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夕冷不丁开口问道,“李将军,此次妖兽狂潮,死伤了多少人?”
“战报统计,死了四千三百零一人,重伤了八百一十四人。”李玉堂面无表情,声音不大的一句话,却直击林夕心灵。
他嘴唇轻颤,神色恍惚,似乎想起了方才校场那一个个铁箱,想起那名失去右腿,却在强颜欢笑的士兵,“以前在王府,我帮父亲读过不少战报,多的时候有死好几万人,少的时候只死几个人,当时我读的时候总是轻飘飘的。”
“父亲每次都会严厉的训斥我,说这些战报上写的不是数字,是一个个鲜活的人命,是一个个家庭。”
林夕停顿了一下,“虽然我也知道父亲说的道理,可终究感触不深,只是碍于父亲情面,装作很懂,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更沉重一些。”
林夕抬头,看向城头,“直到在刚才的战场上,一名士兵在我眼前被一头狮子咬断了脖颈,鲜血淋了我一身…直到我看到妖兽将整个城头淹没,一个个士兵被撕成碎片…”
他说着望向城墙下的篝火,继续说道,“还有那名断了腿的士兵,我走后亲眼看着他把香囊扔掉,随后被人捡了回去,嚎声大哭,直到那一刻,我才明白那些数字的含义…”
李玉堂安安静静的听着年轻殿下的言语,面无表情,只有经历过这些,才能真正成长。
临了,他不咸不淡的说了句,“总有人要死的。”
林夕转头看向这位功勋卓越的老将军,微微沉默。
与这位军中老将相比,自己的心性终究差了些,或许十几年以后,自己也能如此坦然,但至少此刻,自己依然有些控制不住心绪。
片刻后,林夕平复了心绪,问道,“将军可有把握守得住?”
战损如此严重,又要留人在此处抵御妖兽,且因为李堰叛变少了几州援军,他确实有些担忧。
李玉堂直勾勾的盯着林夕,反问道,“那殿下可有把握能赢?”
林夕沉默了,如今他实力大增,胜那林川不难,可若想要胜林川背后之人,却还差得太远。
能够许人入主神山,长生久视,那人绝不寻常!
只是,自己能输么?
若是输了,通、静两州数十万万百姓便要被血迹,然后南疆重新迎回诸神,其余各州也要世代被压迫,永世不得翻身。
这毁掉的不止是林家的千年基业,还有无数黎民今后的命运。
他直视李玉堂,神色前所未有的坚定,答道:“不敢不赢。”
“敢不守住?”
李玉堂嘴角一抽,狞笑道,“我若不守住,整个通、静两州的无数黎民将被戈阳铁骑踏断脊梁,做那祭神的牛妖,若当真如此,怕是那些死去的袍泽非从地上爬出来,吐沫星子淹死我。”
“再说句不应景的话,恐怕老王爷的棺材板,也压不住。”
“这个道理,不止我,所有静州边军的将士也都知道。”
李玉堂双拳紧握,似乎能够看到北方那座染血边关,“所以,莫说戈阳百万大军,就算再加上大虞仙朝所有军伍,我们也断然必须守得住,此事,没的选!”
“大不了,就是全军死绝!”
林夕一愣,随即笑了。
自己有不得不赢的理由,这位功勋卓越的将军何尝不是如此!
有些事情本就是不容人选择的,哪怕是十死无生,哪怕是希望渺茫,也终究是需要人去做的。
李玉堂跟着大笑,心中彻底认可了这位年轻殿下。
之前虽然也很在意林夕,不惜大动干戈去柯府救下林夕,甚至不惜使用能够助他突破到孕灵境界,价值连城的四象丹。
可那是因为他是老王爷的儿子,与认可无关。
让他高看林夕一眼的,是之前吕良告诉他的消息。
不过不是因为林夕引发了真神前兆,那只能说明他有修行天赋,仅此而已。
而林夕为底层贫民愤愤不平,以身立志的决心却真正打动了他,在他看来,这是极为难得的品质。
是做一个合格的南王,不可或缺的品质。
若说这种品质,改变了他对林夕的看法,却也只是高看一眼,不见得彻底认可。
真正让他认可的,是他在城头以身为诱饵,为当时城头将士分担压力的的英勇无畏。
是刚才他为死伤士兵,流出出的悲伤情绪。
一个将百姓放于心,将士卒当成兄弟,心怀善意,关键时刻又能站出来,力挽狂澜的人。
足矣撑起整个南疆的脊梁!
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拯救风雨飘摇的南疆。
李玉堂之前的确不看好林夕,所以故意不让程牛与林夕过多接触,生怕耽误程牛前程。
可此刻他却不得不承认自己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李玉堂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如何,但他心中却无比确定,自己希望最终坐上王位的,是林夕。
也只能是林夕!
李玉堂眯眼打量着林夕,像极了打量未来女婿的老丈人,把林夕看得浑身发毛,说不出的别扭。
对李玉堂这样的军中大将来说,南疆是他们共同守护大半生的东西,其重要程度,不亚于家中儿女。
谁去做王爷,自然是极为在意的。
只是之前碍于此事是王爷家事,外加他们若是掺和,势必导致南疆大乱,所以才不得已,默契的保持作壁上观的态度。
而眼下自己要去通州抵御戈阳百万大军,说不定整个静州边军都会死在那里,自然不会再顾忌这些东西。
他看着林夕,突然道,“殿下,你可否应我一事?”
林夕没有思考,直接回答:“好。”
李玉堂微愣,“殿下不先听听是什么事情?”琇書蛧
林夕摇了摇头,神色坚定,“无论什么事,我都应下了。”
李玉堂为南疆做出如此牺牲,无论提出什么事情,他都会毫不犹豫的去办。
李玉堂哈哈大笑。
片刻后,他才说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想在静州留下一队人马,不带他们去通州战场,也让他们在此镇守城墙,我希望殿下若是当了王爷,能对他们照拂一二。”
林夕身子一正,对李玉堂郑重抱拳,“李将军请放心,我定然不会让静州边军,薪火相传。”
“多谢。”
李玉堂轻声道,说罢这位将军望向远方,自嘲般苦笑道:“殿下就当这是我的私心吧,总不能让静州边军真的死绝了,断了传承。”
林夕随着望去,愣愣出神。
那里是一片松林,里面堆砌着密密麻麻的铁箱,有的崭新发亮,有的早已锈迹斑斑,不知过了多少年头。
无数将士的尸骨无存,才撑起了南疆的脊梁!
两人站在城头上,一时无言。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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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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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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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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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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