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成廉看见她在此处出现,就更是笃定今天这里的事也都是出自她的手笔。
可是——
他又确定他自杨怀真处接手的那些文书族谱都是真的。
如若这杨怀真是受了祁欢指使,难道真的就是他自己出尔反尔又留了一手?
因为祁家的这个丫头实在是太能折腾了,杨成廉一时反而拿不准自己是不是又着了她的道儿,被她和这杨怀真一起联手坑了。
毕竟——
他那一半的家产也不是小数目。
他脚步定在那,表情阴恻恻的盯着不远处看热闹的祁欢。
杨怀真扶了自己老娘媳妇上车,见他还站着不动,忍不住也循着他的视线回头张望。
发现他是在看对面马车上的一个小姑娘,却是一头雾水,神色迷茫起来。
大街上,杨成廉并不敢过分暴露自己对祁欢的敌意,虽然恨不能当场活扒了对方的皮,他也还是咬牙隐忍住情绪。
收回视线,瞧见杨怀真看祁欢的眼神,他顿时心里又开始嘀咕——
看这样子,这人应该也没跟祁欢直接接触过。
是了,祁欢身边有个顾瞻在,如果但凭着她和杨氏,总不可能这么随意的游走两地之间,把这些人从几十年尘封的旧案宗里翻出来。
“伯父?”杨怀真叫了他一声。
杨成廉又飞快的收摄心神,移开了视线:“走吧。”
一行人上了马车离开。
祁欢也放下了马车的帘子,只是想了想,她又敲了敲车窗,喊来卫风:“你们世子今天会在家吗?”
“应该会在吧。”卫风迟疑了一下:“您要找他?那属下叫人回去传个话,叫他得空过来?”
祁欢道:“不用了,横竖我也没什么事,就直接去国公府吧。”
老井于是调转方向,去了平国公府。
国公府门房当值的还是上回那几个人,见着祁欢到来,这回都循规蹈矩的没出任何纰漏。
祁欢看着那明显拘谨下来的爷孙三人,忍俊不禁:“需要通传一声么?”
“不用。”一个嘴快的小子立刻道。
说完又觉得这样似是有几分无礼,顿时脸色微微涨红,又放慢了语速:“您跟风哥一起的,风哥是自己人,就不用通传了。”
祁欢忍着笑,调侃卫风:“倒是沾了你的光。”
这话说,卫风一时都有点窘迫起来。
旁边的老者拿烟袋敲了那说话的小子一下,然后笑呵呵对祁欢说道:“世子爷在外院书房,不过这会儿他那有客,姑娘过去他院里等吧。”
然后又给卫风递了眼色。
卫风道:“我引大小姐过去。”
祁欢冲着老者微微颔首,便跟随卫风进了院内。
影壁之后,老者拿着烟袋继续敲打两个小子,气呼呼的数落:“叫你们呆在门房是学学待人接物的人情世故,这多难得的机会,怎么就是没长进?”
两个小子抱头鼠窜,还顶嘴:“男子汉大丈夫,迟早要上战场杀敌的,学些嘴皮子上的功夫顶什么用?”
“顶什么用?你还顶嘴。战场是随便上的吗?老子的一条腿都折在那了,你还跟我横!”
爷孙三人似是在那边动起手来,动静闹的鸡飞狗跳。
祁欢跟随卫风去到顾瞻住的那个庭院,刚进院门就看到他书房的房门没关。
由于书房不是正对院门的,她一眼看过去的确是见那书房里有个陌生的背影,也没凑过去细看。
卫风开了正屋的大门:“这是我们世子爷日常起居的屋子,大小姐进来等吧。”
他倒是只看背影就认出了书房里的人,随口解释:“该是西北回来的信使到了,世子爷交代他些事情,很快便好。”
这时候一般人捎信,要么通过朝廷设立的驿站,要么就是有刚好去外地的熟人,托付人家私人给带过去,拖延甚至直接遗失都是常有的事。
朝廷送军报,有专人专送。
顾瞻这边,由于他们顾家常年驻守西北边境,各种消息在这条路上往来的频繁,他家是有专门的信使和送信渠道的。
“好。”祁欢点了头,卫风便不在这院子里滞留,先行退了出去。
祁欢百无聊赖,四下里打量起顾瞻这屋子里。
上回她过来,只在他书房呆过。
无论对男子还是女子而言,卧房都是比较私密的领地,若不是关系十分亲密之人不好涉足。
尤其……
这会儿顾瞻不在屋里。
顾瞻这屋子也是分了内外两室,风格嘛,走的自然是实用的简约风。
内间卧房起居,一张大床,几件配套的家具,装饰的瓷器等物比较少,却摆着几盆比较好养的绿色植物。
外间除了一些日常用品,这套桌凳,再就是靠近内侧墙角的地方留了一套简易的书桌,这该是方便他随时处理公文或者回复信函之类用的。
这套书桌他该是常用,这会儿桌上还胡乱的散着几本兵书,笔墨也都是用完没有马上整理,瞧着虽是有几分凌乱,反倒增添了几分生活气息,显得这屋子有生机多了。
这屋子里的陈设一目了然,祁欢刚刚大概扫了一遍,就有那婢女端了茶汤进来:“姑娘请用茶。”
祁欢示意她放下,婢女也是规矩的很,一直眉眼低垂很本分的样子,目不斜视的转身便走了。
祁欢将茶碗的碗盖拿掉,等着茶汤晾凉。
该是往年顾瞻这院子少有人来,午后的阳光晒得人惬意,就有几只鸟雀落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觅食或者山太阳。
祁欢呆的无聊,想起自己荷包里还有在衙门门口嗑剩下的瓜子,就索性移步到廊下。
她身影半隐半现在阳光下,剥了瓜子扔出去。
午后的院子里,气氛格外静谧。
麻雀起初是因为有人过来,四散奔逃。
过了不多时,见她坐着不动,又陆陆续续有胆子大的飞回来。
在远处试探着溜达,再后来,捡到瓜子仁的麻雀胆子就越发大起来。Χiυmъ.cοΜ
最后聚集了十几只在院子里溜达着等待食物投喂,甚至有一两只胆子贼大的,都落到祁欢手边不足三尺的栏杆上,试探着还想往她身边凑。
祁欢放了一粒瓜子仁在指尖,试探着引诱它们靠近……
双方正在彼此谨慎的试探自己的底线,就听见书房里传出一道粗犷的嗓音:“世子爷放心,属下即刻启程,五日之内务必送到。”
顾瞻的声音也随之响起:“也不是太急,你寻常赶路即可……”
他二人说着话自书房里出来,惊的院子里呼噜噜一片排翅声,祁欢也惊得吓了一跳,仰起头,切实观赏了一边什么叫鸟兽散。
那信使没料到院子里有人,还是悠闲而坐的一个姑娘,出于的本能反应先护留下揣在心口位置的信件。
顾瞻倒是在她和卫风刚进院子时就瞧见了她。
回廊下的光影半明半暗,少女穿一身绯色罗裙侧身坐在光线交替处,像是画卷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将原本清幽肃穆的院子点缀出一抹热烈的风采。
此时,她微微扬起头时,眸子里的光彩更是明亮,惊吓与惊喜并存的情绪,刹那间就将这画卷定格到隽永。
有那么一瞬间,顾瞻的确是胸中热血涌动,恨不能时光就在这一刻挺住到亘古。
但是还是很快定下神来,吩咐信使:“你先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是!”大家都知道自家世子爷这趟回京定了门亲事,并且他十分中意于自己这未婚妻,可大多数时候都是他往长宁侯府跑,未来的世子夫人顾家这边的无论下属还是下人都几乎没见过。
如今可以肆意出入世子爷私人领地的姑娘……
信使也是明白人,立刻就明了祁欢的身份,于是赶忙垂下眼睛,拱了拱手:“是!”
然后便识趣的埋头快步走了。
顾瞻则是单手撑着越过拐角处的栏杆,选了个捷径,顷刻间就翻越重重阻碍到了祁欢面前。
彼时祁欢且还在仰着头面露遗憾的看着鸟雀飞散消失的那个墙头,仓促的收回视线,就对上顾瞻俯视下来的眸光。
少女的眸光灵动清澈,又带了几分微微迷离的懵懂。
她转头的瞬间,顾瞻突然动念,捏住她的下巴猝不及防的吻了下来。
祁欢呼吸一窒,确实一时错冷没有反应过来。
这是第一次,在未经她撩拨之下顾瞻的主动逾矩。
起初他当真不过瞬间动念,见色起意,觉得这一刻安静坐在廊下等着他的女子极美,秀色可餐,不经意间就勾起他想要采撷的邪念。
也就是遵从本心的尝了滋味儿……
可是互相喜欢的男女之间的这种情愫,却是不受理智克制和约束的。
于是,这个本是偷香窃玉的吻,也就顺理成章变得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好在是顾瞻这院子平时没什么人会随便靠近,一般都是卫风在外围戒备,江玄守在院子里听吩咐。
今天在发现祁欢来了之后,江玄已经自觉躲在屋子里,摒除一切好奇心,都不再听外面的动静了。
院子里安静的就只有风偶尔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一对儿男女隐在廊柱后面若隐若现的亲昵身影。
奔散的鸟雀又再去而复返,又开始悠闲的在院子里溜达。
最后——
又随着祁欢噗嗤一声笑,再次一下散了个干净。
这时候的祁欢已经坐在了顾瞻怀里,手臂勾着他的脖子,面色绯红,笑容娇俏。
但她向来是脸皮够厚的,这会儿反而还故意扬起脸来直视顾瞻的双眼,揶揄打趣他:“你以前不这样的,最近这是长出息了?”
以前的顾瞻只是禁不住她撩拨,只要她撩拨,他指定把持不住,可面上却还要板着脸做个禁欲的正经人模样。
祁欢没回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心里肯定拧成麻花了,也就格外愿意逗他。
顾瞻的气息微重,手掌压着她后脑勺,将她脸孔压到自己颈边,欲盖弥彰的躲开她的视线。
果然——
还是一如既往的“正经人”。
他说:“我已经写好了书信叫人给祖父捎过去了,先等等他老人家的回信,咱们再跟祁世子和世子夫人他们商量着订婚期。”
却是拙劣幼稚的靠顾左右言它来转移话题!
祁欢抿抿唇,忍住笑意,手推着他肩膀还是强行与他拉开距离,依旧不依不饶盯着他问:“这就是你轻薄我的道理?”
顾瞻心里依从的道理……
大概就是这么个道理!
俩人不仅定了亲,现在已经达成公事张罗着要定日子完婚了,虽然这般的逾矩依旧不应该,但既然没能把持住,要给自己找个理由他也能生硬的找出来一个。
可祁欢这就明摆着故意给他找难堪!
顾世子到底还是个本本分分的体面人,脸皮薄,被她这么寻衅找事儿,他脸上依稀有点臊得慌……
“以往没回你轻薄我时,我可没这么歪理邪说的废话!”顾瞻也是被她逼急了,最后索性也是心一愣不要脸了,又堵住她的嘴,甚至有些又爱又恨的往她唇上咬了一口。
“呀!”祁欢吃痛,低呼了一声,又推了她一把,然后捂着唇也红着脸瞪他。
两个人,再次四目相对。
这回顾世子的脸皮就被锻炼的厚实多了,望着怀里笑得跟只狡诈的小狐狸似的不怀好意的未婚妻,没好气道:“怎的?还要跟我玩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一套?”
祁欢一个现代人的思维,本来就觉得情侣之间亲亲抱抱的腻歪很正常。
她只是喜欢逗顾瞻,因为他脸皮薄,每回把持不住,那个假老成的模样破功之后流露出的那几分腼腆的小娇羞……
甚是可爱!
顾瞻如今这明显是强扮大尾巴狼,但也的的确确是比以前有长进了。
祁欢强撑着与他对视片刻,突然捧起他的脸颊揉捏,变得依依不舍起来:“以后那个特别老实正经的顾家世子爷是不是就越来越难看到了?”
合着——
这丫头是拿他当小媳妇调戏了!
一般的男人都受不得这个角色对调之下的屈辱,顾瞻对着她却是气不起来的,又将她揉入怀中紧紧的抱了,重重拍了她后背两下,咬牙切齿道:“别闹!”
两人坐在廊下打闹腻歪了半晌,等回到屋里,桌上祁欢的那杯茶已经冷透了。
顾瞻要喊人进来给换了,祁欢却拦着没让:“算了,我本来也不渴。”
她挨着顾瞻在桌旁坐下,这才谈论起正事,问起杨怀真有关的事。
顾瞻虽然替她安排了那些事,但也总不能时时刻刻将所有时间和精力都花在这种琐事上,早上他去上朝,夏朝之后又陪云湛去上了一堂骑射课,午间两人直接去的东宫吃午饭,过午回来又叫了信使,并且斟酌着给老国公写了封家书,连带着也互通有无,传递了一些朝政方面的动向消息。
老国公虽然不在京城,也不参与中枢决策,但顾家卷在朝局最深处,作为一家之主,正个朝廷的格局动态他是一定要时刻有清晰的了解的。
京兆府衙门今日这连着两场闹剧的细节,顾瞻还是听了祁欢的转述这才清楚了始末。
两人聊完了这事,祁欢又顺便在顾瞻这一起用了晚饭,这才离开的国公府。
顾瞻是要送她的,但她推说有卫风就够了,顾瞻也就没有强求。
而祁欢离了国公府之后却并未直接回家,而是叫老井改道,去了一趟城西的悦来居,找到了杨怀真一家落脚的地方。
祁欢坐在马车上没下来,只吩咐卫风:“你进去把那杨怀真叫出来吧。”
卫风却是警惕的环顾一眼四周,迟疑道:“杨成廉的人一定会盯着他们的,我们过来这边,他立刻就会知道。”
祁欢却是无所谓的微微一笑,冷然道:“就是要他知道,凡事都藏着掖着还有什么意思!”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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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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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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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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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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