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我可以陪你。”
“……”
顾青山抬眼看了江河一眼,却只从对方平静的眸中看出了疲惫。
江河的确累了,但他也不是在开玩笑。
顾青山明白,如果自己想要亲眼见证忽二郎的死亡,江河一定会陪着自己一起。
可他愿意理解自己,自己也应当理解他。
自昨夜自己被人带走之后,江河便马不停蹄地前来相救。
后来又为了找出解蛊的方法,而硬生生与另外三个蛮子打了一场恶战。
虽然自己也在与他并肩作战,但归根结底也是依靠着江河的力量。
一天一夜的不眠,他真的需要休息了。
“算了。”
顾青山叹了口气,闻了闻周遭渐渐散去的血腥味,觉得这里不是个什么优质的休憩场所。
便一边拽着江河的袖口,一边带着他远离。
他们暂且找了个没什么异味的屋舍安顿下来,顾青山继续道:
“就算他还活着,也是生不如死的。也许这辈子也见不到第二面,没必要为了他而耽误了我们的行程。”
江河找了两把椅子,与顾青山在木桌前相对而坐,一边揉捏着自己的太阳穴,一边回道:
“真心的?”
“不是。”
理所应当。
江河笑了笑:
“谢谢。”
顾青山有些不敢直视江河真诚的目光,只得撇过头去,道:
“道、道谢做什么……你为我做了这么多,应当是我向你道谢才对。”
“谢谢你没把我之前的话当真。”
顾青山这才意识到,江河的道谢不止一层意思。
既是感谢顾青山的体贴,又是感谢顾青山并未因先前自己的言语,而怪罪他什么。
顾青山沉默了片刻,道:
“我也不傻,我当然知道你为什么那么说……语言对你而言只是工具,你说出来的话,有时候你自己也没有当真。”
“嗯……”
江河想了想,回答道,
“至少这次是的。但你也别误会,我对待朋友,其实一般不太愿意说谎的。”
“就像你的承诺一样么?”
“对……那是因为,有些话既然说出口了,也便该有担当一些。”
江河不愿意轻易给人承诺。
但当承诺说出口后,他也会为了这个承诺尽力而为。
如果有机会,他会杀掉剩下的三兄弟。
他看到了这个机会,也便会为自己的承诺负责。
“所以说……应当是我感谢你才对。”
顾青山也有些疲惫地捏了捏左肩,情绪有些低落。
这一天一夜的经历,让她清楚意识到,自己不过是个累赘。
对任何人而言,都是。
“不用,你没骂我就不错了。”
江河轻咳两声,
“我不是有意要揭你伤疤的。”
虽然说那句话是口是心非,但未必不会对他人造成什么伤害,江河觉得还是解释两句比较好。
“你是说我身上的疤痕么……”
顾青山摇了摇头,笑道,
“你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这些伤疤也算是我的功勋,没什么好丢人的。”
几乎没有什么人,不会在意自己的外表。
顾青山也会在意,但在她的心里,外表只是她所在意的事物里,最不在意的那一个。
所以她也还算看得开。
虽然当时的确有些气急就是了。
“没事,我们也是同病相怜,甚至我还比你惨一些。”
江河指了指自己的左半边脸,那半边脓疮已然结疤,虽不似从前难看,但仍显狰狞。
那日汲取剑山死气所留下的创伤,直至现在也还没有恢复。
顾青山好奇道:“你这脸,是先天便如此么?”
“没。就是遇见你那晚搞的。”
趁着现在需要休息,江河便好生与顾青山解释了当日发生的事情,
“修复什么的,我是不指望了,反正也没打算靠这张脸找对象。”
他的样貌算不上丑,但也绝非那种让人一眼惊艳的优质。
只看右半边脸的话,只觉得五官协调,长得很干净罢了。
所以江河早就断了靠脸吃饭的念头。
他要靠才华!
最好是能软饭硬吃的那种才华!
“找对象是……”
顾青山还不太能习惯这个专有名词,一时间没太反应过来。
“在我们修行界,叫道侣。在凡俗,叫老婆。”
顾青山的反应不大,没有古时女子谈及此事的羞涩,甚至还对此事多有好奇:
“原来你们修仙之人,也会有这般凡俗的欲望么?”
“修仙之人也是人,既然是人,就总会有七情六欲。”
江河思忖片刻,回答道,
“更何况,道侣道侣,便是修道一途的伴侣。这条路何其漫长,寻常人的一生甚至不足百年,于修仙之人而言也不过转瞬须臾。在这大道独行的时光里,兴许孤独总是难免的。”
“也是。凡人仅有几十年的时光,便已然感到孤独,更别说那些坐拥千载岁月的人了。”
顾青山懵懵懂懂地点着头。
见对方一股子学术研究的心态,江河忽然好奇问道:
“话说回来,你也二十二岁了,难道从来都没有考虑过这个事情么?”
“找对象?”
“你学的真快。”
顾青山并没因为这个问题而如何害羞,只将它当作一个再平常不过的问题,平淡答道:
“没有。在我还未上战场之前,因为我的身份和样貌,还是有不少名门望族的子弟来登门提亲。但我爹比较看重我的意思,我又没这些心思,也便就此搁置了……等到跟着我爹从军后,那些家族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代,豆蔻少女谈婚论嫁已是常事。
像她这般国公之女的身份,若说没人上门提亲,那才是天大的玩笑。
但她又难得有一位开明的父亲,愿意带着她上阵杀敌。
而一个满手鲜血、伤疤累累的姑娘,便也不再是那些家族子弟最心仪的人选了。
“而且……我本也对这种事情没什么兴趣。我志不在此。”
若真要让顾青山去做那吃喝玩乐的名门小姐,亦或是掌管内务的家庭主妇,反倒让她浑身不自在。
江河见顾青山对男女之情并无半点憧憬,便了然地点点头:
“你是把自己奉献给国家的那种类型。”xǐυmь.℃òm
“或许是吧。”
“那你会感到孤独么?”
“我?”
顾青山指了指自己,有思忖良久,点了点头,
“曾经有过吧。”
“什么时候?”
“很小的时候。因为我的性格、我的目标,和寻常人家的孩子实在相差太多,致使我时常觉得自己总是孤独的一个人。但随着年龄长大,我的目标也越来越坚定的时候,孤独与否,好像对我而言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孤独如何,不孤独又如何?这都不是我停下脚步的理由。
而且,孤独这种事,也并非需要一个名义上的伴侣来消解。”
江河明了:
“还有朋友、家人。”
“是的。虽然我的家人并不能十分理解我,但是他们也会迁就我。而我的朋友,也会在我踌躇迷茫的时候鼓励我,帮助我……”
顾青山忽地抬眼,看向江河,那明媚的眼眸,忽地俏皮似地眨了眨。
江河忽而被这目光撞开了心扉,听到漂亮妹妹的赞赏,心头莫名有些膨胀了。
但他还是假装谦虚道:
“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不是说你。”
江河脸一黑。
得,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行。下次记得一起说。”
“噗——”
顾青山瞧见江河的模样,只觉伎俩得逞,便再也矜持不住,笑出了声,
“摆出一副臭脸干嘛。虽然说的不是你,但你当然也是其中之一了。”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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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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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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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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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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