然收获不多,但这至少不是最坏的结果。
感受着向灵台涌来的生生灵机,江河觉得,自己既不必担心浊仙污染的风险,还能享受这人七境灵丹为自己带来的裨益,也总归是要知足的。
可这般轻松并没能延续多久。
江河的心神还未完全松懈,却见眼前的画卷之中,忽然像是炸开般,开出了一个洞口。
那漆黑的洞口开始有细密的菌丝向外生长,还没等江河细瞧,便有源源不断的黑泥,自那洞口之中喷涌出来。
它像是要飞溅到江河的身上,江河下意识的向后退去几步,却见黑泥似是被什么无形的障壁阻隔,黑泥炸在那障壁之上,便径自落下,不能靠近江河半分——wWW.ΧìǔΜЬ.CǒΜ
再着眼画卷,蔓延出的黑泥,其流淌的速度极为缓慢。
便像是蜗牛那在纸张上爬行的吸盘,附着在白纸之上不停的蠕动。
它们争相向外涌动着,好似具有意识的活物。
“簌簌——”
江河的耳边,霎时响起了一阵细簌的低语。
他并不能分辨耳边的话语究竟是什么。
他甚至无法肯定,那真的是一种可以被人理解的‘语言’。
它的声音断断续续,还包裹着刺耳的尖音,细细听来,便好似一个牙酸的‘人类’正不断摩擦着他的尖牙,唇齿间的擦音让人听地愈发烦躁。
江河狠狠捶起了自己的胸膛,迫使自己冷静下来,不要被这些噪声扰乱的心神。
并试着想要从中察觉些许规律,以求能够帮到自己什么——
他失败了。
耳边的噪声愈发浓重,在江河看来,便如同数以万计的尖刀,毫无规律地向平整的地板划来最难听的噪音。
他只觉得,自己被这噪音震颤地心慌,一时之间,他只能捂住自己的两耳试图阻断尖锐噪声传播的媒介。
可那声音又仿佛直入心灵。
头好痛——
江河意识到情况不妙,深知自己不能再于此地久留。
要离开这里,趁着还未被污染之前。
他的心里已经不再计较什么得失,便要用曾经尝试过的方法,脱离这虚无的观想之地。
可那噪声又忽然停滞了。
“?”
它消失地太过突兀,江河便在一瞬之间感到周遭一阵死寂。
当他再着眼于画卷之时,那破开的洞口,与污浊的黑泥,都已经消失地无影无踪。
“结、结束了?”
江河有些发愣。
他感觉时间都还没过多久。
亦不曾如何长进的灵台,也正向江河证明着这一点。
那画卷之上,已然显现起了山间初晴后,微凉而稀薄的雾。
那正是路任家一身雾气的来源。
那雾气不似黑泥一般,被画卷隔挡在平方之内,反而像是从画卷中脱颖而出,向着江河的灵台蔓延游移。
这让方才发生的一切,都宛如一个假象。
“……”
江河想秃了头,都没法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
“难不成……浊仙的污染只能作用于肉身,再借由肉身污染人的大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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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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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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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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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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