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真相永远是钻心的快刀。

  因为睁眼说瞎话不会让人心急。

  “我只是在陈述事实,不是么?”

  江河知道,必须咄咄逼人下去,

  “难道你就不好奇么,为什么我会跟顾姑娘一起下山?在你们的视角里,不应当是一个老道士,将她给掳走了么?”

  “……”

  “那老道士是我师父。”

  “你竟是那老道的弟子!”

  忽大郎恍然大悟,

  “那你不是想让自己做国师,是想让你师父做国师!?”

  “错了。”

  江河摇了摇头,

  “我师父被我杀了。”

  “!!!”

  忽大郎看着眼前这道士,竟能心平气静地说出如此恐怖的事实,心里是百般个不愿相信。

  那老道士是何许人也,他们可是清清楚楚。

  皆说世上有灵台五境,单以那老道士面对他们,所散发的威压而言,说那老道士有地境之能,也丝毫不为过。

  眼前这小道士,如果手上没有忽二郎作为人质,忽大郎不信对方能掰过如今的自己一根手指。

  他怎可能杀得死那地境老道?

  江河也看出忽大郎不信,他笑了笑,开始从自己的袖子里掏家伙。

  他先从里面掏出了两瓶丹药:

  “这是积郁丸,刚才我给你好兄弟服了几粒,具体药效我懒得说了,总之会引诱人走向极端,直至自尽。

  这个是庆喜丹,算是积郁丸的解药,但是我也不保证多服用了之后,会不会让人兴奋到癫痫,没试验过。”

  他又把丹药放了回去,掏出了几张黄纸符箓,和几本秘籍:

  “这些是起尸符,刚才用来操控你们家老四的尸体,引诱老二老三落入我的圈套的,挺好用的。

  还有这些秘籍,都是我师父的独门绝学,虽然我还没时间修习,但之后空出时间来了,肯定会好好琢磨的。”

  “还有这一袋子平安玉,应该是钱吧,不太懂,后续我会研究研究……”

  “这是药典和符箓大全……”

  “这是,哦,我师父的随行衣物……”

  江河不再翻找,而是走向一边,捡起了地上的长枪。

  他将麈尾化软,铁铲自拂尘脱落,又变为了干干净净的法器:

  “还有这个,我师父他还挺喜欢用这法器的,不过你们好像没见过,但这没关系……”

  “你给我看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忽大郎只觉得头皮发麻。

  他完全没想明白,眼前这道士脑袋里究竟装着什么东西?

  怎会有人前一秒还在断手杀人,后一秒就要与对手谈笑风生的?

  他将左手藏在衣袖里,手指不断的在袖中摆动——

  他在等,等自己事先的准备。

  只需再拖延一会儿时间,就能彻底扭转当下的劣势。

  “我是在告诉你,这些东西,都是我师父的。而我,真的有杀我师父的能力。”

  江河笑道,

  “我连地境的老道都能杀,难不成还做不了一个弹丸之国的国师么?”

  江河将这些,称之为军火展示。

  他知道忽大郎不信,那自己就用事实佐证,让对方相信——

  “你就是想证明,这国公之女,对你而言没那么重要么?”

  “你说对了。”

  江河又当着忽大郎的面,走到了忽二郎的身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纵使没有顾姑娘的帮衬,我这般能力,只要展现出来,也同样拥有成为国师的资格,顾姑娘不过是添头罢了——但,忽二郎是你的添头么?”

  忽大郎咬牙嘴硬道:

  “你又怎么知道不是?我们虽是亲兄弟,也不过异父同母,你未免把他们看得也太重要了……”

  “嘘。”

  江河冲忽大郎比了个手势,

  “有些话,不论是真是假,最好都憋在心里,不要说出来。”

  “什么?”

  “还记得我先前和你说过的积郁丸么?那是心毒,会让人不可避免地朝着悲观的角度思考问题,直至把自己推向灭亡……”

  江河冷笑一声,把手中的钢刀,放在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忽二郎手上,

  “在你先前耗时准备的时候,我又喂了你这二弟几粒。现在他默不作声,想来是药效已经渐起了。

  他把你当作亲大哥,把你们四个人当成亲兄弟,你现在反而当着他的面,说你不在乎这兄弟之情?

  你这不是,要亲手推他走向死亡么?”

  忽大郎眼睁睁看着忽二郎接过江河手中的刀,用那浑浊的眸光紧紧盯着自己。

  “不是的!老二,不是!我是在骗这个小子,我若是真不在乎咱们兄弟之情,又为何要忍受这道士的侮辱,直接将他杀了不是更好!”

  忽大郎连忙辩解起来。

  江河趁忽大郎辩解之时,挥舞起手中的拂尘,洁白麈尾霎时间延长伸展,将顾青山这个身子包裹卷起,又将其忽地拉回来:

  “他能控制你的行动,我只好将你这么捆着了。”

  顾青山自觉成了江河的累赘,有些过意不去,只轻轻点了点头:

  “没事……谢谢。”

  “客气了,应该的。”

  顾青山见江河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下却满是愧疚。

  自己和那忽二郎好像没什么区别——

  都只是累赘罢了。

  她有些不甘心。

  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自己要努力得到父亲的认可,不能给任何人添麻烦。

  可她似乎总在给人添麻烦。

  父亲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他的软肋,才将自己哄骗回京。

  江河为了帮助自己,身陷险境的同时,又要在周旋中时刻注意她的安危。

  如果她能强一些、再强一些……

  这些事情,是否就都不会发生?

  听见忽大郎的辩解,忽二郎只紧持持握着刀柄,又摇了摇头:

  “大哥,俺都明白……恁就是因为太在乎俺们兄弟的性命,才没法给俺们报仇——俺活着,对恁来说,就是个累赘。”

  他其实早就已经有了自尽的想法。

  当看到忽大郎身影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曾经对大哥所有的怀疑,都不过是他自以为是。

  忽大郎若真不在乎兄弟之情,又怎会因人质而处处受制?

  可意识到这一点后,他感到更多的,是自责。

  这道士无非就是拿他们之间的情谊,作为束缚忽大郎的筹码。

  当他这最后一个‘兄弟’也死在刀下,忽大郎就彻底没了亲情的桎梏,也便更能下定强杀这道士的决心,为他们报仇。

  忽二郎紧紧抓着手中的钢刀,不愿再成为大哥的累赘,就要把钢刀插入自己的脖颈中,彻底结束他的生命——

  “二郎!!”

  江河兀自抓住忽二郎的手腕,止住了他的动作:

  “忽大郎,你到现在,还是不愿意告诉我解蛊的方法么?”

  “二郎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必要把你千刀万剐!!”

  “我也不想杀他啊,可你没看到么,他是想自尽啊。”

  江河牢牢钳制着忽二郎的手,但只要他稍一泄力,钢刀就会瞬间掠过忽二郎的脖颈。

  现在是忽大郎希冀他不要松手。

  “怎么,就为了解蛊这种小事,你就要亲眼看着兄弟自尽不成?”m.χIùmЬ.CǒM

  看着亲人死在凶手的屠刀下,还是看着亲人为了自己而自尽。

  这两件事哪个更让人痛苦,江河不清楚。

  但他明白,对忽大郎而言,后者更痛苦。

  这是他们五兄弟共同的痛点。

  他们可以毫不犹豫地让自己送死。

  却无法看着兄弟去死。

  从见到忽大郎的第一眼起,江河便看出忽大郎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和忽二郎、忽三郎,也许性格迥异,但却并没有本质的不同。

  至少,他们都不果断。

  壮士断腕的道理谁都懂,可并非是每个人都能做到的。

  处处担心,也便处处受制。

  忽大郎如果一开始就抱着,‘老二老三你们就此安息,待你们死后,大哥一定会为你们报仇’的想法,并因此强杀江河。

  那江河刚一露头就要面临危局,根本没有骑脸揭瓦的机会。

  但只要忽大郎有点心疼兄弟之心,就代表他不是这样的狠人。

  忽大郎带人屠杀一村百姓,的确够狠,但他的狠是基于‘兄弟情谊’之上的。

  他是为了兄弟而发狠,而非他本身够狠。

  他做不到壮士断腕,就会被亲情束缚。

  而只要被亲情束缚,无论他实力如何高强,就都会被江河稳稳拿捏。

  所以江河不怕杀他兄弟。

  因为他还有一个兄弟。

  仅存的兄弟。

  这个兄弟是万万不能碰的,如果再把这个兄弟送进坟墓,只会让忽大郎彻底陷入疯狂。

  所以他才把刀,交到事先吞下积郁丸的忽二郎手里。

  忽二郎知道自己是大哥的累赘,配合积郁丸的药效,只会让他有自毁的倾向。

  可忽大郎又怎可能眼看自己最后一个兄弟,为了不拖累自己而自杀?

  那只会让他更未愧疚罢了!

  他为什么只能为兄弟‘报仇’,而不能救下兄弟;他为什么屠了一村的百姓,却还要眼睁睁看着兄弟自杀?

  他们五人,既是因兄弟之情相连,也必会被兄弟之情束缚。

  只要忽大郎还在乎忽二郎,他就势必会落得这般下场。

  攻心!

  这便是江河自一开始就想好的对策。

  解决忽四郎、忽五郎,本就显得捉襟见肘。

  他根本没有把握以一己之力对付另外三个兄弟——

  都是修仙的,谁也不知道对方还有没有后手。

  所以他从未抱着正面杀死剩下三人的想法,去思考问题。

  他无时无刻,都想着如何让他们兄弟走向绝路。

  这般伎俩,如果在面对实力远超于江河的人面前,丁点用处没有。

  但对忽大郎而言,却是钻心之刺!

  因为他比江河强,却还不够强!

  忽大郎愤恨!

  他愤恨自己没有国师的实力,能在无声无息之间,仅凭意念就揉捏死眼前这讨人厌的道士!

  如果能信手捏死他,他又怎可能让老二老三,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他又怎会因害怕老二自杀,感到举步维艰!

  如果他有超脱常人的实力,他甚至不会让老二老三深陷险境!

  弱、他还是太弱了!

  他都要把牙咬碎,可形势所迫,他不得不发出那艰难的喉音,吼道:

  “我告诉你!

  ‘控心蛊’下蛊的方式,是把母蛊诞生的子蛊种进中蛊者的体内,如果想要彻底解开控心蛊,就需要把体内的子蛊逼出来!”

  忽大郎这么说着,可那藏在衣袖中的左手,仍然在无声地摆动着!

  他知道,虽然濒临绝境,但他还没有输——

  因为他先前做的准备,都还没有派上用场!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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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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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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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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