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大家族礼数森严,清晨夫妻俩都早早起身准备。
趁着婢女进来伺候洗漱,永兴伯夫人派过来的妈妈也进了屋。
由于家里也就这么两个嫡出的儿子,喻怀瑾也很得永兴伯夫人的重视和喜欢,她身边的人对家里这位五公子自然也都十分奉承客气。
那婆子脸上堆了笑,进门依旧是道恭喜,然后给小夫妻两人见了礼道:“夫人命奴婢过来传个话,老夫人早上拾掇的要慢一些,所以早饭就不聚在一起用了,少爷和少夫人可先行用了早饭再去厅上不迟。”
喻怀瑾接过祁长歌递给他的帕子擦手:“知道了。”
她身边跟着的另外两个婢女将床上元帕收走,三人再次施了一礼过后便告辞离开了。
初为人妇,祁长歌的心思自是忐忑又敏感的。
这几人态度看着恭敬客气,可她看得出来,他们更多只是冲着喻怀瑾的面子。
喻怀瑾该是察觉了她的不安,回头握了下她指尖,含笑眨眨眼:“祖母其实是年纪大了,近来身子乏,清晨醒得早,精神又不济,早饭的时候总爱打个盹儿。母亲是不好意思当着我们做小辈的面揭自己婆婆的短,,没事,我用了饭再过去。”
这一番解释,立刻就将距离拉近了不少。
祁长歌抿着唇笑了。
两人先简单的梳洗了一下。
因为是在房里用早饭,就暂且没有隆重的装扮,等吃好了,祁长歌才喊了自己的陪嫁丫鬟进来。
原是想亲自服侍喻怀瑾穿戴,却被喻怀瑾拦了:“你先忙你的,我这里收拾的快,我自己来就行。”
“也不差这一会儿工夫。”祁长歌笑着拒绝,还是亲力亲为的替他更衣,穿上外袍。
拿腰带的时候,她没用丫鬟提前准备的,而是去墙角暂时堆放的自己的箱笼里另外寻了一条。
一条浅色绣翠竹图样的崭新腰带,并且镶嵌了一块翠玉做装饰。
祁长歌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全程眉眼低垂。
喻怀瑾却直接乐开了,一把攥住她手:“你做给我的?”
“时间太赶了,只来得及做了这个。”祁长歌依旧是埋首,替他将腰带束好,“以后再做别的。”
其实高门大户的贵女出嫁,稍微讲究些的,不仅要准备夫婿的衣裳鞋袜,就连公婆的被褥也要准备两床的。
当然,这些基本上还是请人帮忙做的多,新嫁娘亲力亲为会去做的,约莫也就是缝制两件夫婿里面穿的日常衣裳了。
祁长歌这门婚事定的仓促,她原也没那么时间和心思准备了。
那就是那几日新发意乱,拿绣花打发时间,就临时起意,赶制了一条腰带出来。
不是多精致和金贵的东西,可是小夫妻俩新婚燕尔,重的便是这些细节和心意。
喻怀瑾笑得眼睛都弯起来,顺势揽了妻子入怀:“这种东西,做个一两次有个意思就行,剩下的交给下人去做。”
两人在屋里腻歪温存了一番。
喻怀瑾是先打发了自己的消息去前院盯着,看老夫人那边有了动静,赶紧回来报信,夫妻俩也收拾妥当了,便一起相携去了厅上。
先是给永兴伯夫妻以及喻家老夫人都敬了茶。
永兴伯两夫妻脸上都是笑容满面,不管心里究竟怎么想的,总归一眼看去就是个娶儿媳妇的老怀安慰的笑脸。
只喻老夫人有些过分严肃了。
不过,她却也没说什么,更没做什么,甚至很周到的……
照着规矩,在孙媳妇给敬茶之后还给了见面礼。
这会儿厅里一堆人,都是住在这宅子里的本家人,喻怀瑾又领着自己媳妇一个个介绍,叫她认了人。
祁长歌提前得了喜娘事无巨细的指点,又适当了解了一下夫家这边的人口,等看她居然准备了见面礼,一一打点了一圈,永兴伯夫人脸上原本堆着的笑容也就越发真实了几分。
下午还有族里的另外一批亲戚需要认,厅上这边一家人打过照面也就散了。
喻怀瑾的嫡亲大哥大了他十岁余,长女如今已经十二了。
嫡出女孩子,在家族里总的格外得宠一些,那小姑娘在喻怀瑾领着祁长歌给二人引荐过后,突然笑眯眯指着喻怀瑾的腰带道:“五叔,你这条腰带绣的纹样和以往用的都不太一样,是新婶婶的手艺吧?”
祁长歌脸一红。
喻怀瑾则是弹了一下她脑门,笑道:“就你话多。”
小姑娘于是笑趴在自己母亲怀里。
喻家大嫂便是笑着打圆场:“竹报平安,五弟书又读得好,弟妹倒是个心细的。”
她自己的夫婿和喻怀瑾都是嫡出,虽然兄弟之间感情还算不错,可是人心隔肚皮,又怎能互相毫不防备?
现在看新弟媳只绣了个“竹报平安”的图样,而不是什么象征飞黄腾达,大富大贵那样野心勃勃的东西……
喻家大奶奶竟是莫名安心几分。
只要喻怀瑾这媳妇儿是个本分不作妖的,她就能少许多麻烦。
被小姑娘闹了这么一通,厅上的气氛就又热闹许多。
待到大家各自散了,喻老夫人被扶着回了后院,他身边的心腹婆子才主动开口道:“您这位新孙媳,容貌虽是扎眼了些,可长宁侯府怎么都是书香传世的正经人家,这家教规矩都在那摆着呢,这位少夫人……老奴瞧着倒也不像是那些轻浮不懂事的。”
老夫人靠在迎枕上,眉宇间都是难掩的疲惫和倦色,并看不出几分真实的喜怒来,只叹了口气道:“他娶都娶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横竖我也没指望她什么,安分守己就好。我还能活几年?他们年轻人的事,想管也管不上了。”
她从一开始就打从心底里对祁长歌不满意,这属于先天性的成见,轻易很难有所改变。
可是世家大族里的当家主母,是不会因为一点个人情绪就闹到主次不分,不顾身份的去给一个小辈的使绊子,为难。
既然已经是一家人了,那自然就得朝着好的方向看。
家和万事兴!
当然,如果这个新孙媳如果自己不知好歹,先跳出来撺掇事情或者作妖,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那婆子也在炕沿上坐下给她捶腿:“昨日咱们五公子大婚,平国公府的世子爷是来了咱家吃酒的,后来又当众随从祁家的人一起走的,虽然不知道他们两家因何还未曾定亲,可是瞧着这事儿也该是稳了的,回头等顾、祁两家结了亲,咱们五公子和顾家的世子便是连襟了。咱们五公子原就是家里最争气的了……这门婚事您最终肯松口,瞧上的还不是这重关系?”
喻老夫人一直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几分笑容来,佯怒瞪了自己多年的老仆一眼:“你个老狐狸,都快人老成精了。”
喻怀瑾的这门婚事,她若就是一力反对,那这事儿就不可能成。
可是人这一生呢,任何选择都是在不断的权衡利弊当中进行的。
喻怀瑾是她最疼爱的嫡孙,她自然是希望这个孙子什么都能得到最好的。
自家的情况,也就这样了,本来她看不上祁长歌,也是希望孙子能挑个能给他助力的孙媳妇,现在虽然拐了个弯……
助力有了,娶的这个媳妇儿还是他真心喜欢的,其实老太太反而是没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归根结底还是那句话——
所有的前提都得是祁长歌必须要安分不作妖!
平国公府这边,顾瞻昨夜回去就失眠了,被祁欢撩拨过度,躺在床上辗转多时都难入水,最后一直到天蒙蒙亮时起身去打了一套拳,又冲了个凉水澡,重新回房躺下这才睡下。
这一觉醒来,就已经是中午,所以这天他也就没往祁家跑。
简单吃了个午饭,突然想到有几日没见到云澄,他这也是难得起了几分为人长辈的慈爱之心和责任感,去了城外军营一趟。
当时刚好下面两个村子村民起冲突,发生了大规模械斗事件。
当地属官和军中副将有些交情,紧急求了过来。
云澄是个闲不住的,当即自告奋勇要过去,顾瞻近来也没什么正事做,想想一直在家吃闲饭也不好意思,便是随她一道儿去了。
事是没多大件事,原是两个村子的两户都相对比较富庶的人家要结亲,结果婚礼当天准新郎拐了自己乳母的女儿逃婚跑了,两家人的脸面都被打肿了,酒席也顾不上吃,发动了所有前来吃席的亲朋好友去追人。
找了一整夜,次日清晨人就被抓了回来,只是有点倒霉,是被准新娘这边的人先抓到的。
按照男方家里的意思,是把两人找回来,处置了那个勾搭主子的丫头,然后两家婚约维持不变,婚事保持不变,结果不想准新娘是个有脾气的,说什么也不肯要这个二手狗男人了,把人打断一条腿,扔回了男方家里去,送还了所有聘礼,要与之和离。
男方这边一看儿子被打伤,护犊子起来也怒了,扣住了女方已经抬过门的嫁妆不还,双方就这么呼朋唤友的干起来了。
这种村子,基本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沾亲带故,所以事态演变下来就成了两个村子几乎倾巢出动,几百人互殴的大乱斗。
顾瞻和云澄起初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严重,只象征性的点了百余人就去了。
然后这一番折腾下来,一直到入夜时分才将这场械斗彻底镇压,主犯全部绑走关了衙门,其他人才消停。
等他一身臭汗的回到京城国公府,都已经过了初更。
江玄给他送了换洗衣裳,等他沐浴出来。
大晚上的,顾瞻也没心思收拾自己,随便披了件袍子,湿漉漉的就从净房出来,就看江玄正低头站在院子里掰自己手指头。
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叫了对方一声:“你有事?”
江玄立刻收摄心神,又进了屋子里来,斟酌着用词道:“世子爷,有个事情不知道是不是小的多心,您不是打发小的去查祁大小姐舅家和那个右都御史家的旧怨么?小的今日在吏部调阅杨家舅老爷当年为官的旧档时听了个消息,他们看管库房的差役说就在前不久……上个月的时候,大理寺少卿祁大人曾去调用过一批旧时官员的档案记录,好巧不巧,杨家舅老爷的也在其中。”
顾瞻眉头微蹙:“你是说上个月祁家三爷也特意去调阅了祁欢舅舅的档案卷宗?”
“当时他那边拿走了好些,小的只我猜测。”江玄实话实说,“吏部库房的人说,他当时借走了两大箱,只用了半日也便悉数送还,显然是掩人耳目的吧?”
顾瞻手指敲击着桌面,又再沉吟片刻方才抬眸问他:“叫你抄录的东西呢?”ωωω.χΙυΜЬ.Cǒm
“在。”江玄赶忙从袖子里掏出两份卷宗。
一份是杨郁庭的,一份是杨成廉的。
杨成廉在官场浮沉四十载,履历卷宗铺开,记录了密密麻麻一页纸。
相对的,杨郁庭因为英年早逝,留下的记录便是寥寥数笔而已。
这一夜,顾瞻又是一夜没睡好,对着这两份其实等于毫无交集的卷宗琢磨了半宿。
次日,祁欢如常起身,梳洗更衣之后,如常去了杨氏那里蹭早饭。
吃了饭,又和祁元辰玩了会儿,门房那边就来禀报说二小姐和二姑爷回府了。
祁正钰果然是对这个孙女婿是中意的,这日又刻意告假在家,就为了表示对祁长歌这个回门宴的重视。
如此,杨氏也就不好把他们小夫妻俩直接叫到栖霞园来,而是众人全部移步,去了前院厅上说话。
新人回门,这趟主要也是来新娘子娘家认亲的,所以这天杨氏也是把祁家在京的比较重要的亲眷都请了来。
厅上大家说说笑笑,正热闹着,就看门房的小厮又领了个人进来——
是祁文晏!
祁欢都略有几分诧异。
她这三叔,婚礼当天已经纡尊降贵,回来捧场过了,现在居然还为了个回门宴又跑了一趟?
她下意识拿眼角的余光去瞄祁文昂夫妻。
果然,那夫妻俩的脸色都控制不止的微微变了。
不过么——
脸色最是难看的,还要当属一家之主的老侯爷祁正钰。
祁文晏一回,自然就成了全家众星拱月的对象,一大家子都围着他恭维起来。
老爷子面上绷不住,推脱说累了,先回去歇会儿就先走了。
祁欢看他吃瘪的模样,突然就觉得还挺可乐,抿着嘴巴偷笑。
祁长歌在旁边拿胳膊肘碰了碰她,示意她收敛。
与她们坐在一起的袁氏却略显茫然,一时便有些局促起来。
祁欢连忙拿了一碟子荔枝换到她面前去:“嫂嫂你吃这个,可甜了。”
祁欢对袁氏没什么恶意,袁氏和祁元旭夫妻之间的事,她舞无权过问也懒得去管,反正大家也不住在一起,用不着把彼此太当回事。
尤其——
祁元旭婚后还挺老实的,不是需要他的时候,他也坚决不主动往家里跑来找嫌。
而遇到家里办宴席,叫他们夫妻回来,当是他们做的,他们也规规矩矩的去办,尤其是袁氏,大本事没有,可每逢这时都尽量力所能及的给杨氏打打下手。
本来也不是亲婆媳,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算是很可以了。
于是祁欢便想,两个胸无大志的人凑在一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其实也挺不错的。
不去跟别人攀比,不去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东西,人生的路相对就会平稳顺遂很多。
袁氏并没有陪她们坐太久,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就起身去厨房帮着照看他们准备午宴了。
午宴将开之前,祁正钰老两口也再度出现。
众人正要起身去入席,门房再度来报,又一位不速之客登门——
顾瞻!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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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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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
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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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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