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碰杯的酒客都情不自禁将酒洒在了脸上,激动地向前划着胳膊,仿佛集体融入了一场盛大的游泳比赛。
跟着劲乐摇晃的人原地转了半圈换了舞步,纷纷挽着身边人的手跳起了华尔兹。
失恋者挺直腰板,无神的眼睛迸发出璀璨活力。
呼喊举拳的人乖乖闭上了嘴,化拳为拍掌,从鼻腔哼出旋律。
高级调酒师听得痴迷,手不自觉地一松,一不小心弄翻鸡尾酒湿了工作服……
但并不是所有人的表现都这么积极与和谐,起码有个灰衬衫男人不是——正是那个东方黎暮怀疑的怨徒。
他扶着桌子站起,身体上下青筋暴凸,面目扭曲如鬼,踉踉跄跄,一路东倒西歪撞掉了好几个圆桌上的酒瓶和酒杯,玻璃碎渣溅在地面被他的皮鞋一脚碾过,可他压根感觉不到脚上的不适,因为此时他在承受着更为巨大的痛苦。
他试图抱头掩盖住琴音,但不管用,这琴音犹如启动蛊毒时吹奏的音乐,一旦奏响,沉睡的毒物便会在他体内游走噬咬他的器官。
不,他感觉体内的器官是在“自”焚!
对于平常人来说,净化的感觉就如同在山脚泡温泉舒适到骨头发酥或是被告知中了彩票大奖精神百倍,他们体内的负能量会随着正能量的注入而从头顶散发到自然中去。wWW.ΧìǔΜЬ.CǒΜ
但是对于怨者来说,净化带来的疼痛不亚于抽筋拔骨,他们体内的负能是内敛闭塞的,只进不出。
打个比方,怨者的身体是房间,负能是藏在房间里的老鼠,现在代表猫的正能进来了,门窗封闭,老鼠不出去,势必东躲西藏,也许胆大的老鼠还会进行反击,猫和老鼠这么一斗,遭殃的肯定是房间。
房间是不会痛的,就算老鼠掘地三尺房间也不会哇哇大哭,不过若把房间换做人类的身体的话……那酸爽将无法想象。
离开这里!离开……
灰衬衫男人终于在离酒吧门口还有五步之遥的地方软绵绵倒下了。
“哟,这家伙不会挂了吧?”欧阳卿特意俯下身去听他的心跳,“这么不经用,落在审判部那帮冷酷的老不死手里的怨者还会哭爹喊娘地叫唤半天呢!”
“进审判部被审判罪行的起码都是怨使级别,他的体质强化远远不及怨使,晕过去没什么大惊小怪的,等会醒来估计比你还活蹦乱跳。”东方黎暮看看周围沉浸在琴音里仍无法自拔的不明真相的醉酒群众,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去宾馆过夜吧。”
“嘿!嘿!嘿!上午是谁说我们活动的公共场所范围缩得越小越好的?这么快就向我屈服了么?”欧阳卿满脸得意。
“酒吧都来了,去宾馆又有什么关系?有钱干嘛不住宾馆?要回那个破屋睡觉你自己回,要真有其他的怨者在宾馆发现我们逃走就逃走了呗,我们要追击的那个怨使在学校又不住宾馆。”东方黎暮拉开玻璃手推门就走,傲娇地丢下一句,“懒得和你废话!”
“懒得和我废话还废这么多话!”欧阳卿赶紧冲到吧台抱了三瓶伏特加,朝一名不明所以的酒保嘿嘿一笑,“跟你们负责人说一声,这些就当是请我出场弹琴的费用了。”
“哦别客气,尽管拿,这是我们的荣幸,您的天籁琴音令我们心悦诚服。”酒保绅士地鞠了一躬,服务态度友好得简直让人怀疑撒泡尿在他身上他都不会生气,“这样拿可能不方便,要不留个地址我托人送您一箱?”
“哈哈,不必了。”欧阳卿对着酒保拱拱手,脚底抹油,一溜烟蹿出。
“东方黎暮,卧槽你大爷,等等我啊!”
魏文苍揉眼抠去眼角的分泌物,支起胳膊将上半身在两床间的栏杆上靠了一会儿,肩膀酸酸的,果然是睡硬床还没有习惯。
他望望阳台的晨光,以及还在熟睡中的猪一样室友,戴上眼镜,默不作声穿上黑长裤,在铺着竹席的木板床上叠好棉被下床。
六点三十分,再过一小时便是早自习,估测搞卫生加洗漱需要十五分钟时间,吃早餐十五分钟,剩下的三十分钟赶到教室绰绰有余,还能玩会手机。
拖着拖鞋上完厕所,魏文苍感觉脑袋还是有些昏沉。
他在洗漱台瞧了瞧镜中的自己,困顿疲倦的双目,细密短的胡茬,额上全是挤破残留的青春痘印,头发杂得像鸡窝,而且老是有那么一撮或分散的数十根发丝顽固地在那翘起。
昨晚他又梦到颜姝慧了。
她发了烧,就仰躺在他寝室上铺的1号床上,盖着厚厚的被子。
魏文苍惊讶地说你发烧啦?颜姝慧说嗯。魏文苍说应该不严重吧,好起来应该快的,什么时候发的烧?颜姝慧说昨天下午。
魏文苍说过一周就会好的,然后他爬下阶梯,爬了两阶立住不动了,注视着她,说我有个请求,能加我好友吗?颜姝慧也泪眼汪汪地看着他,说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加回你。
第二十三次梦见了吧?
魏文苍用湿润的毛巾擦了把脸,颓废的神情微微振奋,他在反省自己为什么还会梦到她,原来是他内心最孤独的时候她就会跑到梦里来安慰他,尽管这是假的,可他每次在梦里都当成是真的。
书上说,有一天你梦见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代表你想记住她,但是却正在遗忘她。
“可我觉得不是。”魏文苍轻声对着镜子说,“是我想遗忘你,但是梦却在提醒我记住你。”
早自习结束的第一节是英语课,廊道里到处是走教室的学生,就像是一群倾巢而出五颜六色找寻食物的大蚂蚁。
魏文苍是最后走出2202教室的,他很讨厌这种人来人往的场面,密密麻麻,擦来撞去,虽然热闹但相互之间透着陌生的冷意,而且总是会有四五个走得很慢的人并排横在某一廊道的中央,说说笑笑,阻碍他人的前进,后面的人也因此被迫放慢速度,行为实在令人不齿。
走进3104教室的时候,魏文苍一眼看到后排王晓天的最右边还空着一个位子,王晓天也注意到了他,忙向他挥手:“嘿,哥们,坐一起呗?”
魏文苍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这间宽敞的教室起码能容下一百人,他可不习惯与其他班级的陌生同学坐一起,能和王晓天坐当然最好不过,这个位子看来就是专门为他留的。
“你女朋友没和你一起?”魏文苍把课本拿出,将书包塞进桌屉里,左顾右盼,心说我似乎不用做电灯泡了?
“她在第一排和别的班女生交朋友呢。”王晓天微笑说,“情侣经常腻在一起感情难免乏味,给周围学生也会带来些不好的影响,偶尔分开其实是有利的。”
“挺羡慕你们的。”魏文苍低下头去看英语课本第一单元的单词,他感觉王晓天很有意思,和他聊天居然没什么尴尬。
“放心,你也会找到女朋友的,无非是时间问题。”王晓天安慰说。
也许吧。魏文苍想,未来的事谁说得清楚呢?单身一辈子的人历史上又不是没有……见鬼,我为什么要去想这些?说得我有这么饥渴想找个女朋友么?
“Hello,everyone.Thenewtermbegins.AsanEnglishteacher,I'mgladtobeinthesameclasswithmyclas**ates.MynameisLiQian.”铃声一响,提前五分钟来到教室的英语老师在讲台做起了自我介绍,“大家好,新的学期开始了,作为一名英语老师,我很高兴能和同学们相处在同一课堂,我的名字叫李茜。”
“没有筱璃监督还真听不进去。”王晓天浏览了一遍首篇英文阅读,无奈地笑笑,幸好他有预习。
“她好像没有竞选班里的职务,人这么美,成绩也很好吧?”魏文苍问。
“嗯,何止是好,高中她全校前十呢。”王晓天说,“有她在我的功课都不用愁了。”
“那学生手册她总不能帮你作弊吧?”
“学生手册?就是那三本练习册厚要背下来考填空简答题的学生手册?哇靠你不说我都忘了下周要考试!”王晓天面作惊恐状。
“不用慌,等着一起补考吧。”魏文苍淡定地记下李茜在黑板上写的重点单词。
他觉得自己仿佛回到高中的时候,老师在上面念经似的讲,他在下面要么心不在焉地记着笔记,或在本子上画些长满触角的古怪图形,要么干脆坐在那儿发呆,遥想人生或宇宙的终点。
不过他不敢在英语老师张鸾的课上开小差,因为他英语差,是张鸾的重点关注对象,她甚至能从学生的眼睛中看出有没有走神,即便他一直盯着黑板,但只要稍一走神张鸾也能通过看眼睛点到他的名字。
然而他并不讨厌上张鸾的课,因为她时不时会在课上讲几个她在国外经历过的有趣故事,偶尔她还会给全班同学看视频或者举办一些互动的小活动。
现在到了大学,就算他英语再差,英语老师也不可能管这么多了吧?
想想也是,闷头玩手机或者睡觉的学生都一排一排的,学习已经完全变成自己的事了,老师没精力去催促了。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说不定就又毕业了呢……可是毕业之后他该干什么?
考研?考注会?他没任何信心。
万一都失败了做什么工作呢?写小说?
得了吧,这种一周一更的龟速他都嫌慢,而且写小说大部分签约作者也赚不了几个钱……好忧虑啊,做高级动物真累,还不如一只翱翔的鸟来得快活,可既然投错了胎,他只能将错就错下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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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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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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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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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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