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殿书房。
衣衫褴褛形同叫花的龚泉山闻言双眼一红。
随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
“回王爷问。”
“属下五人此番自辽东折返。”
“明为护送贺礼至沮阳城,为王爷新婚贺。”
“暗为护送一密信,亲呈于王爷。”
说着。
龚泉山颤颤巍巍地自怀中取出一封染血书信。
随即双手颤颤巍巍地将其举过头顶。
许奕见状微用一眼色。
早已折返归来的问心首领见状缓缓上前,自龚泉山手中接过书信。
双手微不可查地自信封表面轻轻一探。
随即缓缓上前将其双手呈于许奕。
许奕缓缓伸手自问心首领手中接过那染血书信。
“何人将你所伤?另外四名袍泽今何在?”
许奕将手中染血书信轻轻放置于书桉之上,随即缓缓开口问道。
话音落罢。
身高八尺有余,虽衣衫褴褛、形同叫花,但身上铁血之意却丝毫未曾熄弱的龚泉山竟无言泪两行。
书桉之后。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见状瞬间心生不好之感。
眉头更是于刹那间紧锁一片。
若是细看。
便不难发现其一向古井不波的双眼,竟布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冰冷之意。
许奕眼睑微微低垂。
静静地等待着龚泉山自伤痛中平复下来。
等待着龚泉山,说出那早已猜测到的结果。
不知过了多久。
龚泉山渐渐止住了那夺眶而出的泪水。
随即双目赤红地缓缓开口回答道:“回......回王爷。”
“属......属下也不知那伙袭击属下之人自何处来。”
“另......另外......另外四名袍泽已然......已然捐躯了......”
话音落罢。
龚泉山缓缓低头,深深叹息一声后。
遂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事无巨细地缓缓道出。
龚泉山五人自接到徐千乘密令后。
便直接一人三马,星夜兼程地折返沮阳城。
因辽东雪灾已然于短短十余日间蔓延至整个辽地。
龚泉山五人一路行来多有不易。m.χIùmЬ.CǒM
但好在。
陷阵营老卒皆是身经百战之辈。
且临行之前又携有大量取暖之物。
故而。
一路行来虽多有不易。
但大抵上还算顺遂。
更未发生负伤、减员等恶劣情况。
然。
就在五人方出辽西三十余里。
途径一座荒山时。
危险突至。
数十支凌厉箭失忽从荒山两侧飞出。
彼时的龚泉山五人正全速赶路。
措不及防之下,战马直接折算近半。
若非五人皆身着半甲。
此番突袭之下,恐直接减员过半。
一轮凌厉箭雨过后。
龚泉山等人马速不减,欲待探明敌情后再作打算。
怎料。
就在其狂奔三四里后。
前路之上忽现一拒马。
拒马之后更立身有足足五六十蒙面之人。
且近半手持枪、矛,近半身背利刃,手持弓箭。
俨然一副守株待兔状。
龚泉山等人方一出现于拒马百余步前。
顷刻间便有二三十余凌厉箭失迎面而来。
前有埋伏,后有追兵,逃无可逃。
龚泉山等人见状,边快速自马腹处取出盾牌,用以应对那迎面而来的凌厉箭失。
边自腰间抽出雁翎刀,准备强行突围。
大战,一触即发。
龚泉山等五人虽个个身经百战。
但此番截杀五人之人同样实力不俗。
且又占据了人数之优。
最终。
一番血战过后。
龚泉山伍付出了三条鲜活生命的代价。
斩杀了近三十人后。
方才侥幸自包围中突围而出。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紧闭着双眼的龚泉山微微一顿。
随即满是悲切道:“若不是那伙人不通战阵一道,最终的结果定然是全伍覆没。”
话音落罢。
龚泉山缓缓抬手擦去眼角泪痕。
随即再度缓缓开口说道:“突围之后,属下与李长山二人一刻不敢逗留。”
“拼了命地朝着沮阳城狂奔。”
“身后追兵亦是拼了命地追赶。”
“属下与长山大哥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将追兵彻底甩开。”
“然......唉。”
“追兵是甩开了,但长山大哥却因伤势过重,久无停歇,而再难坚持。”
“长山大哥......长山大哥最终......最终还是倒下了。”
龚泉山微微一顿,再度缓缓抬手擦去眼角泪痕。
随即深呼吸数次,用以平息心中悲愤。
百余息后。
龚泉山再度缓缓开口说道:“后来。”
“属下将长山大哥埋葬于一处乱葬岗旁。”
“待将长山大哥埋葬后。”
“属下便舍弃了战马,并于那乱葬岗中拔下几件衣衫。”
“乔装打扮后,悄悄潜入一商队货物之中。”
“几经周折后,方才重返沮阳城。”
话音落罢。
龚泉山缓缓睁开双眼。
原本通红的双眼,现如今已然一片猩红之色。
浓郁到极致的悲意与杀意,竟同时存在于同一双眼睛中。
“还请......还请王爷......还请王爷为......为属下做主啊。”
“还......还请王爷......请王爷寻......寻李长山、裴晋、关荣昌、毕福江四人......四人尸骨。”
“令......令其可......可魂归......魂归燕地啊......”
龚泉山颤颤巍巍地双膝下跪,随即深深叩首道。
书桉之后。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见状缓缓起身。
随即快步行至龚泉山身旁。
“起身!”
“伤我士卒者,焉能令其全身而退?”
“为孤捐躯者,焉能令其魂散四方?”
许奕缓缓俯身搀扶道。
声音中充满了坚定与母庸置疑。
“属......属下......属下叩谢王爷。”
龚泉山在许奕的搀扶下缓缓起身。
闻言后眼角再度流下两行浊泪。
娄道永于西域再建陷阵营时。
所选士卒皆是身无牵挂之人。
于他们而言,陷阵营便是其家。
于他们而言,袍泽便是家人。
一伍五人,一夕之间折损四人。
龚泉山心中之悲,可想而知。
“此乃孤之责也。”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缓缓开口说道。
话音落罢。
许奕微微侧首望向立身于一旁的问心首领。
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于属官所寻一别院,待孙良医到后,请其直接至属官所别院。”
“何时伤势全无,何时再归王大营。”
问心首领闻言迅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片刻后。
待问心首领、龚泉山二人身影,彻底消失于承运殿后。
许奕方才缓缓收回望向二人身影的目光。
随即缓缓行至书桉之后。
再度端坐于太师椅之上。
端坐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缓缓低头望向摆放于书桉之上的染血书信。
凝视数息后。
许奕并未急于拆开那封染血书信。
反而是缓缓闭上双眼,随即腰背后靠于太师椅椅背之上。
双手自然交叉放置于脑后,双腿缓缓翘至书桉之上。
待身心皆彻底放空后。
许奕于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思索起龚泉山一事。
自龚泉山的描述中。
并不难发现,截杀龚泉山的那伙人并非军伍出身。
凡军伍出身者在面临死亡威胁时,皆会条件反射般地与身周己方之人组成军阵用以应敌。
但此番。
那群黑衣人在折损二三十余人的情况下,仍未现出一丝一毫的军伍习性。
因此。
基本可将军伍出身这一点彻底排除。
‘死士。’
斜靠于太师椅之上,微闭着双眼静静沉思的许奕脑海中忽然闪过死士二字。
非军伍出身,但却异常狠辣,纵使伤亡再重。
目的未成之前,形同疯狗,决不罢休。
符合这种种特征之人,只能是‘死士。’
‘何人所派?许衍?’
许奕心中再度喃喃自问道。
龚泉山等人一出辽地,方行三十余里,便遭截杀。
看似最有可能为那幕后指使者便是辽王许衍。
无他。
许奕方以煤球、煤炉等取暖之物于辽地掀起层层波浪。
且利益受损最大者便是那辽王许衍。
但。
有时候看似最有可能者偏偏是那最无可能者。
无他。
龚泉山等人方一出辽地三十余里便遇袭。
这未免太过于巧合了。
如此一来,岂不是直接将矛头对准了自身?
若真是辽王许衍所为。
那其未免太过于肆无忌惮、太过于张狂了。
“许启?”
许奕微微摇头,随即心中暗暗想道。
宋元福等人方截杀许启小舅子潘老爷不久。
其虽无证据,但在辽王许衍的蛊惑下。
其心中或多或少地会对许奕有所怀疑。
那前来贺喜的代王世子许璟祈便是最好的证明。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再想根除,其难形同登天。
但怀疑归怀疑,有一点却是母庸置疑的。
那便是代王许启,绝不会是一傻子。
其必然会对辽王许衍的话语持一怀疑态度。
两者皆存疑当如何?
以己推人。
若许奕为代王许启。
必然会暗中挑拨。
使两王生隙,进而暗中争斗个你死我活。
而其则作壁上观、坐山观虎斗。
无他。
两者皆存疑的同时,两者亦是代王许启暗中对手。
以许启之精明。
其定然不会放过如此一天赐良机。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许奕于脑海中默默地将许启之名提至许衍之前。
‘除此二人外,还有何人存嫌?’
许奕微微摇头,将许启、许衍二人暂置一旁,随即再度静心沉思道。
不知过了多久。
许奕脑海中再度浮现出一人。
‘季于野。’
许奕缓缓睁开双眼,低声喃喃道。
郑国公季开一脉,除季于野外,余者皆被问斩于长安城菜市口。
而许奕则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
季于野心中仇恨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还有一因。
那便是季于野此人为太子许雍暗地里的左膀右臂之一。
‘季于野、许启、许衍。’
许奕缓缓坐直身躯,口中低声喃喃道。
除此三人外,许奕着实想不到还有何人有此动机。
许奕微微定神,双手缓缓摆出一奇异造型,随即缓缓放置于嘴边。
道道极其低微,但却暗藏某种不易察觉旋律的哨声自其嘴边缓缓而出。
数十息后。
哨声止。
复又百余息。
紧闭的书房外忽然传来一道略显陌生的脚步声。
但那脚步声却于问心首领一般极其轻微。
察觉到脚步声略感陌生后。
许奕眉头不由得微微一皱。
以问心首领平日里的处事方式。
送龚泉山一事,其应当交予其他问心。
而自身则置身于承运殿一角,随即等候着许奕传唤才是。
‘有大事发生。’
思及至此,许奕眉头微皱地低声喃喃道。
然。
不待其再度沉思。
书房门外忽然传来三声轻微的叩门声。
‘冬冬冬。’
一名问心立身于偏殿书房外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
“是。”
闻得应允声后,立身于书房门外的问心略显激动道。
话音落罢。
伴随着一道‘咯吱’轻响。
一名问心缓缓出现于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快行两步,面色微红地拱手行礼道。
许奕微微点头,示意其免礼。
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即刻遣五名问心,寻孟少平问询季于野一事。”
早在下洛城血书童谣一事终了之际。
许奕便已然派出执掌陷阵营赤血卫的孟少平暗中搜寻季于野等另外两拨匪人身影。
且下令寻到后直接击杀。
然。
数月过去后。
昔日随匈奴劫掠下洛、广宁、宁县三县的三伙匪人。
现如今已然伏法了两拨。
徒剩下最后一波以季于野为首的匪人,至今仍逍遥法外。
其当真好似那泥鳅般滑手,又似那狐狸般狡诈。
承运殿偏殿书房内。
闻得许奕之令后。
问心急忙面色微红地快速拱手行礼道:“遵令!”
然。
不待其转身离去。
问心首领便再度折返回承运殿偏殿书房。
“问心拜见主人。”
问心首领缓缓迈步走进偏殿书房,随即拱手行礼道。
“免礼。”
许奕微微摆手道。
“谢主人。”
问心首领闻言再度拱手行谢礼。
随即微微一顿开口禀报道:“启禀主人,赤血卫孟少平孟校尉于承运殿外求见。”
话音落罢。
尚未来得及走出承运殿偏殿书房门的那名问心,身躯不由得勐然一顿。
心底深处忽生阵阵沮丧之意。
端坐于书桉之后,太师椅之上的许奕嘴角微微上扬。
心中暗道一句‘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许奕微微定神,随即缓缓开口吩咐道:“请孟校尉至书房一叙。”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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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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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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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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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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