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鱼玄机已经开始夸大其词地介绍起薛正阳的履历。
“不,我没这个打算。确切的是,我其实没想那么多……”
江河思绪飞转,又随即苦笑道,
“所以前辈本来的打算是?”
“另立门户。”
薛正阳答,
“挑选少数仙苗,另立一个新的宗门,名义上归附万仙山。如此一来,记录在册的便是万仙山下的附属宗门,而非整个鲤国。”
原来薛正阳早早就规划好了一切,甚至远比自己想的要更周全。
但这也源自于自己对‘仙朝’、‘天庭’的诸多概念、规则,并未有太过清晰的认知。
江河倒是不会为此自责,反倒是庆幸自己向薛正阳提及了此事。
他笑道:
“薛前辈的意思,也是万仙山的意思?”
这其实是变相地询问,万仙山是否对鲤国的龙气,亦或是整个鲤国乃至周边地界有意——
“我的确是听从师父的劝告,才来到鲤国。万仙山也的确对鲤国有意。但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优解,与我是否来自万仙山无关。”
薛正阳向来是有一说一的性子。
只要你问,他要么闭口不言,要么就不会对自己的别有目的遮遮掩掩。
江河笑道:
“没想到薛前辈对鲤国之事如此上心,倒是晚辈小人之心了。”
薛正阳贵为万仙山的地境修士,‘屈尊’来到这一隅小国,担起蛮族蛊虫、教化民众等诸多麻烦,甚至还要与自己这个不知从哪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小辈,共讨国师之策。
如此这般后,还能尽心尽责的去为这一国百姓考虑,当真验明了他这个人的品性。
“所以,你还是没有打消让鲤国成为仙朝的打算。”
薛正阳却听出江河回避话题的意思。
江河觉得自己有些小看薛正阳了。
直性子,并不代表他笨,感觉不到回避话题所代表的含义。
他道:
“鲤国的长存瞒不了一辈子,只要鲤国不灭,这里迟早会被人发现,也迟早会被人盯上,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
倘若想保全黑夜中的烛火,便永远不可能将它的踪迹掩藏干净。
烛火终究是烛火,终究会有人在一片黑暗里,看清那微弱的光明,掐灭那仅剩的微光。
唯有让这团火烧的更旺,让他烧作熊熊烈焰,烧作哪怕置身黑夜,也让人不敢窥视的天光,甚至烧作能够荡清黑暗,照亮一切的太阳,才能牢牢保全它最根本的一切。”
没有人比江河更了解,鲤国长存的背后,究竟有着怎样的秘密——
那就是没有秘密。
无非是一个幸运的小国,屡屡出现守成的明君,又受到过剑宗的庇护,才得以积蓄千年的龙气罢了。
这丁点的消息,甚至不如千年龙气本身更具诱惑力。
可在剑宗已然销声匿迹的时代,没有人能够佐证江河的说辞。
更没有人会相信,一介凡俗小国只因这点原因便能比诸多仙门活得长久。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未来的某天,有人将目光着眼于鲤国时,当他们不相信这世上曾还有过一个‘剑宗’的存在时,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追寻那所谓的‘秘密’。
龙气是‘璧’,他们所人为脑补的秘密也是‘璧’。
只要鲤国这个国度,进入到天下人的视野中,总会有人为此找上门来,为此引出祸端。
到那时起,能帮助鲤国的,唯有他们自己。
他们必须成为耀眼的太阳,才无惧一切黑暗的侵扰。
“但是,成为太阳,需要时间。”
江河道,
“所以薛前辈,你的想法并没有错。只是需要一些变通,譬如……”
薛正阳猜出了江河的意思:
“假意另立宗门,归附万仙山,暗中向国民讲解心法,积蓄实力。”
“正是。”
“欺上瞒下之事,我不做。”
“薛前辈,今天上任国师,明天就要办正事了,晚上肯定还会有个饭局,到时候晚辈想听听你的道心之事。”
“你在拿道心要挟我?”
“晚辈只是关心前辈而已。”
“不做。”
“并非是让前辈欺上瞒下,只是让前辈做到‘不说’。倘若有人问起前辈来,前辈大可如实相告,晚辈绝不阻拦。”
“……”
江河给了薛正阳一个台阶下:
“听顾姑娘说,有一家酒楼的醉仙鸭滋味甚美,传闻是香倒过来往的仙人,因此得名。”
“……”
“还有芙蓉豆花,甜口的,点缀上好的红豆、葡萄干,淋上少许特质的桂花蜜,清甜爽口,唇齿留香。”
“只有这两样并不够。”
“得嘞。”
江河轻笑道,
“我琢磨着,未来兴许会让您定时在大庭广众下开课授业,到时还要多麻烦您嘞。放心,教完了就下馆子,我请客。”
薛正阳不再言语,江河知道,这算是默认了。xǐυmь.℃òm
悄悄将目光着眼于对方,却见对方仍是平平淡淡的神色,江河觉得这位薛前辈还是蛮有意思的。
直率单纯,刚正清流,但并非是一个死板、一根筋的性子。
见薛前辈不再与自己掰扯,江河也把目光放在了悉心听着鱼玄机介绍的诸多百姓。
他微微皱了皱眉。
许是因为鱼玄机介绍的太过繁琐,致使台下广场中的百姓,已不再如先前一般静默。
虽顾及圣上颜面,并未过分喧嚣,但也已然有了些,交头接耳之下细微的人声。
再仔细去听鱼玄机的介绍之词,而今已介绍到了薛正阳,无非还是那些‘仙山下凡’、‘地境大能’一类的称赞之词。
江河顷刻间便明白问题所在。
如若此次国师大典,是鲤国有史以来的首次,台下的民众又是第一次见到这台上这些凡人眼中的‘仙人’。
那鱼玄机这般夸夸其谈,其实并没有什么问题。
只可惜,今日并非是鲤国首次的国师大典,台下的民众也早早便对这些溢美之词产生抗性。
饶是朝廷百官所撰写的文稿,用了多少华而不实的形容词,将诸多仙人夸的天花乱坠,也终究在消磨着他们早就为数不多的耐心。
鱼玄机的介绍终于讲完,轮到薛正阳发表自己的赴职感言。
江河再去细听,仍旧是百官所撰写的文稿。
那原本期待着,这翩翩谪仙般的国师,能为他们带来多少惊喜的百姓,霎时间苦不堪言。
“都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了,怎么还在说这些空话?早知道今年还和往年一般,只讲一些不切实际的废话,我还不如带着孩子多吃两样饭呢!”
“是啊,本来以为这位新国师能说点什么不一样的,现在看起来,和以前好像也没多大区别,也就长得更像那么回事了而已……”
“就这样敷衍,我觉得他们压根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我估计啊,这次找来的这几个仙人,又该悬了!”
饶是百姓的声音再如何压低,万千人近乎同时的低语,也让周遭变得逐渐喧嚣。
薛正阳仍然面不改色的,说着百官所准备的内容,哪怕他一定听见了台下的诸多议论,也并未将心情表露在脸上。
可鱼玄机倒是有些慌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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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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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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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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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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