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初临,华灯渐燃。
许奕行至一处空桌旁端然入座。
随即面带笑意地望向忙碌于锅炉旁的店家。
大声喊道:“店家,三碗水盆羊肉、一碟辣子、一壶酒水、六张胡饼。”
忙碌于锅炉旁的店家闻言头也不回地大声道:“客官先坐,马上就好。”
话音落罢。
店家头也不抬地再度大声吩咐道:“老李头,六张胡饼。”
老李头闻言不慌不忙地掀开盖布,自饼筐中取出六张热气腾腾地胡饼。
随即一瘸一拐地朝着饭桌行去。
边走边开口问道:“哪位客官要的六张胡饼?”
许奕望着昏暗中那一瘸一拐的身影,轻笑着招了招手:“这边这边。”
“哪......哪边?”老李头闻言勐地顿在了原地,面带恍忽地再度开口问道。
“这边,这边。”许奕闻言再度连连摆手道。
与此同时,其嘴角的笑意愈发地浓烈起来。
“来......来了......”
老李头闻言面上恍忽之色瞬间消散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不敢置信。
十余息后。
老李头略作定神,遂脚步颇显踉跄地朝着许奕、杨先安二人所在饭桌行去。
待看清那端坐于灯火阑珊处的二人容貌后。
老李头双眼瞬间泛红,手心一个不稳,六张热气腾腾的胡饼险些掉落在地。
“草民......草民拜见京......燕.....”
老李头见状瞬间回过神来急忙稳住手中竹筐,随即便要下跪行礼道。
然不待其余言脱口,不待其双膝落地。
许奕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行至其身旁,双手托住其双臂。
“李世信李大督牧,好久不见。”
许奕面带笑意地望着身前欲行跪拜大礼的老李头轻笑道。
“殿......殿下怎......怎知。”
李世信闻言呆愣数息,随即喃喃询问道。
“味道,还有这儿。”
许奕笑了笑,随即伸手点了点心口处。
正如书生身上总有纸墨香。
庖厨身上总有葱蒜香般。
常年伴身于军伍之人,纵使从未上阵厮杀过。
但其身上或多或少地亦会沾染上军伍中独特的‘气味’。
且伴身于军伍时间越长,这种‘气味’便越是难以消除。
好似已然深刻于骨子里般。
许奕至今尤记得初次与李世信见面时的场景。
那时的李世信虽从未与其有过丝毫的言语交流。
但其立身于锅炉旁的姿态于满是市井之息的街道中,却好似黑暗中的一盏明灯般,总是令人不自觉地便将目光偏移向其。
当许奕看到李世信望向拴于小摊不远处的战马时,眼神中总是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浓浓的缅怀之意。
那时的许奕,正身处于关中大半世家豪门的对立面。
又岂会不对此等异常暗加留心。
那日自街头小摊吃过两碗水盆羊肉,回到京兆府后。
许奕当即便命问心百卫暗中调查李世信的全部底细。
短短两日时间,问心百卫便将写有李世信全部底细的宣纸呈放于许奕桉头。
诚如许奕所猜测的那般,李世信当真是出身于军伍之中。
且是出自于赵青嫡系军伍之中。
只不过其既非领兵作战的将领、亦非冲杀在前的士卒。
而是管理战马的马政,且是那牧马司大督牧。
待确定李世信似友非敌后。
许奕便将此事暂且搁置一旁。
彼时的他正身处于赈灾的关键时期。
自是无法分心旁顾此等小事。
后来。
许奕封王燕地。
也曾派人前去寻找过李世信。
但很可惜。
那时的李世信已然离开了长安城,去向不明。
......
......
沮阳城东、繁华街道水盆羊肉小摊处。
李世信闻言呆愣数息。
数息后。
李世信稍稍回神,遂抬头看向满脸笑意的许奕。
“果真.....这世上难有可瞒燕王殿下之事。”
李世信双眼泛红地感慨道。
“封王之后,孤曾命人前去寻过李督牧。”
“但很可惜,那时李督牧已然离京,去向不明。”
“孤万万未曾想到,今日你我竟会于此地重逢。”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接过李世信手中胡饼,拉着其于四方桌旁落座。
“造化弄人啊。”
李世信落座于许奕身旁,满脸唏嘘地感慨道。
“得知燕王殿下封王燕地后。”
“草民便想着趁还能动弹,看看还能不能帮上燕王殿下些许。”
“于是当即便收拾了全部家当,拉上了十几年的老搭档提前离开了长安城。”
“本想赶在燕王殿下到来前,走遍整个燕地。”
“但奈何终究还是老了,身子骨大不如前了。”
“直到五天前才堪堪走完整个燕地。”
“本想等过了年便去王府叨扰一番。”
“怎料缘分已至,今日便可于殿下一见。”
李世信抬头看向身旁端坐的许奕,轻声喃喃道。
“这半年来,辛苦李督牧了。”
许奕面色一正,面朝李世信拱手行礼道。
“殿下言重了。”
李世信见状连忙侧身避开许奕这一礼。
“李督牧当得此拜,还望李督牧莫要再行推辞。”
许奕面色极其严肃道。
“原大将军赵青麾下牧马司大督牧李世信拜见王爷。”
李世信闻言不再躲避,遂起身面朝许奕深深抱拳行礼道。
“李督牧无须多礼,还请快快入座。”
许奕闻言面上严肃之色瞬间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则是浓浓的笑意。
“遵令。”
李世信起身与许奕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遂再度落座于许奕身旁。
“敢问王爷现有战马几何?”
李世信落座后面色一正,遂低声问道。
“算上今日......”
许奕闻言面色同样一正,方要如实回答之际。
店家手持托盘,上摆三碗水盆羊肉、一碟辣子、一壶酒水,快步行来。
“客官您要的三碗水盆羊肉、一碟辣子、一壶酒水全齐了,您请慢用。”
店家行至许奕三人所坐四方桌旁,边端边朗声吆喝道。
话音落罢。
店家放完盘中之物后。
方要起身离去时,面色忽然一顿。
“李老头?”
店家眨了眨眼,遂满是疑惑地看向端坐于许奕身旁的李世信。
“还不快拜见王爷。”
李世信扯了扯老友围布,低声提醒道。
‘王......王爷?’
店家闻言愣了一瞬,遂快速扭头看向端坐于主位处的许奕。
“草民......草民老眼昏花......草民......草民拜见......”
待睁大双眼,看清许奕容颜后,店家神色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无须多礼,一切照常即可。”
不待店家余言脱口,许奕当即微微摆手道。
“是......是......”
店家闻言如蒙大赦般松了口气,遂脚步略显虚浮地离开了许奕三人所坐四方桌。
“若是算上今日抵达的两万匹战马。”
“现如今王大营共有战马五万七千九百一十二匹。”
“除此之外,另有四千余匹战马正自西域之地运来。”
“待三月份抵达燕地后,王大营当有战马六万匹。”
待店家身影再度重归锅炉旁后,许奕微微侧首再度看向李世信开口回答道。
‘六万匹战马,两万匹新至......四千余匹将至......’
李世信闻言眉头瞬间紧皱,口中低声喃喃道。
看似算上自西域运来的四千余匹战马后,战马总数当为六万两千余。
但事实上自西域这一路行来,路途极其遥远,四千余匹战马中有七成能活着抵达燕地便已然十分不易。
且抵达燕地后能否快速适应燕地水土又是一天大问题。
许是因水土不服。
许是因人手不足等各种原因。
以往自燕地之外购置的战马中。
绝大多数皆需要很长很长一段时间。
方能进行简单的战阵训练。
而这也是许奕向来较为头疼的地方。
十余息后。
李世信眉头紧皱地抬头看向许奕。
“敢问王爷,今日所到两万匹战马来自于何地?”
李世信压低声音,面色极其郑重地开口问道。
“代、辽各一万匹。”
许奕如实回答道。
若论对战马的熟悉程度,以及大规模饲养战马的经验。
怕是十个马政官,都很难比得过一个李世信。
也正因此,凡李世信所问,许奕绝不会有丝毫隐瞒。
“敢问王爷,现如今王大营共有多少养马地。”
“每一处养马地大小规模如何,配置有多少牧马卒、牧民,多少兽医。”
李世信微微一顿,随即再度轻声询问道。
“上谷一处大型养马地,战马八千匹,牧马卒百人,牧民四百人,兽医四十人。”
“两处小型养马地,战马共计四千匹,牧马卒四十人、牧民两百人,兽医二十人。”m.χIùmЬ.CǒM
“渔阳两处中型养马地,共有战马八千匹,牧马卒百人,牧民四百人,兽医四十人。”
“一处小型养马地,战马两千匹,牧马卒二十人,牧民百人,兽医十人。”
“剩余战马皆养王大营之内,以供士卒日常操练所用。”
“此类战马每隔一个月便会替换一次。”
许奕面色极其严肃地低声回答道。
话音落罢。
李世信当即紧锁着眉头,陷入沉思之中。
片刻后。
李世信再度抬头望向许奕,满脸郑重之色地问道:“王爷可信末将?”
“若孤不信李督牧,又岂会问必答,且事无巨细?”
许奕闻言轻笑一声,遂面色再度恢复至满是严肃之色,沉声反问道。
“末将遍行燕地时,曾于女祁城逗留过月余时间。”
“现如今女祁城深处水草丰盛程度完全不输西域、漠北一等一的牧场。”
“且现如今的女祁城内生长有大量草药,无论与人还是与马,都是一等一的有利。”
“若将此地作为养马地,所养战马定格外强壮,且不易染.瘟。”
李世信闻言微微一顿,随即满脸唏嘘之色地缓缓开口说道。
‘女祁城?’
许奕闻言眉头微不可查地轻皱一瞬。
那女祁城地处上谷郡最北方。
背靠燕山山脉、距燕长城仅百余里之距。
距离郡所沮阳城约五百里左右。
此城自古以来便为上谷郡三大雄城之一。
仅次于郡所沮阳城以及背靠居庸关的居庸城。
只可惜。
女祁城这座屹立于燕地数百年之久的雄伟城池。
最终还是于五十余年前彻底毁灭于战火之中。
自那之后,女祁城便彻底化作废墟,残留于上谷郡内。
上谷郡历任郡守中也曾有人想要令女祁城这座上谷郡三大雄城之一的城池重新屹立于上谷郡大地之上。
但一来,重建一座城池所需耗费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二来,女祁城距离燕长城实在是太近太近了,一旦匈奴人再度踏过燕长城北段,女祁城将再度陷入毫无缓冲的尴尬地步。
三来,即使某一任郡守排除万难,令女祁城重现上谷郡大地之上,燕地也无多余百姓用以填充女祁城。
正因种种原因使然。
故而。
五十多年过去了。
现如今的女祁城外围早已长满了各种各样的杂草,内部废墟则更加荒芜。
若女祁城当真如李世信所言那般。
若许奕当真欲将女祁城当作王大营养马地。
那么其势必要付出极大极大的代价。
首当其冲的便是于女祁城废墟中,重建一座雄城。
若无雄城相隔。
一旦匈奴人再度跨过燕长城北段。
那么便相当于将数万匹战马拱手让人。
思及至此。
许奕落座定神,随即缓缓抬头望向身旁正襟端坐的李世信。
“以李督牧之见,女祁城可养多少战马。”
许奕目光深邃地望着李世信双眼,沉声询问道。
“回王爷。”
“以末将之见,若无坚城相护,女祁城至多可养五万匹战马。”
“若是再多,一旦遭遇不测,恐极难快速撤离。”
“但若有坚城相护,数千士卒相守,再配以大量城防器械的话。”
“则女祁城至少可养十五万匹战马,至多二十万匹战马。”
“若是再多,恐难保战马强壮。”
李世信闻言未有丝毫犹豫之色,直接了当地回答道。
‘至少可养十五万匹战马,至少可养二十万匹战马。’
许奕闻言眼睑低垂,心中喃喃道。
百余息后。
许奕缓缓抬起眼睑,面色极其认真道:“此事孤定会认真考虑,届时定会第一时间告知李督牧。”
李世信心知此事绝非一件小事,任谁都无法在短时间内作出决定。
此事无关信任与否。
李世信略作定神,遂拱手行礼道:“末将遵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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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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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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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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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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