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明安走在街道上,观察着末日城近年来的变化。
他瞥了一眼弹幕:
【话说,有没有知道爱德华的动向的?为什么他回归后一直没出现?】
【我一直在看联合团论坛帖,没有任何人爆料他的位置……】
【最近主神世界出现红眼人了,有人说那是在cosplay第九世界,是戴了红色美瞳,我怎么觉得不对劲……】
【……】
他收回了目光。如今的主神世界也满是危机,无论是诺尔的权柄,还是爱德华的处境……他回归之后又是一场风暴。
世界游戏正在变得越来越不对劲,已经失去了初期的那种平稳,好像有很多隐藏的东西,正在渐渐脱离掌控。
他停下思考,继续观察街景。
街上的居民大多眼底猩红,有人不断呢喃着“亚撒·阿克托”的名字,手捧红壳书本,像是城主虔诚的信徒。有人却冷眼瞧着内城的方向,念叨着诅咒的话语,认为那里住着一个恶魔。
民众的态度,分为了两个极端。一个依然将阿克托捧为神明。一个却将阿克托视作【他维】走狗。
“叛徒!”“走狗!”“骗子!”
时常会有一些这样的声音,传入苏明安的耳朵里。片刻后,他攥紧自己胸前的衣襟。
街道上有一些游行示威的队伍,举着【拒绝他维资源,人类宁愿死亡!】的牌子,从街道的这一头走到另一头。
一个老人在被押入地牢前,疯狂嚎叫。他的手高高伸向大楼金光闪烁的边缘,仿佛这样就能触及城主。
“——城主!那个黎明之战时期的您啊——求求您,回来吧!”
“求求您……回来吧……”
苏明安从他们之中静默地走过。
民众的思想复杂又矛盾,仿佛有一柄锋利的刀剖开了他们的阵营。有人恨不得用一切肮脏的言辞诅咒城主。有人却仍然念着感恩,将城主视为神明。
沉默、冷肃、规整。城市腐化成了一座冰冷的钢铁骨架。
苏明安一步步走入城市核心区,遇到士兵盘查身份的时候,他用空间领域隐身。
在他撤下领域行走时,突然,角落里一个神志不清的男人抓住了他的胳膊,像疯子一样不停呢喃:
“请您保护这个世界……您是,我们的神……”
苏明安眉头一皱,以为男人发现了他的身份。xǐυmь.℃òm
然而五秒钟后他察觉,男人只是神志不清,随手抓了一个过路人,将路人假想成了以前那个温柔而理智的亚撒·阿克托。
男人并未察觉到他抓的是正主。
“请您……继续保护我们……”男人口齿不清地呢喃:“求求您,赐予我们这种平凡人慈悲……”
“……”苏明安说:“……知道了。”
男人没有意识到他抓住的是谁,只是茫然地注视着远方的天空,哼着有些熟悉的曲调。
苏明安仔细一听,是他在晚宴上曾弹奏的钢琴曲。
……明明已经过了那么久。
……人们却还记得。
苏明安移开了男人的手,那间银杏树茶馆依然开着,他悄然无声地走入茶楼。茶楼里依旧热闹,不少人神情疲惫地坐着喝茶。
“……这几天的大清洗又要开始了?”人们低声交谈:
“上次逮捕了一百多人,这次又会是多少个……”
“城外出现了名为‘新烽火’的军队,要推翻末日城,我想去打听打听。”
“看来,这阿克托果然是死而复生的怪物,他这么迫切地给【他维】当狗……”
“【他维】的走狗、妖物、魔鬼、掌握了神明权柄的恶魔……他真的是仿生体吗?是不是因为他这不死的生命,需要人类的生命力来维持……”
人们用一切极其难听的字眼,指向亚撒·阿克托。苏明安皱着眉听着,突然听到“嘭!”的一声。
一张木桌被拍得四分五裂,一个戴着妖狐面具的黑发少女,站起来,双眼涨得通红。
“——够了!”她大吼出声,茶馆瞬间寂静。
人们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突然愤怒的她。
黑发少女通红双眼,嘶吼着:
“——他不是怪物!不是走狗!不是恶魔!”
“——他不是不死的妖物,他也会痛,也会受伤!他更不会吸收别人的生命力,也不会残杀谁去献祭!”
“——他以前很温柔,他会唱歌,会弹钢琴,会彻夜不眠工作到累趴在桌子上,会尽全力救下每一个同伴……”
“他现在只是……他只是……”
她声音颤抖,肩膀轻微耸动:
“他只是太累了而已……”
苏明安眼神微动。
人们听着她的辩护,一个男人冷笑出声:“你在说什么?你在维护他吗?维护那个变得越来越荒唐的他维执行官?”
“——为了让人类活下去,城主成为【他维执行官】,有什么错吗?”黑发少女咬牙:“或许,或许他这6年来的手段是过于严苛了一些,洗脑和大清洗的行动确实毫无意义。但为什么你们非要要求他十全十美?谁都不可能不犯错。他把我们从灾变32年硬生生拖到了灾变71年,他现在只是有些迷失了……”
她极其迫切地,面对着所有人的冷眼与唾沫,拼命给亚撒·阿克托正名,像一只试图抵挡浪涛的蚂蚁。
“我相信……”她颤声道:“他一定会清醒的……”
然而,无论她怎么辩驳。阿克托近6年来的行为实在过于荒唐,他将半座城市的居民都异化为了红眼人,屠杀了数不清的无辜战士。
在许多人的眼中——只要他犯下一丁点罪恶,就足以抹杀他此前做出的所有荣誉。因为他不再十全十美。
数不清的唾沫几乎将黑发少女淹没,她不断后退,瞳孔剧烈颤抖。
下一刻,一道身影挡在了她的面前。
苏明安护住了黑发少女。
“伱……”黑发少女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明安。
“夕,我回来了。”苏明安转头,对她露出微笑。他的黑色瞳孔在茶馆的灯光之间似凝结的琥珀。
他没想到这次回来,他最先遇见的还是老熟人夕。现在是福缘节,她估计又要送他新络子……
“……是谁?”夕说完了剩下的话。
苏明安瞳孔微缩。
他忘了,他现在只是苏明安了。
人们看着突然出现的苏明安,先是一愣,很快有人发现了不对劲。
“等等,他的胸口没有身份证明!”有人指着苏明安。
如今末日城实行戒严,每个入城者都要佩戴身份证明,眼前的苏明安却没有——他只能是末日城的入侵者。
“是入侵者!”
“有入侵者!快去报告鹰犬护卫队!”
人们脸色惨白,立刻停下争吵,跑了出去。一时间,茶馆“噼噼啪啪”桌椅歪斜,瞬间跑得空无一人。入侵者往往都拥有强大的武力,他们可不想当炮灰。
这般场面,与当初人们对茶馆中的霖光避之不及的态度,一模一样。
——谁都不认识他了。
苏明安抬头,看见一队鲜红双眼的士兵赶来。他们严阵以待地用武器指着他,这是以前从来不会发生的情景。
“逮捕那个人!”为首的小队长,一名身材高大的金发女人冷声厉喝,她举枪,枪口对准了苏明安。
苏明安一眼就认出了出来——这名金发的小队长,是安洁。她是烽火最早的一批人,一直很崇拜他,她曾经笑着拍着他的肩膀,说要一直保护他。
然而此时的安洁,眼神极度冰冷,她只是在抓捕一名闯入末日城的“偷渡者”,并非在迎接她崇拜的城主。
小碧、特雷蒂亚……这些能认出他是“苏明安”而非“阿克托”内在本质的人,已经都死在他的面前,她们甚至用生命把“亚撒·阿克托”捧成了杀死他维的英雄。
废墟世界的恨与爱皆不属于他。他明明参与了一切,付出了太多,结果最后在别人眼里就是不存在的幽魂。
安洁一边对苏明安举枪,一边对夕说道:“夕,离他远点,快过来!我帮你架着枪!”
“好。”夕点头,有些防范地看着苏明安,一步一步警戒地往后退。不知为什么……她其实在苏明安身上,察觉到了一丝熟悉的感觉。
就像……他们曾经见过,而且彼此付出了很重要的情感,甚至彼此承诺过什么。
但为什么她不认识他呢?
为什么他的容颜……她感到如此陌生?
夕的墨色瞳孔闪动着,她一步一步地往后退,脚步却越来越犹豫,越来越迟疑……事实上,这6年来,城主性情大变,她总觉得,小帅不该是那样冰冷的人……
数十道枪口对准苏明安,他的眼神没有变化。
突然,茶馆外面传来了剧烈的爆鸣之声。
“轰——!”
紧接着,气流从遥远的街头冲来,海啸般席卷了整条街道,灌入了茶馆之内。“哗啦哗啦——”玻璃被冲击波震碎,像浪花一样飚射。围观的群众、行驶的车辆、冷冰冰的红眼士兵……都被这一下冲击得飞了起来,仿佛被打翻了的爆米花。
枪械砸落一地,风浪打散了士兵的队列。
“气流是我搞出来的,快跟我跑!”突然,有人拉上了苏明安的手。
苏明安对这种靠近他的人很警惕,抬手就要反抗,却听到无比熟悉的一声称呼。
“——爷爷!”
这一刻,苏明安感到放松,他由着那个叫他“爷爷”的人拉着他离开。
那个人的金发在天空之下飘扬,让苏明安想到诺尔的发色,二人的性情都是同样跳脱,像精灵一般活泼。有的时候,看着诺亚与诺尔的背影,苏明安甚至会混淆他们。
诺亚拉着他的手,钻入狭窄而隐蔽的街巷之中,甩开了人们。
对于诺亚为什么能一眼认出他——苏明安心里有所猜测。
不是因为诺亚有多喜欢他,仅仅是因为——
……
【掌权者技能】。
……
在副本开局,苏明安使用了【掌权者】技能,强行提升了诺亚的好感。
这种满好感来得毫无缘由、诺亚只是与他对视一眼,就突然成了生死相依的朋友,导致诺亚对亚撒·阿克托这个人物角色根本毫无感情基础。
根据系统判定,诺亚只针对“玩家苏明安”,拥有强制的、无厘头的、可悲的、没有任何理由的满好感。
他被攥夺了意志与情感,被剥夺了谨慎与理智,不可救药地“爱”上了他面前的玩家。所以当玩家苏明安来到他面前时,诺亚的好感度系统被触动了,他心中的“爱”被激活,他像一个程序一样扑到了苏明安面前。
唯一一个认出苏明安的人的原因——仅仅是因为系统强行攫取了他的好感度。
“……”
苏明安由着诺亚拉着他,突然察觉到身后的街道很静。
“等一下。”苏明安停下了脚步,透过墙壁之间狭窄的缝隙,悄悄往街上望——
静悄悄的街道,人们像冻僵了般立在原地,视线定格于同一个方向。他们或沉默,或仰慕,或崇拜,或仇恨地——望着一个从尽头缓缓走来的身影。
“……”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苏明安的呼吸凝滞了。
仿佛有什么奇异的情绪从心头升起,猛地握住了他的心脏。
“咕噜——咕噜——”
死寂般的街道上,只剩下轮椅车辙的声音。
高风之下,来者的黑发仿佛被风抚摸,瞳孔镀着一层深不见底的深灰色。他的眼神过于冰冷,容貌却又完美地像一尊精心塑造的瓷器,或是一尊应当被围绕在赞美诗和鲜花中的神像,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高声说一句话。任何人坠入那双深灰色的、仿佛什么也没有的眼瞳中,都像被剥夺了言语的权力。
他披着一身黑袍,边缘镀着金色的纹路,胸前佩戴着金色的【他维执行官】的勋章。
伴随着他的走近,人们低头不语,不敢与他对视。
机械军簇拥着这位【他维执行官】,他仿佛也融入了冰白的机械军中,脸上带着浅淡的、疏离的,像是死火山一般的笑容。
这般姿态,与灾变32年,苏明安在十一区遇见的神明代行者霖光,极像。当年霖光同样是被簇拥在冰白色的机械军中,面目冷淡,不执一词。
末日城活成了神之城。自由阵营的城主活成了神明的执行官。
——这是苏明安第一次近距离地观察自己附身的角色。
阿克托活成了霖光的模样。
(本章完)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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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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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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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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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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