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演也不多说,只挎着个篮子,弯腰往外捡。
“再试试。要那种压弯了腰,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背起来那种感觉。”
倪冰砚咬着牙一声苦也没喊。
导演赞许的点点头,见她终于能背着背篓站起来,又让她放下,招手叫道具组:“拿个小些的背篓来。”
背篓太大,只剩一半土豆,隔远了根本看不见。
换个小背篓,给人一种满满当当的感觉更好,反正她瘦,小背篓也能衬得大大的。
倪冰砚默默观察着导演,果然,他很在乎细节,感觉不对,就会不断调整。
以后要多琢磨,才能节约时间。
想明白这些,她主动拿过小一些的背篓,把土豆倒了进去。
“很好,来,背着土豆从那条小路走进来,要很累很想倒下,但咬牙坚持的样子,表现出英子的吃苦耐劳,倔强,朴素,坚韧……你懂我的意思吧?”
倪冰砚点头。
必须要做的事,非要喊苦喊累,除了惹人烦没有任何意义,她不喜欢浪费时间在无意义的事情上面。
刚扛着行李上山,又要背着土豆来拍第一场,的确很累,但也不至于做不到。m.χIùmЬ.CǒM
若是做不到,她也不会逞能伤了自己。
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有个好身体,才能演无数个女一。
“好,各部门注意,我们先来走一遍位。”
矮矮的夯土墙围着土坯房三间,屋前一棵杏树,杏树下坐着个敦敦的石碾子,碾盘刷洗得很干净,上面放着几根金灿灿的玉米棒子。
头发散乱,脸上沾着泥的梁红英背着满满一背篓的土豆慢慢靠近小院,刚开始因为围墙遮挡只能看到佝偻的上半身,待到进了院门,才能看到她微微打颤的腿。
她脚步拖着,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以至进院子的时候差点绊倒。
她鼻翼翕动,胸如擂鼓,汗水顺着下巴滴到胸口,深色衣领早已晕湿一片。
她扶着院门歇了片刻,才咬着牙走进院子,垫着脚把背篓放到碾盘上。
邓禹拿着喇叭,刚要说好,就见倪冰砚身子微微后倾靠在背篓上,一手抓着背带,一手抬起袖子擦汗,擦着擦着,就看着层层远山失了神。
她像是在向往着外面的世界,眼里全是希望的光彩,但片刻过后,这道光,熄灭了。
因为她知道,就算她考上大学,以家里的条件,也是读不起的。
她垂下头,叹口气站起来,拿起边上晒干的玉米剥了起来。
一句台词都没有,却因为她设计的许多细节,以及眼里的戏,整个画面都变得有了张力。
一个导演,遇到这么个理解自己思路,要求她发挥80分,结果回馈120分的演员,心情大概就和作者发现她的键盘会自己码字一样。
捡了宝呀!
试镜那会儿,只知道她形象过关,演技不错,脾气也可以,再加上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这才定下了,内心里还是有点忐忑的,毕竟没有合作过。
没想到她表现这么好,出乎意料的好!
“好!就这么演!来,各部门注意!我们正式开拍了哈!”
各部门各就各位,场记上前打板。
“第一场第一次!Action!”
第一场戏顺利得出奇,第一次就达到了导演要求。
但所有人都没有放松。
因为都是熟手,知道狗导演至少会保一条。
果然,邓导拿起了喇叭,难得露出个笑:“刚这一条就很好了哈,来,各部门注意,我们再保一条就开饭!”
于是,倪冰砚歇了不到十分钟,又要去背土豆。
还好导演良心还剩下一点,知道叫个壮汉助理,把背篓背出去,没让她自己背个来回。
演完这场戏,导演舒爽了,倪冰砚感觉不止手在抖,腿也在发软。
得亏她平日里有健身的习惯,不然这会儿怕是要当小趴菜了。
导演简单讲了几句,众人纷纷散开,收拾道具的收拾道具,回屋歇着的回屋歇着,三三两两约着村里闲逛的也有。
彭欢还要收尾,还不能走,倪冰砚想着下午还有两场戏,也懒得换衣服,直接去休息室找个板凳坐了,掏出手机给她爸打电话。
爸爸对她那么好,她这会儿正是当闺女当得起劲的时候,每天不打个电话都不舒坦。
结果屋里信号不好,有人指点她,要去坡上,她只得戴个草帽出去爬坡。
老鸹坳周围全是旱地梯土,因为干旱,大多种着耐旱的黍子,这会儿正是抽穗的时候。
顺着小路慢慢爬到顶,又换了好几个方位,好不容易摇到信号,结果电话打通,他爸这会儿在忙。
哎~
父爱来得那般猛烈,结果一点也不持久,才几天呀,就跟她说:
“你这么大的人了,没事儿就好好拍戏,不要像小时候那么粘人,我知道你平安的,也就不挂念了,厂子那边马上要上线新产品,我这忙得很,先挂了啊!”
退休老爸事业焕发第二春,比年轻人创业还来劲。
在家的时候心肝宝,给她煮羊奶忘了放杏仁儿都会焦躁,觉得对不起她,结果等她出门上班,立马就成了坡上草,要求不高,只要活着就好。
哎~离个家就能从小孩变成大人,真是好神奇哟~
老爸无情撂电话,又没个男人可以挂念,她瞅着梯田里刷啦作响的黍子,干脆拍起照片来。
拍好传微博,好像心里那一丝丝失落,就跟着发出去了一样,这才心满意足的下坡。
刚到小院喝了半瓶水,就听大喇叭在喊开饭。
剧组大事小事大喇叭,刚开始可能还觉得稀罕,日子久了,也不知村里人烦不烦?
听到开饭,打工人秒变干饭人,倪冰砚顿时来了劲儿,一路跑得尘土飞扬,好险排到队伍第一个。
打饭大婶对她上午的表现十分满意,勺子一颠,给她舀的全是好肉。
倪冰砚听不太懂此地方言,也能理解个大概。
大婶夸她演得像呢!
要不是后头队伍排得老长,大婶怕是还要拉着她夸很久。
欢欢喜喜吃了饭,因为天热,今天走山路累到了,第一场又结束得早,导演良心发现,让大家回屋歇歇。
满足的躺了两小时,助理小妹过来敲门,说扶贫办的人到了,马上开拍第二场,倪冰砚立刻揭掉面膜翻身坐起,连声应着“马上来”。
此地干旱,又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助理小妹感觉自己刚来一天,皮肤就开始爆皮,还黑了起码三个度,没想到倪冰砚一开门,还是白得晃眼。
难怪人家能吃这碗饭。
底子好还勤快,关键是有钱砸脸上,活该人家美!
打工人还是好好搬砖吧!
见她蔫巴巴的,倪冰砚顺手摸了瓶水给她:“这里天旱,要多补水,刚开始可能有点不习惯,来,多喝点水吧!”
完了,人美还心善,真是让人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助理小妹接过水,道了谢,又小声跟她讲:“我听扶贫办的人讲,待会儿拍完戏,还想让你去直播卖土豆,冰冰姐,你心里要有个数。”
这直播是没有签合同的,纯属做好事,没有规定直播多少场,也没有规定要直播多久,更没有带货数量的要求,助理以为她当时应下这事,是被架上去了下不来,就想提前告诉她,让她别傻乎乎的累到自己。
倪冰砚笑着拍拍她的肩:“谢谢你关心,我知道啦!”
助理小妹抿着嘴笑,比吃了蜜还甜:“冰冰姐,我叫罗甜甜,有事你就叫我!”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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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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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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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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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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