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下,军队整军待发。
黑压压的人头如同海浪,形式各异的装甲武器于清晨中泛着各色亮光。
一切悄无声息,只余留下风沙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与先前大型强盗团一样混乱的情形完全不同。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喜气,他们的眼睛,都比先前明亮。
……一切都是因为,他们手上的,一道发着光的纹印。
这曾是他们恨而不得的源泉,也是他们无比渴求的希望。
仅仅在一夕之间,一个简单的法阵之下,所有人的愿望都被达成。
“——我们的城市,正处在危险之中。”
突然,一声嘹亮的女声,于城墙之上响起,墨色的马尾,于黄沙中微微晃荡。
“——伪军与魔兽,都在虎视眈眈。”
着一身戎装的少女,持着黑刀,于城墙之上缓缓走近,在面对着下方黑压压的将士时,她语声稳定,毫不怯场。
“世界危机在前,我们无路可逃。”
“一切,都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刻。
全军一片肃静,只余留少女嘹亮的语声,如战前的擂鼓。
“——然而,我们不会害怕。我们不再是活不下去的平民,不再是只知逃窜的强盗,我们手中的刀刃有了方向,握柄的手有了力量——我们的眼中,燃有火焰。”
“——我们,不再是无力的我们,我们的躯体不再羸弱,我们的力量有迹可循,我们能为自己争取一切……”她伸出手,手背朝上,其上的纹印闪闪发光:
“而这一切。”
她说着,单手高高举起,宛若扬起了一面旗帜:
“——都将触手可及。”
……
“唰唰唰唰——”
在这一瞬间,无数道武器,被高高举起,尖锐向顶,道道锋芒毫不掩饰,恍若要刺破天空。白光于尖角之上水一般滑过,犹如地上的又一片星星。
钢铁的洪流,虽不同制。
但在此时,却如同海潮般涌动起来。
少女从城头一跃而下,立于万军之前,她身上的轻甲泛着微光,身后的披风于黄沙中猎猎作响。
“全军将士,听吾号令!”
她举起黑刀,语气高昂。
“——杀!”
……
“咳咳咳咳……”
帐篷内,一连串的咳嗽声响起。
帘门猛地被人拉开,风尘仆仆的少女迅速入内,伸出手,便握住了帐内人的手。
“怎么身体跟纸糊得似的。”单双蹙眉,能量一点点渡过去。
“我也没想到,居然能弱成这个样子。”苏明安抹开唇边的血,盯着飞速划过的弹幕。
现在是全军刚刚出发的时候。
由于他到来的很突然,要求出兵的计划也很突然,导致其他军团并没有及时集结过来,单双这个二统领,仅仅是领着哥卡城的一个军团,就匆匆忙忙地赶了出来。
现在是第八天的下午,他们清晨刚走,现在是休息时间,于是单双便支了个帐篷,让看起来状况越来越不好的他休息一下。
如果不出意外,第二军团明天就能到达正军驻地旁边,而后便是等候着其他军团集结过来。
苏明安不懂军事,对打仗应该怎么打一无所知,他刚来,对革命军的现状也不清不楚,昨天一直在放血让革命军增强实力,导致他现在精神非常不好,走几步路就要歇一阵子。
他让革命军这么匆忙地出发,是想试探一下正军那边的反应。
他总觉得,如果再不抓紧时间,真的在原地等到了第十天,就会发生什么无法预料的事情。
那个始终没有上涨的,49.448%的存活几率,一直如警钟般挂在他心头。
就在他决定让革命军出发的时候,存活几率升到了52%,这让他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在这种整体局势看不清晰的世界里,存活几率就是他反复试探的最好横标。
弹幕还在刷着,他们似乎在讨论关于之前的事情:
【这革命军是要集体反攻了吗?】
【第一玩家这身份也太占便宜了点吧,到哪哪都让步……】
【不知道是怎么给玩家安排身份的,但这波身份安排真的是主办方亲儿子。】
【好无聊啊……不知道你们这些人发弹幕干什么,人家都不看。】
【话说你们有没有人看见论坛上的新消息,关于第一玩家的?】
【哪条新消息和他没关系,你倒是说哪一条啊?】
【我也看见了……好像就是苏明安关闭直播那阵子发生的事,有几个玩家说他们被人用刑抢夺了装备,最后还被杀了……】
【这种事情很常见吧,我在别的直播间也看见不少。】
【有人说要联名上书……但我真觉得这群人脑壳子有问题,上书给谁啊,谁管他们?到现在还看不清局势,谁是老大还看不出来。】
【……】
“您怎么老是咳血……伪军那边就是这样对待您的?”
苏明安正注意着弹幕,忽地听见单双的语声。
这位看起来英姿飒爽的女将军还在皱着眉,似乎自从苏明安看见她时,她就总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我听说,伪军那边是要以什么成人礼的借口害您,偏偏人人都被那什么神教洗了脑,以为您还真的要去升仙了。如果可以,我倒宁愿不那么急着出兵发动总攻,留着您帮我们改善改善天赋,厚积薄发,再一举将那群人歼灭,更好。”她说。
苏明安一边看着弹幕的反应一边回应着:“没时间了啊。”
“什么时间?”单双愣了愣,而后反应过来:“没关系的,为了资源而牺牲的我们早就有了准备,这一年年都是这么过过来的,就算推迟几天,多死几个人,也没什么问题——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和平。”
“我是说,我。”
苏明安松开手,朝着掌心哈了口气,但他觉得自己的嘴里都是冰冷的。
血红纹印的诅咒依然在,依旧是时不时给他扣点血,影响不大。真正让他觉得不妙的,是这具在一点点冷下去的身躯。
他好像忽然明白圣启为什么着急的原因了——或许钦望他,本就该活不到成人礼的那一天。就算成人礼不杀他,他也等不到实验真正结束。
他的身体根本支撑不住。
“……”
单双似乎沉默了些许。
她似乎想要安慰些什么,但张了张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昨天苏明安那样放血,伤害他自己身体的时候,她也没有阻止。
因为在她眼里,在她的立场来看,她如此尊敬这么一个人,也仅仅是因为他的成果而已,并不是因为真的多爱慕他。即使在钦望身份暴露了,她的好感度也仅仅是涨到了60,只是一个位于友善之上的水准。
她的心中永远有着一杆天平,能衡量她眼前的一切事物,理性永远大于她的感性。在她的眼里,革命军作为砝码,是最重的,而钦望在她眼里,只能成为一个更加加重革命军重量的砝码。
如果说,让他失血,让他虚弱,能够让革命军变强,能够真正击溃正军的话,她绝对不会阻止,甚至很高兴。
——个人的牺牲,能够换来所有人的进步,那么这就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
她现在这么关心苏明安,也仅仅可惜着不想让他死,还想让他活下去研究出更多的成果罢了。
为此,她根本不关心苏明安之前在会议室里的,说的什么“玩家”“npc”的词语,她听不懂,他也不说,那么她就不问。
只要能看见所有人正朝着一个方向在进步,那么一切细节对于她来说都无关紧要。
“对了。”单双忽地想起了什么:“大统领呢?”
苏明安微微抬起头。
“之前好像听见晨阳说他要在这附近剿灭什么魔兽,但这都一天了还没动静……我给他传了讯,但是他好像也没回复……”
“他死了。”苏明安说:“圣启杀了他。”
他的话语很直接,没有一点遮遮掩掩。
这种生命逝去的事,在这个世界的人眼中非常寻常,已经快要激不起波动了。
单双的眼睛微微眨了眨。
鸦羽般的睫毛动了,便如同一对于花尖颤抖的黑蝴蝶。
“是这样。”她说着,语气很淡:“……是这样。”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暗淡,不过很快她便站起了身,与她共同征战的伙伴突然死去,她却像是没有受这个消息的半点影响一般。
帐篷外,军队又要出发了。
这个世界的人们,似乎早已习惯了牺牲与被牺牲。
只要一切是为了向着最终胜利前行的,在他们眼里看来,一切都可以被舍弃。
同伴、亲人、爱人……生命已经渐渐变成了被量化的数字,所有人都在为了【未来】艰难求生,因为资源贫瘠,因为危难在即,即使连懵懂的小孩子都明白,生存下去是一件需要反复挣扎的事情。
有些人,可能一旦出了门,就再也回不来。
有些离别,可能一个转身,就是永别。
包括单双她自己,也早就有了这样的觉悟。
晨阳他,也就是先行一步罢了。
她似乎不太想说话,但也没再掉下泪来。再扭过头,掀开帘门时,苏明安看见她脑后晃动着的发绳,鲜艳如红蝴蝶一般。
……这大概是她身上唯一一件还算少女心的东西了。
苏明安缓缓起身,他是感觉很冷,但也没到不能行动的地步。
他感知了一下影的动向。
之前,他一直在让影自由活动,在附近的森林捕捉一些玩家抢掠,或是杀一些落单魔兽来补充经验。由于经验共享,现在他的经验条离二阶九已经很近,职业点也有六点,容错率很高。
只要在这最后六七天不出岔子,按照原先的计划走应该没什么问题。
他掀开帘子,看见军队已然起步,他所属的是隔离于军队之外的护卫队,有着一支专门的精锐来保护他,也不用与这些装备都配不齐的士兵们同吃同住。琇書網
但在出了帐篷时,他看见旁边树荫下,站着一个肩上驻着只蝴蝶的身影。
他一早就看见吕树,从刚被单双捡到时就发现吕树在这支队伍中,但一直回到哥卡城,直到军队启程,他都一直没有和吕树说话。
吕树是见不到他,他则是暂时不太想和吕树交流。
因为一直忙着应付各种npc,还要思考关于全局的事,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去劝说这个第五世界开始前去盲目刺杀爱德华的家伙,虽然之前有说过要和吕树好好聊聊,但至少不是现在。
他看了一眼那个等在树下的身影,而后掠过人走了出去。
……
【主神空间·23号】
被灯光照得亮堂的房间里,窗帘将外界的景象完全隔绝。
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精明男人身着高定西装,姿势却显得有些不羁,他的双腿由内而外侧开,整个人大刀阔斧地坐在办公桌的旋转靠椅上。
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墙上贴着的禁烟标识,烟头自在地在手中燃着,一点橙黄的火星,如同他眸中一抹精光。
在他对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四十来岁的男人,秃顶,国字脸,线条方正,通身的气质就像个大官,从恢复的年纪来看,这个男人在之前至少也有七八十来岁。明明可以拿点积分去生发,他却依旧留着秃顶,可能便是习惯使然。
但面对着这个自顾自抽着烟的男人,这个高官模样的人却看起来愁眉苦脸。
“还是没有查清楚吗?”
男人吐出一口白烟,肩头的银色星星于会议室亮堂的灯光下一片闪亮。
“虽然世界论坛恢复了翟星之前的网络系统,许多基础网站也可以使用,但还是丢失了大量资料。”秃顶男人看着面前这个吸着烟,姿态优哉游哉的男人,有些驼背的身体微微坐直:
“这就导致了……我们很难查清楚一些人的家庭背景,包括那些榜上人物。”
“呵。”男人笑了笑,嘴上的香烟依旧在慢慢悠悠燃烧着。他把烟从嘴边夹出来,随着一口白烟吐出了咬字清晰的话语:“所以就是没有成果了?”
“也不尽然。”秃顶男人的眼中闪过兴奋:“虽然没有能查到那些背景深厚的榜前玩家,但我们有了一个大发现。”
“什么?”
“第一玩家。”秃顶男人说着,语气严肃:“我们已经摸清楚了他的背景——包括他父母的身份。”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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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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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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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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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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