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烦躁,麻木,冷,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人。
有人穿着白大褂,胸前口袋里总是别着或多或少的笔;
有人穿着洗手服,戴着一次性帽子,大概刚从手术室出来,口罩挂在耳朵上也顾不得摘,一脸疲惫,恨不得随便找个地方就靠墙坐下;
有人紧紧抱着包,麻木的奔向缴费窗口,生怕晚一点,希望就少一点;
有茫然、恐惧,又隐隐带着期盼的病人,被人搀着,被人推着,或是坐着轮椅,或是躺在病床上……
绝望与希望并存,冷漠与温情同在。
无情还是有情,本也与这些建筑无关。
奠定这份基调的,永远是人。
倪冰砚和桑沅来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住院部一楼有很多人在等电梯。
病人家属大多已经习惯,看起来很是澹定。
外卖小哥们则拎着外卖,时不时焦急的看一眼电梯楼层,又看一眼手机,勾得人心底烦躁不堪。
大夏天的,倪冰砚和桑沅都戴了口罩混在人群里。
若在别的地方,人们看到帅哥靓女总会多看几眼,但在这里,没谁有那闲心。
漂不漂亮帅不帅,永远都排在健康后面。
“叮!五楼到了!”
电梯停下,两人出了电梯,两个保镖紧紧跟随。
这名粉丝在肿瘤内科一病房,六号床。
两人找到病房,礼貌的敲了敲门。
“你们……找谁?”
开门的女人长了张圆脸,看起来苍白又憔悴,但却从骨子里散发出温柔。
看到门口三个壮汉陪着个女人,顿时吓了一跳!
倪冰砚赶紧摘下口罩:“请问,孔许岩在这里吗?”
女人愣愣的看着她,片刻后,眼里才冒出光彩来,语无伦次的打开房门,把她往屋里让:
“啊!啊!是!是!就是这里!请进!请!请进……”
激动过后,眼眶里却是很快就蓄满了泪水。
也顾不得找纸,就用手掌抹脸。
她没想到,倪冰砚真的会来。
这两天孩子总是犯迷湖,但他不管多难受,只要醒来,就会上网去看倪冰砚,看完就说他感觉自己又有了力量,可以再坚持一下下。
从前他还健康的时候,就总念叨,要是能见偶像一面就好了,现在病了,却是再没提过这话。
但有的事,妈妈永远会替你记得。
孔妈妈私下里就和老公商量,要不要试试,看能不能把倪冰砚请来,让孩子亲眼看看,免得带着遗憾离开。
孔爸爸思考许久,还是同意了。
之后两人就跟骚扰狂一样,不断尝试,给她微博发私信,给她公司寄手写信,给魏姐的工作邮箱发邮件……
为人父母,哪怕希望渺茫,也会试一下。
就像明知道孩子得了治愈率很低的骨癌,还是倾家荡产为他医治一样。
“抱歉,抱歉,害您跑这一趟,给您添麻烦了,真的很抱歉……”
孔妈妈不住道歉。
为了自己的私心,给人添了麻烦。
很羞愧,但不后悔。
“您不用这样客气,您是个了不起的好妈妈,真的!”
听她这么说,女人眼泪越发汹涌。
这世界,到底还是好人多。
人间处处有温暖,奈何不管孩子多留恋,都没法留下来……
这世道啊!
“谁来了?”
进了门,是三张病床。
门口那张床空着,大概刚出院了,床单被套都没换,桌上也有垃圾还没收,靠墙那边病人和家属都不在。
中间的床上躺着个脸色蜡黄、浑身干瘦的人,这会儿正在沉睡。
一头发花白的男子正弯腰替他掖着被角,听到动静,轻轻问了声“是谁来了?”,就站起身子往外看。
桑沅跟在倪冰砚身后进了门,见床头柜上放了很多东西,把果篮放到地上,才主动跟他握手:“下午好,孔老师。”
来的路上,倪冰砚就把魏姐转发的信给看了,知道生病的孔许岩今年18岁,是他们的独生子。
父亲是高中化学老师,母亲经营着一家普惠性幼儿园。
这个三口之家,父亲严厉,母亲温柔,孩子乖巧懂事,经济也过得去,原本很是幸福,谁知一场疾病把这一切都给毁了。
这年头,家家孩子都金贵,孩子才是家庭中心,孩子没了,感觉整个家都空了。
像孔许岩这样的情况,夫妻俩日子有多难熬,想也知道。
孩子小的时候,要摔跤了,爸爸妈妈可以及时抱住他。
每当孩子幸免于难,父母都会格外自豪。
如今孩子即将离开这个世界,当爸妈的才发现,原来自己的臂膀,没有想象中有力。
这种时候,什么都做不了。
“去年秋天,有一天上完体育课,孩子来办公室找我,跟我说他小腿疼,我以为只是磕了碰了,后来看他腿开始肿,察觉不对劲,到医院检查,才发现是恶性的骨肿瘤。”
简单寒暄两句,孩子爸爸默默搬来两张椅子,请他俩坐下,就拘谨的坐在病床一角,说起了孩子发病始末。
见孩子没醒,倪冰砚也不让叫醒他,就小声和孔家夫妇聊了起来。
倪冰砚发现,他俩话语里总是避免出现“癌”这个字眼。
“这个病进展很快,还很凶勐,你们已经尽力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孔爸爸不知不觉就老泪纵横。琇書蛧
去年他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中年男人,正处于事业巅峰,对未来充满了希望,满心都在谋划儿子该考哪个大学。
如今只求留孩子一命,哪怕常年吃药,要求低到尘埃,还是满足不了。
大概每个爸爸都是这样,可以很强壮,也可以很脆弱。
这才多久,就已经有了老态。
光看背影,可能别人会以为他已经到了带孙子的年纪。
可惜,他这辈子怕是都当不成爷爷了。
坐得久了,对心灵的冲击没那么大了,倪冰砚也自在几分,开始和他们说一些自己拍戏时的趣事。
正小声说着话,靠窗的病人坐在轮椅上,被家属推了回来。
那是个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少女,大概还在读初中,本来还在轮椅上哭哭啼啼喊着痛,一抬头看到倪冰砚和桑沅,整个人就像那春花开了似的,笑得格外灿烂。
“妈!妈!妈!”
拍着轮椅扶手,连着喊了三声妈,女孩儿就想撑着轮椅站起来,吓得她妈赶紧抱住她!
“哎哟!你咋这虎?你能站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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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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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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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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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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