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颂自另一个街口带着一队人马经过。
大街上车水马龙,热闹而喧嚣。
祁欢兴致盎然的时不时驻足打量路边小摊子上的物件,看见感兴趣的,又分享欲很浓的转头和顾瞻谈笑两句,眉目间的神情无比生动。
秦颂见过她阴险狡诈算计人的模样,也熟悉她据理力争和咄咄逼人的气势,甚至也知道她一旦恼羞成怒,绝地反击时候会是怎样的狠辣果决……
可是——
他与祁欢之间,好像就只有这些不怎么好的回忆和过往了。
不是他觉得他与她之前就只能拥有这些,而是晚了,错过了。
他是在祁欢与顾瞻在一起之后才知道,这个看上去熠熠发光无所畏惧的姑娘,她其实也会有极端脆弱的一面,她也会恐惧,会害怕,会因为血腥杀戮吓到发抖走不了路。
也是在她与顾瞻在一起之后,他才第一次从旁观者的位置看到她这般肆意明媚,没有任何负担的笑。
这还只是在他偶然能遇到的地方,私底下,在他们单独相处时,应该会有更多更美好的细节和瞬间吧?
这一刻,秦颂突然就仿佛能够理解祁欢会果断放弃他而选择顾瞻的原因了。
可是看清楚了想明白了又怎么样?
他的内心深处,始终是埋藏着巨大的不甘心!
为什么当初就没能早一些看清楚自己的内心,又早一些醒悟呢?
否则——
今时今日,顾瞻能给她的这些,他也都能给,顾瞻陪着她做的这些,他也都能做!
他原来也是有可能参与她的整个人生的啊!
而现在——wWW.ΧìǔΜЬ.CǒΜ
仅是因为这一念之差,他只留了一段惨淡的回忆,成了她这一生里错过都不会觉得遗憾的一个过客。
秦颂手里死死的抓着缰绳。
这几天他已经竭力的压制自己的情感与情绪,所以即便听到顾瞻去祁家提亲的消息,他也都忍住了,假装事不关己的并没有过问,也没去看上一眼。
他以为他已经做的很好了,可以顺理成章的从这段遗憾的过往里走出来。
可——
看见祁欢的这一刻,他依旧控制不住自己心底情绪的汹涌,下意识的驻足不前。
顾瞻在警惕观察四周行人的时候就发现了他,虽然情绪也掩饰的好……
可做为曾经的情敌,他们对彼此的心思都最能拿捏。
秦颂还是察觉到了顾瞻眼底一闪而过的那一抹犀利的冷意。
他突然觉得好笑——
似乎顾瞻做为这场角逐的胜出者,也并不是过得太轻松。
是因为太过在意那个丫头了吧?所以到了现在也还在患得患失!
秦颂心里最阴暗的一角,突然起了一丝波澜,所以他挑衅意味很浓的刻意勾唇笑了下。
顾瞻没说话。
他只是打马上前,不由分说,长臂一揽,扣紧祁欢的腰身,将她带到了自己的马背上。
彼时祁欢正伏低了身子,在看路边一个摊位上的竹编。
冷不防被顾瞻一把捞过去,身体悬空的同时,她下意识低呼了一声。
等落到顾瞻的马背上,回头确定是他时,还有些惊魂未定,却是笑着捶了他胸口一下:“你干什么啊?吓我一跳。”
顾瞻将她圈在怀里,用自己宽厚的胸膛挡住她的视线,确定她一定不会注意到立在后面街角的秦颂,同时状似无事的也低声笑道:“大街上人太多了,我们不逛了。而且你不是怕晒吗?回头找个机会带你去逛夜间的庙会。”
祁欢上辈子就是个死宅,她其实并非是个喜好凑热闹的性子。
可是这个古代的日子太无聊了,尤其是大家闺秀,成天圈在家里无所事事……
她闻言,便是高兴起来。
因为是扭着身子和背后的顾瞻说话,她一只手就搭在顾瞻肩上。
秦颂看不见她的身影表情,却也知道他二人此时的动作必定十分亲昵。
大觐朝的民风,并不算过分保守,小夫妻在街上拉着手或者挽着胳膊腻歪,类似的事情都时有发生,虽然顾瞻和祁欢之间的名分还差那么一点才能彻底名正言顺,但是两人已经订了亲了,只要最后顾瞻真的会娶她回去,现在这样举止亲密些,最多也就是被熟人遇见了调侃两句。
他两人显然也有分寸的,交谈了两句之后祁欢就端正坐好,顾瞻打马带着她离开了。
秦颂一直立在街头,本来只是冰冷的神色,这时候已经能看出几分怒意翻涌的沉郁。
因为他这驻足的太久,不仅身后跟着他的一队士兵不明所以,面面相觑,又因为他的长相过于出挑,还坐在马上,十分扎眼,街上来来回回路过的行人也不时的开始有人好奇的打量他。
简星海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干吞了两口唾沫酝酿情绪,之后才敢试探着叫了他一声:“侯爷……走吧?”
一边说,他且是怕极了下一刻秦颂就要打马追上顾瞻去,当街与他抢人。
别人不知道,这阵子最揪心的就是他了!
他跟了秦颂这些年,最是清楚秦颂的脾气,秦颂自从被祁欢拒了之后,整个侯府的气氛都明显的变了,像是被压在了山雨欲来之前的一团阴云之下,他随时都担心秦颂会一个控制不住情绪,脾气直接炸了。
秦颂回过神来,转头看他。
简星海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僵硬的找了个借口:“这边人多,我们挡着路了。”
大街上的确人来人往。
秦颂环视一眼四周。
他确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差点就失控爆发了情绪。
可是这时候看着喧嚣热闹的街头和形形色色的人们,又突然觉得很没意思。
所以,在简星海如临大敌的注视下,他最终只是垂下眼睑,收敛起情绪:“走吧。”
继续打马前行,走了和顾瞻二人截然不同的路。
祁欢并未察觉方才街上两个男人之间的波涛暗涌,顾瞻将她带回国公府去。
不知道是因为他家武将出身,所以一切建筑和装饰都以简洁庄严为主,还是因为主人家常年不在京城,故而疏于打理……
总归站在这座巍峨的平国公府门前,祁欢除了感受到压迫感之外,又明显觉得这座府邸过分冷肃和萧条了。
顾瞻看她站着不动,只是盯着门上匾额看,就走上前来,揽住她肩膀:“进去吧?”
“嗯。”祁欢定了定神,冲他绽放一个笑容。
顾瞻于是改为牵着她手,领着她往里走。
顾家门房今日当值的共四个人,一个二十几岁的汉子,右眼划过眼睑有道疤,虽然没瞎,却被外伤破了相,看上去有点凶,另有两个半大小子,十一二岁的模样,五官长得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一对儿孪生兄弟,很是活泼开朗。
顾瞻牵着祁欢进门时,那年长的汉子正在教两兄弟打拳。
三个人都打着赤膊,露出被汗水打湿的结实胸膛。
谁也没想到顾瞻会领个姑娘回来,还不声不响的直接推门进来了。
坐在旁边躺椅上抽烟袋的老者矫健的一跃而起,挡在祁欢面前赶鸭子似的将那三个往耳房撵:“进去进去都进去。”
顾瞻也始料未及,恼羞成怒的立刻抬手遮住了祁欢的眼。
祁欢原是没什么特殊的想法的,眼前一黑,她才意识到这个时代男人的胸肌并不是她这种大家闺秀可以随便看的。
她怔在那里。
顾瞻却是一手捂着她眼睛,一手拽着她就赶紧的把她带进去。
等绕过影壁,他才重新止步放下手。
眼前恢复光明的瞬间,祁欢立刻抬头看他,就见他神色阴郁,却又是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沉声问她:“你刚看见了?”
他这个又气又恼又纠结的表情,实在是——
有几分过于可爱了。
祁欢一个没忍住,直接一脑门扎进他怀里,笑得不能自已,一边还不得不违心的哄他:“没,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样说,明显就是欲盖弥彰。
顾瞻被她气得不轻,一时也不想再看她那张笑容张扬的脸,粗暴的将她摔到肩上一扛就大步流星继续往里走。
祁欢被他扔到肩上,是个被扛了死猪一样倒挂的状态。
那一下,他肩膀顶到她肋骨之下,噎得她直翻白眼。
再笑是绝对笑不出来了,祁欢手脚踢腾的开始嚷嚷:“干嘛啊你,有话好好说,你放我下来。这样难受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要去杀猪呢……”
平国公府的下人大部分都是行伍出身,极重规矩,平时即使顾瞻祖孙二人都不在京,府里人也都各司其职的做事儿,极少有大嚷大叫这么喧嚣的,沿路冲出来一大票的下人围观看热闹。
顾瞻心里憋着气,就近把祁欢扛进前院的书房,先顺势一脚踢上了房门,这才将她放下。
祁欢这一路上被颠的喘不匀气,憋得脸上通红。
顾瞻却还一脸怒容,还是那个拧巴的不得了的模样。
祁欢一个没忍住,又扑到他怀里闷笑出声:“你生什么气啊?又不是我故意要看的,现在不该看也看了,你闹脾气有什么用?总不能挖了我眼珠子吧?”
顾瞻又何尝不知道自己反应过激,可他心里就是不高兴。
祁欢兀自笑了会儿,没听他吭声,就又扬起脸来看他。
见他还是一副谁欠了他八百吊钱的不悦模样,心中无奈,只能稍稍正色跟他讲道理:“你们从军的人不都这样吗?人家又不是故意的。你小外甥女儿不是就在军中行走,我不信她没就没见过光膀子操练的士兵。”
顾瞻觉得她是强词夺理,当即被她气笑了,反唇相讥:“她的事我管不着,要介意也该是你三叔去介意吧?”
祁欢:……
“那你要怎么样?”祁欢耐着性子,还是尽量摆出好脾气来。
要怎么样?顾瞻确实也不知道自己想怎么样,但他就是板着脸不说话。
祁欢咬咬牙,索性不再废话,伸手就去解他的袍子。
她手刚摸到他衣襟时,顾瞻还没当回事,但见她来扒自己衣裳,甚至上下其手时才被惊得花容失色。
他连忙后撤两步。
退得太急,砰的一声撞到身后门板。
祁欢不死心的再冲上去,继续上下其手。
顾瞻一把按住她爪子,红着脸,整个人都慌了:“你干什么?”
祁欢直白又坦荡:“我不小心看了别人你不是小心眼生气么,那我看你总行了吧?正好洗洗眼。”
顾瞻如遭雷击,脸上一瞬间艳得都要滴下血来。
祁欢右手被他抓住,又伸了左手去摸。
顾瞻再捏住她左手,惊恐的瞪着她沉声道:“哪儿来的歪理?你别胡说八道。”
他那力气,祁欢根本拗不过。
但她找到反客为主治这人的办法了,自然不依不饶,梗着脖子道:“那我不说,你扒了衣服给我看,小心眼儿无理取闹就算了,你总不至于小气吧啦的还不给看吧?”
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顾瞻整个人都要炸了,憋得说不出一句话来,就只脸色通红的抓住她手腕,限制她的咸猪手。
祁欢不断的挣扎,试图摆脱他的钳制。
顾瞻却是彻底的无措慌乱。
他太了解祁欢私底下的习性了,她绝对敢说敢做,这话她说出口,绝对就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他要放了手,她就真能扒了他衣裳,把他现场给观摩了。
“我……就当是我小心眼,我错了行吗?”无计可施之下,顾世子只能认怂。
然则——
这已经不是祁欢此刻关注的重点了。
因为——
她突然想起之前妄想觊觎过的顾世子一定会有的八块腹肌。
女流氓意识瞬间觉醒,祁欢只想趁着光天化日、孤男寡女先验个货。
她开始无理取闹:“看看怎么了?你还怕我看?我不信你在军中这么久就没光膀子给别人看过,外人能看,我不能看?”
顾瞻:……
这是什么思路清奇一点就着的女流氓?
顾瞻此刻只觉得悔不当初,欲哭无泪。
其实他们从军的人,私底下真没什么讲究,一群大老爷们凑在一起,夏天天热的时候都是光着膀子挥汗如雨的,只有他这种世家子弟会更讲究一些,实在不习惯众目睽睽之下光膀子,所以即使大夏天里练功,好歹也穿件衣裳。
祁欢色令智昏,折腾不休。
顾瞻无计可施,终也是忍无可忍,咬牙警告:“别闹了,再闹我就把你绑起来了。”
祁欢自然只当他是说说而已,还要强行上手,然后就眼睁睁看着顾瞻扯了她的披帛,三两下把她双手捆在一起绑成个粽子。
祁欢:……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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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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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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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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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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