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州城西原来清军驻地已空空如也,若是没有那一处处凸起的雪堆,你根本看不出这里曾经是驻有数万大军的营地。
不过,从这里往北、往西各有十数条积雪很薄的道路,不断往前延伸开去,似乎清军退走时的路线便是如此。
许多宣府军的夜不收身上打着白色披风,策骑在白马上沿着这些积雪比别处略薄的道路,向西、北两个方向一路追踪而去。
清军趁着大雪退兵一事已经可以确认,但数万清军的去向却必须要探查清楚,他们若真是退兵而走倒还好说。
可其若是趁着大雪天气哨查不便之时,移兵在明军附近蛰伏,若是明军因此而放松了警惕,岂不正中其计?
直到当日晚间,各路哨骑才陆陆续续的回来,据他们的回报,一直追踪到锦州西北角楼的位置,仍是未见清军踪迹,但看其退兵的路线似乎仍向北延伸过去,不见尽头。
而往西探查的宣府军哨骑则反馈,清军退兵的脚印一直延伸到小凌河西段过浮桥而去,夜不收因怕对岸有清军驻守,未敢过浮桥探查。
虽暂时仍未能探得清军具体动向,还不能清楚掌握其行踪,但已完全能够确定锦州城西的多尔衮、代善等人,肯定是退兵而走。
其实明军此刻也很是难熬,这一场大雪来得太过突然,明军各营将士中也只有少数将官,以及他们的家丁亲兵才有棉袄和夹袄,普通军士却仍旧是往日单衣。
如此,怎能抗拒刺骨的寒风,他们都躲进军帐之内,或是挖出一处处雪窝子,以避风寒。
而出哨的明军各营将士则都围聚在一堆堆篝火前,还有那些巡逻的军士,他们有幸能够在出巡之时,轮换着穿上少得可怜的棉袄。
不过,此刻雪住风歇之后,给人的感觉反而没有大雪纷飞,北风呼啸之时那般的寒冷,多少还能勉强抵御。
虽然此前就已从宁远、高桥那边往松山堡运送棉衣,但一时却未能送至锦州前线,而松山堡中库存的棉衣虽也有一些,但数量也是有限,各营只分得一些并不足穿用。
可以说“凛冬已至”!
正是明清双方大军将士们最为艰难的时刻,现在拼的已经不是谁能杀死对方更多人马,从而打败对方。
而是到了开始比拼谁更能坚持,在呼号的北风中坚持,在冰寒的雪夜中坚持,在粮谷不足而至的饥寒交迫中坚持。
拼的已经不再是杀死杀伤对方多少人马,而是看谁的耐心更强,看谁的耐力更持久,看谁能够耗到最后,坚持到最后就是胜利!
目前,虽说清军已经提前退兵,但也不敢就此断定明军就一定是胜利了。
因为清军可能是粮谷不济,这才退兵往别处就食,一旦其得到了休整之后,随时仍可能杀回锦州城下。
更何况在锦州的城北、城东仍然驻有清军兵马,他们据守那三道壕沟矮墙构成的围锦防线,就算现在兵马不多,可如今大雪铺地却也不易攻取。
…………
锦州城南二里外,土城北门里面蓟辽总督洪承畴临时行辕内,数个火炉烧得正旺,腾腾热气扑面而来,与外间的寒冷仿佛两个天地一般。
宣大军各将云集于此,就连宁远总兵吴三桂、神机营前营总兵陈九皋、东协总兵曹变蛟也都老远赶来。
可祖大寿却并未出现在总督行辕内,代替他的是副将祖大弼,众人纷纷猜测祖大寿一定是伤势未愈,才派了其弟弟代为参加军议。
而大太监王承恩也已来到土城前线,再有坐镇松山堡南娘娘宫的总监军张若麒,此刻也与宁前兵备张斗一同来到土城,将小凌河口的防御之责尽数交予山西总兵李辅明。
惟有辽东巡抚邱民仰坐镇小凌河南岸,因与硕託的满洲正红旗对峙未敢轻离,以及山东永平监军道按察司副使姚恭、前屯卫总兵王廷臣二人,则是还在女儿河南岸驻防,都未能前来土城。
行辕大厅内的篝火上架着一口口大铁锅,里面炖着羊肉和马肉,还有一锅参鸡汤,辽东虽说是苦寒之地,却是唯独不缺这野山参。
当然,那几锅羊肉里也都放了一些大萝卜,冬日进补,除了参鸡汤外,就属这羊肉萝卜最是好用。
蓟辽总督洪承畴与内监王承恩并排坐在上首,下面自然是文左武右分列两边,每人的面前都有一方小桌,上面摆着酒肉和鸡汤、羊肉汤。
自从王承恩到来之后,总监军张若麒的地位直线下降,已经失去了与蓟辽总督洪承畴并排坐在上首的资格。
他虽在心中略有不爽,可在表面上却仍要表现得心甘情愿,毕竟连他也不敢得罪上面那位面上无须的男人。
诸官众将今晚尽集于此,自然是为了清军退兵一事而来。
因见清军退走,各营中也开始出现一些声音,都言如今鞑子已经败退,他们却仍是守在这里忍饥挨冻,颇有些不情愿的意味在里边。
蓟辽总督洪承畴的亲信幕僚李嵩,适才已经为大家简要介绍了当前的情势,虽然关于清军动向的情报,都是由宣府军的夜不收哨查而来。
但在座文武对于宣府军哨骑的能力,也都是十分的信服,自然皆无异议,现在问题的焦点在于明军各营又该何去何从?
诸官众将已经争论了一番,都言好不容易才进兵至锦州城下,绝不可轻易退兵,可如今北风凛冽,将士们多无棉衣护身,在这野外驻营却又十分辛苦。
而鞑子大军已然退去,就算其还有可能再来,那也需要时间行军建营,所以便有人提议撤一部分军马,回到松山附近的老营驻防,这样一来不止是粮草转运压力大减,将士们也可得以休整。
如总兵陈九皋、王朴等人便是如此想法,连兵宪张斗、察院姚恭也十分支持这一想法,只是留哪一镇兵马驻守锦州城外,成了今日议题的焦点。
张诚坐在右侧首位,却一直未曾参与众人的讨论之中,他自顾自的饮酒吃肉,时不时还喝一口鸡汤,尤其是羊肉碗里面炖的萝卜,他更是最爱。
坐在他下首的吴三桂也是如此,对于众人的议论似乎并不十分关心,仿佛胸有成竹一般,他时不时的与张诚闲聊几句,对其他人似乎不感兴趣。
“咳咳。”
突然,上首位置传来洪承畴咳嗽的声音,众人自然知道这是总督要讲话的前奏,纷纷住嘴不言,就连张诚也放下手中的酒碗,抬眼注视着洪承畴。
在众人的注目下,洪承畴开口缓缓说道:“奴贼虽暂时退兵,但其仍随时可至,且目前还不晓得具体行踪,锦州城外不可不留一军,以策应城守诸事。”
他说到这里目光便即在下首右侧诸将身上打转,张诚与吴三桂一般不以为然,曹变蛟也是面不改色,可王朴与陈九皋二人的眼神却是飘忽不定,生怕洪承畴会选中自己率军留驻。
洪承畴扫视一遍后,目光却停在了宁远团练总兵吴三桂的身上,吴三桂的脑瓜何等聪明,眼神一对,便是洪承畴其意。
只见他起身抱拳对洪承畴道:“洪督,三桂愿领宁远镇兵马,留驻锦州城外。”
洪承畴听了吴三桂的话后,虽面上神情不变,心底却是已经给吴三桂加了满分,他转头看向王承恩道:“宁远吴总兵自请留驻锦州,以防奴贼去而复来。王公意下如何?”
王承恩并未与大家一般喝酒吃肉,他身旁的桌上只摆着一壶茶和几样精致的糕点,听到洪承畴的问询后,端起茶盏淡淡说道:“这军略上的事情,咱家也不是很懂,洪总督自行决断即可。”
他说完抿了一口茶水,才拿眼神望向吴三桂,又道:“长伯将军能主动请缨,足见忠勤王事之心,咱家这里暂且记下,待回返京师之时,自会奏闻皇爷知晓。”
王承恩这时又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才继续道:“锦州之事,皇爷最是忧心,我大明能战敢战之军,尽集于此,更调举国钱粮,支撑辽东危局。
此战若是不胜,空耗朝廷钱粮,损兵折将,我等将以何面目苟活于世?
幸而各官众将用命,阵前奋勇,方才得以击退奴贼,兵抵锦州城下,解得锦围,不枉朝廷费尽心力筹措钱粮,如此足慰圣心。”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才接着道:“诸位之表现,咱家可都记在心里,有功于国,自然不会使他的功绩埋没,待咱家回了京师,都会一一奏闻皇爷知晓。”
王承恩说完便不再管众人如何,自顾自地喝起了茶水来。
洪承畴见他话已讲完,便对众将说道:“长伯将军为国分忧,自请驻守锦州城下,本督深感欣慰,自当为宁远将士调集足够棉衣,以御寒冬。”
其实,辽镇各营将士本就有棉衣,只是一时转运不及罢了,不过,这一次吴三桂也算是出尽了风头,至少在大太监王承恩的心中,吴三桂地位已经突显了出来。
蓟辽总督洪承畴的目光停在了宣府总兵张诚身上,继续对着众人问道:“然小凌河上浮桥,乃锦州命脉所在,为松山联系锦州之纽带,亦是不容有失。”
张诚如何不知其意,他之所以在留驻锦州之事上未作表态,其实是不想与吴三桂争这个头面罢了。
这一次援辽之战中,张诚所率领的宣府军屡立战功,尤其在长岭山和回援高桥之战中,非但杀死杀伤鞑贼众多,更阵斩奴贼豫亲王多铎,可谓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而今,援解锦州之围的渡河之战中,也是他的宣府军最先攻至锦州城下,驱退奴贼,解锦围的第一功自然非他宣府军莫属。
可以说在援辽诸军之中,张诚所统率的宣府军就是最为出彩的那一支,不光是拔得了援辽第一功的头筹,唯一一个在援辽之战中升职的人亦是只有他张诚尔。
所以,对于留守锦州城外一事,张诚并不十分上心,而另一个原因则是吴三桂乃祖大寿的亲外甥,于公于私都该是他来留守锦州城下。
可现在总督洪承畴的意思已然十分明显,张诚自是无法完全回避,但他只是坐在自己的座位之上,并不曾如吴三桂般起身回话。
“督臣,张诚愿率宣府兵马,为我援锦大军守护小凌河上浮桥,确保松山与锦州间通路不失。”
见张诚竟主动请缨留驻小凌河畔护卫浮桥安全,大同总兵王朴最为不安,他此前一直是与张诚的宣府兵马捆绑在一起,而今张诚竟主动请缨要留守浮桥,他如何能不心慌。
原本以为自己苦战两日,已然是兵疲将惫,一心想着借机退回到松山堡外,使得大同镇各营将士能够安心休整些时日。
可现在他两眼苦哈哈的远远望着张诚,却是不敢发出一言来,生怕被人想起此前一直彪炳的宣大一体之言。
不过,王朴的担忧显然多于,大家并没有要带着他的意思,只听总督洪承畴说道:“好。忠忱不愧是今上亲口御封的‘忠勇第一,冠绝三军’,不惟沙场奋起争先,悍勇无敌。
既是在军略之上,亦每每建言,多有独到之处,更能顾全大局,本督对你可是十分看好。”
张诚微微一笑,抱拳回道:“督臣过誉,张诚只是尽本分而已,心中所想惟有上报皇恩,不敢虑及其他。”
大太监王承恩这时不由抬眼看向张诚,却见他低眉顺目,毫无一丝做作之痕迹,不由微微点首,心道:皇爷确是没有看错这个张诚!m.xiumb.com
就连蓟辽总督洪承畴也对张诚的回答十分满意,他一向沉稳如水的面容上也现出一丝难得笑容,对张诚道:“忠忱放心,你宣府将士驻在小凌河畔,本督自会为将士们调配棉衣御寒。”
张诚只是笑着谢过,却并未提及自己从宣府已经运送了一批棉服过来!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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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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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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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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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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