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颇为高大健壮,一副粗犷的长方形面膛,显得极为英武,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双鼠目中所透出的阴鸷。
“恭顺王的伤情如何?”多尔衮目光望定前面不远处二百余明骑,淡淡问道。
额克亲当即接言道:“回叔王,末将已去看过,枪尖穿透肋甲,擦着皮肉而过,虽血流如注,却无碍性命。”
“听说头也伤了?”
“是。恭顺王被杨国柱挑落马上时,磕破了头,现已包扎。”
“哼。废物一个!”
多尔衮在心里骂了一嘴,脸上也表现出了一股厌恶之色,却温言说道:“你去告诉恭顺王,要他好生修养,待此间战事停歇,本王再亲往探视。”
“是”
额克亲神色恭谨的接令,便转身离去。
多尔衮往战马身边走去,他从巴牙喇勇士手中接过缰绳,脚踩马镫,腾身上马,策骑往对面明军骑士所在奔去。
数十名巴牙喇鞑子在后尾随护卫,踏着干硬的丘陵坡地,扬起一股烟尘。
…………
这里是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低洼处的蒿草接近齐腰,而高处却勉强到膝盖的位置,炽热的夏风吹过,蒿草低伏,发出沙沙的响声。
不过,宣镇总兵杨国柱此刻却无心细品蒿草随风演奏的自然乐章,他站立在战马身旁,好使长久奔驰的战马舒缓些脚力回来,以备再战。
他凝望着远处缓缓移来的织金龙纛大旗,顿觉心中五味杂陈,这一次再回到辽东故居之地,他的心中便每每想起战亡的兄长子侄。
死,杨国柱是不怕的!
但是,他回望身后的二百余家丁亲随,他们都还年轻,正在二、三十岁的年纪,都是家中的顶梁柱。
而这些家丁又是跟随自己多年,现在杨国柱只想着能带领他们寻一条出路,多逃出一个是一個。
他见那杆织金龙纛大旗停在了约一百五十步外,似乎多尔衮只带了十名巴牙喇清军,而余者都在多尔衮身后二百步之外候着。
由此,足见多尔衮招降杨国柱之心有多诚,但杨国柱却不为所动,他面色阴冷的看着那边奔来的清军巴牙喇。
“将主爷,射杀了么?”
杨国柱缓缓摇着头,淡淡道:“不必,看他有何话说。”
接着,又轻声叮嘱道:“叫将士们吃口干粮,给战马也喂口豆子,缓些体力。”
“是。”
这名亲兵才悄悄退下,那清军巴牙喇也已奔至四十步外,他勒马停住后,操着一口并不十分流利的汉话高声喊道:“大清国和硕睿亲王,请明国宣镇总兵杨大帅上前答话。”
亲兵百总谭震林凑前说道:“将主爷,咱带弟兄们冲上去,擒了那奴酋如何?”
杨国柱回头瞪了他一眼,道:“胡闹。”
转回头望着不远处的清骑,又道:“去,告诉鞑贼,本帅稍后就去会会他。”
谭震林答应一声,向前走了近十步,才大声喊着回了话。
这时,刚才那名下去传令的亲兵回来,在杨国柱身边问道:“将主爷要去会那奴酋,可多带些弟兄。”
杨国柱看着正往回走的谭震林,淡淡说道:“不必,多尔衮也只带十人,不可叫他小瞧了我等!”
他接着又道:“小谭子,你带九个人,随我去会会多尔衮这贼子。”
杨国柱说罢便朝战马走去,他翻身上马,策马在原地打了个圈,扫视着余下的众将士。
最后,目光停留在刚才那个提醒他多带人马的亲兵身上,沉声吩咐道:“黄保忠,而率众将士守在此处,待本帅去会会奴酋!”
…………
多尔衮策马在织金龙纛大旗下,看着正缓缓奔驰而来的杨国柱,心中钦佩不已。
他之所以一心想招降杨国柱,其实还是私心作祟,妄想通过招降杨国柱来打击明军士气,引导其他明军将也来投诚。
但此刻看着杨国柱也领十骑明军前来与自己会谈,不由也是心生敬佩之情,暗思似杨国柱这般的明将可是不多。
如此,杨国柱越是不降,他就越发的想要招降,就好似一个怪圈,无限循环一般!
待杨国柱在四十余步外策马立定,多尔衮笑着说道:“今日得见杨总兵大驾,真是不易。”
杨国柱也是表情僵硬的笑着回道:“彼此彼此,见逆王一面也是很难。”
“哈哈哈……”
多尔衮闻言不怒反笑,他笑罢便开口说道:“崇德三年冬,曾与杨将军在巨鹿结缘,可惜事起仓促,未得与杨将军谋面,但心中实是敬佩不已。”
他接着又道:“似将军这般大才,却被明国昏庸君臣所轻视,叫本王如何受得。依本王之间,杨将军不若弃暗投我,不说封个总兵,就是封杨帅为王,勇镇一方,又有何妨?”
杨国柱看着多尔衮侃侃而谈,一直未曾接言,他的想法很简单,那就是尽力拖延时间,以使麾下众将得有喘息之机。
直到此时,听了多尔衮的一堆废话后,才开口说道:“睿王能如此看重我杨国柱,心中实感激不尽。
怎奈,国柱虽是粗人,但也知忠义二字,既已心属大明,便别无二心,生为男儿,存于天地之间,岂能为贰臣乎?”
他说到这里略为停顿,眼中目光坚毅的望着多尔衮,道:“何况,此地乃吾兄子丧身之所,国柱又岂能独活乎!”
他估摸着时候也差不多了,说完这话便勒马转头,想要离去。
多尔衮虽只杨国柱内心坚毅,却也不想就此放弃,仍吼叫道:“杨将军慢走,就是不为自己计,也当为麾下数千将士考虑。
但只杨将军点头同意,我清国勇士便即撤回,各部仍归杨将军统率,绝无二言!”
杨国柱本已转身,闻言又回身朗声说道:“他等既能随吾出战,便知会有今日。若有些许怨言,也应到阿鼻地狱来寻本帅。
无须睿王忧心!”
他说完这话便催马离去,马蹄踏地之声虽无甚声势,但无形之中却又是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
…………
多尔衮深知杨国柱绝不会投降,而且他此刻面子上的事也都做到,无论是三拒三请,甚或自己还亲自出面,成就了第四请。
望着杨国柱策骑远去的背影,才道:“传令,全军准备。”
“呜呜呜……”
号角声四起,丘陵周围的清军正白旗将士们立刻打起精神,纷纷翻身上马。做好了战斗前的准备。
这时,杨国柱才策骑奔出十余步,耳中听到阵阵悠扬的的号角声传来,便即猜到清军马上就要发起共计。
他急忙对身侧的谭震林喝道:“传讯,全军向南!”
谭震林闻令也来不及再说别的,策马奔驰中传出阵阵呼哨声响,不一瞬,便听丘陵上传回的讯息,他们已接到军令。
另一边,多尔衮似乎早料到杨国柱有心突围,就在那边呼哨声仆一响起时,这边鼓号齐鸣。
围聚在丘陵周围的清军正白旗将士,纷纷策骑冲起,个个如狼似虎般朝着杨国柱所在急冲而上。
这边,黄保忠闻得声声呼哨传讯,便知情势有变,他急忙喝令众骑士纷纷上马,便当先向丘陵南边冲去,想要为杨国柱等人开路。
一时间,尘土飞扬,若从空中俯视,就好像外面一个大圈套着里面的一个箭头,烟尘滚滚移动,明清双方的精锐骑士,再一次近距离交手。
黄保忠奋勇当先,迎面射来数支箭矢,他也全然不顾,只见他的身体在战马背上,随着战马奔驰的节奏左右摆动,便躲开了大多射来的箭矢。
他三眼铳擎在手中,平平瞄向了前方一个鞑贼骑兵,“砰”的一声,随着火光闪现,一颗夺命的铁弹子自铳口射出。
“砰…砰…砰……”
一阵三眼铳的爆响连连传来,其间还夹着“嗖…嗖…嗖……”的箭矢飞射,明清双方都有骑士落马。
原本平静的丘陵地带,再一次成为杀戮场,开始收割着一个个健硕的生命!
…………
谭震林领九名精骑护卫着杨国柱在骑阵之后,原本一切顺利,但他们与前边的明军骑队之间还是有些空隙。
眼看着两边的清军正白旗骑士正策马往这边兜来,其意图十分明显,就是要穿入那道缝隙,将杨国柱等人与前面的骑队分开。
他大喝道:“驴球的,今日拼了,也不能叫鞑子得了好……”
谭震林正待催马冲上,却听身后杨国柱大喝:“转西,莫要硬拼!”
他虽一时未能明白其中深意,却也是习惯性的服从了杨国柱的军令,立即兜转马头,斜刺里便往西方转去。
杨国柱不愧是一员久经战事的老将,他只是扫了一眼,周边情势便尽入眼中。
此刻,四面皆是清军正白旗的鞑子骑兵,但却以多尔衮身后和东面最多,惟南面与西面鞑贼少些。
所以,杨国柱眼见前面的去路即将被鞑贼封堵,便传令谭震林向西面突围,由此可见,镇朔将军可不是浪得虚名!
西面约四百步外便是一处丘陵高地,依着杨国柱的意思,先奔那处丘陵奔去,借着地势观察周边清军详情后,才能再决定向何处突围。
但就在距离那处丘陵不足二百步时,就见丘陵上一杆认旗高高竖起,约三百余鞑贼骑兵也在这时显出身形。
其实,以多尔衮那般狡诈之人,自然不会轻易留下漏洞给杨国柱,他之所以在南面和西面布置的清军相对较少,竟是留了后手。
杨国柱见到了这些正白旗清军的身影后,心中也是一片黯然:“想不到,我杨国柱注定丧命于此!”
但束手就擒可不是他的性格!
杨国柱大声喝道:“儿郎们,能与汝等并肩杀奴,乃杨某此生之幸,今日或许最后一战,吾愿与诸君共生死!”
谭震林立刻接言喝道:“愿随将爷杀奴。”
“杀奴…杀…杀奴……”
…………
宣镇参将郭英贤领两部千余精骑,突出安平贝勒杜度镶蓝旗清军的包围,沿着山道旁的山岭丘陵一路奔驰。
他在这一路上也收容了些失散的溃兵,偶尔遇到鞑贼小队,他们望见这边明骑的阵势,也纷纷退却,自知实力相差太多,并不敢招惹。
此刻,郭英贤策马在一处山岭上,望见东南方向的烟尘滚滚,猜想必定有己方兵马在与鞑贼厮杀,虽不敢确定就是杨国柱,但至少也是宣镇的将士。
他连忙领军奔去,可行至一半之时,遇到了两名杨国柱的家丁,经询问得知:他们是刚刚才与杨国柱等在西南数百步处失散。
郭英贤救杨国柱心切,当下便想着先救杨国柱安全,再回军来解救这边的宣镇兵马,心念及此,他立即率领千余精骑折而向西南方奔去,
他策马疾行,不久之后,就在一处山岭上望见了杨国柱等二百余名镇标营骑兵,相距已不到二里远。
郭英贤正待引军冲上,与杨国柱汇合一处,共抗鞑贼虏骑,就见杨国柱领十数骑远远奔离了本阵。
郭英贤一时间吃不准杨国柱那边是什么状态,所以,他打算继续观察一阵,待看清了情势,再去与杨国柱部汇合。
…………
宣镇副总兵张诚,领着麾下宣北军精骑在斩杀了清国巴图鲁准塔,击溃其麾下近千的正白旗清兵后。
丝毫没有耽搁,他们沿着山道东侧山岭丘陵急急向北而进,同时,还派出游骑以十或二十人为一队,散开查探杨国柱的镇标营将士所在。
随着前方游骑的军报不断传回,张诚领麾下近两千精骑渐渐向杨国柱被围困处靠拢。琇書蛧
就在杨国柱与多尔衮隔空对话之时,张诚正在其南面的一处高岗上,他举着千里镜看着约在二里外的杨国柱和多尔衮。
直到他看见杨国柱部镇标营亲兵策马冲击鞑贼军阵之时,才略为放下心来,立刻领麾下精骑前往汇合。
张诚左手持缰控马,右手已抽出一柄短手铳,大声疾呼:“儿郎们,冲上去,与杨帅并肩杀奴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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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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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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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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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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