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书房内瞬间变得落针可闻。
田易初斜靠在太师椅上,微闭着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
田易初方才缓缓起身,研墨,铺纸,入座。
随即面露凝重地提笔于纸张上写下六个名字。
前太子许安,前兵马大将军赵青。
现太子许雍,现兵马大将军李光华。
六皇子许奕,七珠亲王许镇。
笔尖离开宣纸的一瞬间。
田易初的面色愈发地凝重起来。
双眼更是死死地盯着许奕二字。
自祭天大典过后,田易初便已然在关注许奕了。
无他,那日朝堂之上,许奕给田易初的印象实在是太深了。
其他不说,单单今日西市一事,便让田易初再度刷新了对许奕的印象。
先是命幕僚带着衙役手持告示于西市传播京兆府即将大举购置货物用以赈灾。
以此达到吸引人的目的,将手持大量货物的商贾全部吸引到其指定的地点。
如此一来,便能大大地节省时间、精力以及人力!
当然,此举势必会吸引来大量看热闹的人。
若是旁人,自然希望来的人越多越好。
而许奕则不然,许奕的目标极其明确,并不需要一些无关人员的围观。
因此,许奕先是命幕僚在约定的时间抵达集会地点。
以此稳住拥有大量货物的商贾。
此后,许奕迟迟不露面,其并非许奕故意摆谱。
而是为了筛选。
现如今虽说已过冬至,但天气依旧严寒。
若非有利可图,谁又会于寒风中枯等数个时辰?
如此一来,一些看热闹的人,便会自行散去。
而留下来的,才是许奕真正的目标。
而许奕到来之后。
却并未第一时间宣布正式。
反而是当众说出一番令在场大半商贾能够产生共情的话语。
以此来引诱商贾们诉苦。
待商贾们的情绪被调动起来后。
许奕却并未第一时间安抚,反而是大声呵斥,以此抛出来蛀虫一说。
在田易初看来,这个时候的许奕便已然露出了獠牙。
可惜,在场的商贾却无一人看出。
反而顺着许奕设定的流程继续走了下去。
当商贾们大声高喊杀了蛀虫的时候,事情便彻底没了回头路。
此后,许奕看似顺应民心斩首数十蛀虫,实则是以此杀鸡儆猴。
当然,在田易初看来,这里的猴并不单单指张叔言等人,其所指,还有在场的每一个人。
若非如此,其行刑过程又岂会这般漫长?
若非如此,其事后又为何会筑京观?
在此之后,许奕更是直接回归主题,张贴告示,大规模采购货物用以赈灾。
而其所开出的条件,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拒绝。
先是震慑,后是施恩,无形之中便将在场的商行分而划之,使其无法拧成一股绳。
如此一来,自然便可消除一切后患。
若是在寻常人看来,可能感觉许奕此举是在做赔本买卖。
但在田易初看来却并非如此。
这一波,许奕简直可以用赢麻了来形容。
中小型的商贾拥有的货物再多,还能多的过大型商行?
中小型商贾的货物是原价收购不假,但大型商行的货物可是没花一枚铜板!
如此一来,两者一综合,许奕非但没赔钱,反而赚了。
除此之外,许奕通过一系列动作,将所有的后患全部消除干净了。
在田易初看来,其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而许奕之所以敢这么做,其根本原因则在于他手握圣旨!
那第一道圣旨下达之后,许奕立即清扫了二十余家商行。
偏偏,那二十余家商行的背后全部都有大树。
如此一来,很难不让人怀疑那道圣旨上所书写的内容。
但很可惜,那道圣旨的内容除了正德帝与许奕外,再无他人知晓。
这便让很多人彻底坐立不安起来。
毕竟,未知的永远是最可怕的。
谁也不知道,许奕下一次屠刀会挥向何人的脖颈。
而能身居高位者,又有几人屁股干净?
这也是为何田易初在听闻消息后,便第一时间果断抛出所有货物的根本原因!
只要那道圣旨的内容一日不公开,众人便一日被许奕拿捏的死死的!
报复?谁敢拿自己的身家性命去赌?
田易初回过神来,缓缓收回目光,斜靠于太师椅上。
无力叹息道:“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
话音落罢。
田易初缓缓起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宣纸上的六个名字。
随即将其投入身旁火炉内。
目光复杂地望着火炉内渐渐化为灰烬的宣纸。
待其燃烧透彻后,仍不放心地以铁钎将其彻底毁尸灭迹。
做完这一切后。
田易初走向窗台,放窗外冷空气入内。
凝望着窗外天空,心中不断地重复道:“要变天了,大周朝要变天了。”
纵使田易初身为六部执掌者之一,见多识广。
仍不可避免地忽略了一点,那便是施恩于中小型商贾。
在田易初看来,许奕如此做的目的是为了化解商贾联合的危险而不得已为之。
而许奕的真实目的,却是为了给未来铺路。
许奕脑海中不缺挣钱的东西。
他真正缺的是销售渠道的过度。
长安城身为大周京师,其内商行自然来自于五湖四海。
此番小施恩惠,将来,这些商行多多少少便能为其所用。
如此一来,将会大大节省许奕布局商业的时间。
毕竟,这个时代的物流,便是这些大大小小的商行!
......
皇宫御书房内。
正德帝面无表情地听着詹竹的禀报。
片刻后。
正德帝嘴角露出意味难明的笑容。
微微摆手道:“都退下吧。”
“遵旨。”詹竹等人躬身行礼,随即退出了御书房。
正德帝端坐于龙椅之上,意味难明地笑道:“有意思,有意思,这个老六当真有意思,这一手狐假虎威玩的,当真是有趣极了,就是不知能吓住多少人。”
“有一些人,也确实该敲打敲打了。”
田易初能看出来的事实,正德帝又岂会看不出来。
正德帝收敛了所有笑容,眼睑微微低垂。
手指不断地敲击着御案,显然是在思索着什么。
片刻后,正德帝轻笑一声,将此事置之度外不再理会,任由许奕继续狐假虎威。
......
午后的宣平门处处充满了祥和与安静。
荣平川百无聊赖地站立在城墙垛口处,朝着城外眺望。
不过短短两三日的时间。
原本杂乱无章的宣平门外便被许奕整理的井然有序起来。
每三里一个的小型粥棚犹如天然屏障一般,将原本混乱的灾民屏蔽在了小型粥棚覆盖范围之内。
自荣平川这个角度望去,那一个个灾民聚集地竟犹如军阵一般整齐。
单单是望去,便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美感。
荣平川不无感慨道:“真不愧是大将军的外甥,数万灾民说整合就整合,且还整合的这般的整齐,这般漂亮,大将军衣钵有人啊。”
就在荣平川不无感慨之际。
城内忽然涌来数十辆满载的马车。
荣平川收到士卒的禀报之后,快速走向城墙另一面。
一看之下,面色瞬间顿住。
那数十辆马车的最前方赫然有一人身骑高头大马。
那人头戴白玉冠,身着墨玉色蟒袍,不是许奕还能是谁?
荣平川回过神来急忙转身走下城墙。
“末将荣平川,拜见六......京兆尹大人。”荣平川拱手行礼道。
许奕翻身下马微微拱手道:“荣将军无需多礼。”
说着,许奕自袖摆中取出一份公文。
将其郑重地递给荣平川,平静道:“将军请看。”
荣平川不明所以地接过公文回答道:“大人稍等。”
话音落罢。
荣平川快速打开公文。
方一打开,荣平川面色便不由得一变。
无他。
那公文底部赫然加盖着四方都督府的大印。
荣平川定了定神,快速看去。
不一会儿的功夫。
荣平川收起公文抬头看向许奕询问道:“敢问大人,是所有城门都这般,还是单单只有宣平门这般。”
许奕平静道:“只有宣平门这般,接下来的日子,便要辛苦荣将军与诸位士卒了。”
荣平川抱拳道:“这本就是末将职责所在,还请大人放心。”
那公文内容看似很长,实际上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
那便是一定程度上解除了宣平门的城禁。
但凡是赈灾车队,皆可手持京兆府文书自宣平门出入城池。
许奕微微拱手道:“还请荣将军打开城门。”
荣平川答应一声,随即大声下令道:“开城门!”
话音落罢,厚重的城门缓缓打开。
许奕拱了拱手,随即翻身上马带着数十辆满载的马车缓缓走出了宣平门。
方一走下吊桥,胡元初等人便快速迎了上来。
许奕端坐于马背上问道:“昨日给你的图纸搭建的如何了?”
胡元初拱手回答道:“回大人,四座大型工坊,两座大型仓库已然全部搭建完成。”
除了一开始召集的三千民夫外,后期还加上了近六千精壮民夫,若是再加上那些木匠。
宣平门外胡元初可动用的力量便已然超过了万人。
万余人同时修建四座大型工坊,两座大型仓库,其效率可想而知。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吩咐道:“走,带我去看看。”
“遵令!”胡元初答应一声,快速走向马车,于前方带路。
这一走,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抵达三十里外的工坊所在地。
此时六座大型建筑外仍有着大量的民夫在辛勤忙碌着。
想来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围墙全部修建完毕。
许奕微微点头,随即在胡元初的带领下,走向一座居中的高台。
其身后,赵守、王文清、王文廉以及大量文人衙役默默跟随。
当众人站在高台之上向下眺望。
只见六座建筑两两并排,呈长方形矗立在大地上。
其中两座粮仓与四座工坊被围墙隔离开来。
每一座大型建筑的前后左右都预留了大量的空地。
粮仓所在之地的前后左右空地上,赫然矗立着十余座箭楼。ωωω.χΙυΜЬ.Cǒm
箭楼下方,更是搭建着十余座大型帐篷。
单看帐篷规模,便知此地驻守力量将不会少于两百之数。
许奕环顾四周,无论是粮仓还是工坊,甚至于箭楼的位置,都与自己所给的图纸一般无二。
许奕微微点头夸赞道:“做的不错。”
闻言,胡元初面上不由得闪过喜色,连连恭维。
一时间不知引起多少人的羡慕。
许奕轻笑一声,随即自怀中再度掏出两张宣纸。
将其递给胡元初,吩咐道:“待此间事了,将工匠与民夫一分为二。”
“其中一部分等木料运来后,继续修建粥棚等物。”
“另一部分则进入最后方的两座工坊,全力打造这两份图纸上所绘之物。”
“切记,所有标注核心部件的部分,全部不允许出现偏差,一丝一毫都不可以。”
见许奕面色郑重,胡元初不由得郑重起来。
伸手接过许奕手中的宣纸,随即满脸认真地查看起来。
那纸张上所绘画之物赫然正是后世水车。
两张宣纸上所绘画的水车除了大小不一样外,样式与结构也有所不同。
不过,图纸上的水车结构已然被许奕细化开来。
因此制作难度并不大。
片刻后。
胡元初收起手中的宣纸,郑重拱手道:“大人放心,属下定然严格把控。”
许奕微微点头,刚想说些什么之际。
便看到数名衙役策马狂奔而来。
见此,许奕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容。
看来,那些商贾竟比他还要着急。
果不其然。
衙役行至高台处大声禀报道:“启禀大人,大量商贾带着满载的马车停留在宣平门外。”
许奕闻言,自袖摆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身旁的衙役吩咐道:“带着他们去将宣平门内的商贾们全部接来此地。”
有文书便可自由通行宣平门内外。
无需他人提醒,许奕自然而然地便会把控好文书的去向。
毕竟,自由出入宣平门的权利实在是太大了,就连许奕也是手持第二道圣旨。
以赈灾的名义方才换来四方都督府的公文。
他又岂会不好好珍惜这莫大的权利。
衙役们接过标注着具体日期的文书后,快速朝着宣平门方向奔去。
无论是商贾出城,还是入城,都将在衙役的眼皮子底下进行。
想搞小动作?不好意思,完全没有机会。
待衙役走后。
许奕看向胡元初吩咐道:“抽调两千民夫,将马车上的箱子等物全部搬到此处。”
“搬完之后,组织两千民夫,准备清点货物。”
“清点过程中,工房官吏全部居于一旁行查漏补缺之举。”
胡元初面色一正,拱手道:“遵令!”
话音落罢,快速走下高台。
许奕随即看向赵守吩咐道:“抽调六成衙役驻扎此地维持秩序,其余四成衙役分布于此地通往宣平门的道路上。”
“对所有商贾,所有马车行监察之举,若是有人擅自脱离官道,一律直接拿下!”
赵守拱手道:“遵令!”
话音落罢,赵守快速走下高台,不一会儿的功夫,宣平门外的衙役们纷纷行动起来。
许奕随即看向王家兄弟,吩咐道:“带七十文人国子监学子,于高台下方摆桌案,架文房四宝,行记录之举,五十人轮换记录。二十人交替查漏补缺。”
王家兄弟拱手行礼道:“遵令!”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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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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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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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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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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