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少爷是从来不屑于喊口号的,他心智成熟些,总觉得那样幼稚,但相同的事情放在陈同身上,在他眼里看来就变成了:他好可爱。
封湫听见班上的学生们斗志昂扬的声音淡淡笑了下,说起另一件重要的事情:“下半年你们就要高三了,九月份除了开学之外,还有我们的数学竞赛,现在参加竞赛之后的保送名额少了,学校挑选学生的要求也要更高,但是并不妨碍竞赛成绩在自主招生中产生的影响,在这方面有追求的同学从现在开始就要着手准备。”
“在期末考试之后会有一场选拔赛,对数学竞赛有兴趣的学生都可以参加,选拔赛之后可报名参加为期一个月的十校联合夏令营,进行专门的培训,培训地址在隔壁实验中学,夏令营期间除了正常的学习和训练之外,还会邀请一些大学老师、教授讲座,以及邀请曾经在竞赛中取得优异成绩的学生们分享他们现在的大学生活。”
封湫笑着多看了苏青和陈同两眼,说:“这不是我第一次和你们讲夏令营的事情了,重提一遍也是为了引起你们的重视,去年升高二的时候就有不少同学参加,你们可以参考他们的切身体验。”
他讲完便不再拖堂,出了教室,陈同接收到封湫最后的那个眼神,搓了搓脸。
锅盖翘着小手指靠过来:“封神最后那句话,多半是和你讲的。”
“……”陈同眼神有些复杂,“我知道。”
去年暑假,陈同靠着投机取巧,以全班主科均分120的赌约赢了宋美丽,班上没有参加校内的暑期班,但是像金毛锅盖大白牌友三仙他们,都是去参加了竞赛班的。
当时他们才高二,搞竞赛的人不多,竞赛班也不是这种十校联合夏令营,和暑期班一样是校内培训。参加了十校联合夏令营的,他知道的只有梁园、傅瑶、梁凡这三个人,其他的不认识。
当时封湫就想要他参加十校联合夏令营,可他因为此前种种原因不愿去,弄得封湫对他很有些意见。
那段时间里陈同遇见封神就心虚得想要逃跑,和宋美丽的赌约也是这么来的,宁愿去当垃圾分类监督员都不愿见封湫一面。
这次封湫往事重提,陈同十分不好意思。
下课时候他微信上偷偷问苏青:[你去吗?]
必然知道苏青的答案,他哥回复说:[去。]
于是陈同也报了名。
竞赛和月考是不一样的,非常不一样,这个有时候你想学你认真学都不一定能学得会。就像封神说的那样,解题不该是题海之后的惯性思维,而应该是你融会贯通之后的自主思考。
陈同作为应试教育灌输下的“好学生”,他在这方面其实比较薄弱。
他不是天才,他所有的成绩都来源于埋头苦练,来源于他比别人付出得更多,才能“笨鸟先飞”。
有时候他自己都知道自己是个“二百五”,憨憨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是天才,越长大对自己的认知就越发清晰,也逐渐看到了他和别人之间的差距,自己给自己框上牢笼。
虽然他成绩一直很好,在高中压分之前一直名列前茅,但是他仍旧、越来越达不到他妈妈的期望,那些金杯奖牌对他来说越来越吃力——他怕了。
但这回他想再努力一次,为了他自己,他想考上五道口职业技术学院,想和苏青上同一所大学,他想拼一拼。
一周后封湫收到了他送来的考试报名表,抬眼看着陈同,封湫拍了拍他的手臂:“要相信自己。”
陈同带着一点紧张:“嗯。”
封湫的眼神锐利严谨:“我给苏青的题目你有跟着练吗?”
“有的。”陈同心说,我就知道你给他也是给我。
封湫眼睛里这才露出点笑意,微一颔首,淡声说了句:“加油。”
一次月考的辉煌并不能说明什么,期末考试的时候,陈同就被苏青的第一名压得死死的。
这个月苏青从他那里学了一些语文考试的应试技巧,这样的技巧对于苏青来说太简单了,比数学试卷压轴题简单得多,于是不出意外地,他和梁园都被苏青碾压了。
走廊上陈同挂在栏杆,夏日的天空上飘着棉花糖一样的团团白云,阳光明亮,天很蓝很蓝。
期末考试结束,成绩下来之后他们还没有那么快放暑假,还有一周的上课时间,用来讲期末试题,然后紧接着就要步入暑期班——这一次暑期班通往高三,没人能逃得掉,也没人敢逃得掉。
栏杆旁边挂着一班的梁园,很有些通病相怜的味道。
梁园的心情其实蛮复杂的,陈同不再压分了,给他造成的压力还挺大。原本转来一个苏青就给了他很大压力,现在又来一个,梁圆圆别说胖成圆了,最近一个月又瘦了几斤。
陈同叼着棒棒糖拍了下他的肩:“恭喜你啊,这次我没考过你。”
期末考试陈同只拿了个第六,梁园追着苏青,稳坐第二。
“别了,”梁园说话声音挺有距离感,说出来的话倒是挺熟稔,“你们两个放过我吧。”
陈同傻笑起来,手肘撞了下他,问:“哎,前面有个苏青,怎么追都追不上,你会不会沮丧啊?”
梁园一脸“你在说什么屁话”的表情,回答说:“当然会了,他不是人好吧。”www.xiumb.com
“噗……”陈同和他两个人傻乐了一阵子,梁园又说:“但也不是非常沮丧吧,厉害的人那么多,每遇见一个我就沮丧,那我从初中开始就不用活了。”
陈同觉得他说的话有道理,这样的傻话之后便不再问过。
梁园、傅瑶、梁凡,今年也报名参加了联合夏令营的选拔考试,除了他们之外,班上不少学生也报名参加了,反正只是一场考试,试试水而已,不参加联合夏令营他们也要参加校内的暑期班,考试多一场少一场对于他们来说,都无所谓了。
夏天很热,七月份暑气蒸腾,南方的空气粘滞,像是流不动的白糖糖浆,透明、黏稠、又甜又热。
选拔考试的题目和高考题差不多,囊括了高中知识的方方面面,考试时间三个小时,除了一张正常高考试卷之外,后面还有好几道附加题,都是竞赛题水准,出题姿势刁钻,一道简单的填空,不会做的人看得就是一个“不知所云”。
整张试卷的题量是要超出三个小时的考试时间的,苏青在最后一分钟的时候也还在答题,但他们是选拔考试,比的是分数,并不要求完全做完,难度也不算很高。
而且附加题明显区分方向,几何、代数、数论、组合,题目都十分具有代表性,只要留意过数学竞赛并有过相关做题经验,做试卷上的题就不算难。
考试并不复杂,筛选掉的是没有相关竞赛经验,基础知识又不够扎实的学生——因为这些学生更需要日常练习,保证高考成绩,不适合数学竞赛。
于是参加了考试的一班二班学生,基本上都顺利拿到了参加联合夏令营的资格。
剔去部分仅仅想来考试,并不想为竞赛付出太多时间的学生,最后报名的也就那么几个老熟人。
陈同熟悉的狗人里面,大白和金毛跟着老赵去参加物理集训,锅盖对数学无感根本没报名来考,牌友三仙倒是来考试了,但是他们对数学竞赛没什么多大感觉,考这个名额完全是为了想在夏令营里去听教授讲座,毕竟机会难得,一年才一次,说不定还能有当面接触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实验中学是一所新校,开立时间才十来年,和苏河一中相比,一中能是实验学校的爷爷辈,但实验中学的实力不可小觑,近年来升学率很高。他们学校出了名的国际班和一中后来开设的那个不伦不类的“国际班”一点不一样,人家是实打实有头有脸的富家子弟,一个二个的有背景有能力学习好,奔着常春藤去的。
这次他们的十校联合夏令营,就在实验中学的国际班教室上课。
他们的国际班是一栋独栋小白楼,环境好,旁边就是独栋宿舍楼,八人套间四室一厅一卫,一层楼两个公用小厨房还有冰柜,让所有参加夏令营的学生都直呼有钱。
怪不得年年培训地址都在实验中学呢,人家有本钱。
十校联合,当然不仅仅是苏河市的学校,还有同省不同市的其他学校,他们是省内升学率品质保障最高的十所学校。夏令营是由这十所学校共同举办的,然而参加选拔考试的却还不仅仅是这十所学校,这几年联合夏令营发展好,基本上能参加考试的都会来。
也就是说,他们参加数学竞赛的对手,基本上就在这里了。
他们的目标只有一个——CMO,中国数学奥林数学匹克,全国中学生数学冬令营。
只有数学联赛比拼之后,省内拿了一等奖的前几名,才有资格参加全国竞赛,而只有拿了国奖中的一等奖,才有资格参加最后的国家队选拔,为国出征,参加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
十校联合夏令营今年的规模又比往年更大了,参加人数达到了三百人,分成了十五个班。
这三百人中,不少是像牌友三仙一样,冲着教授讲座来看热闹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都是对手,即便不在竞赛中是对手,在高考里,他们也一样是对手。
十五个班级,又分为A、B、C、D、E五个档次,为期一个月的夏令营时间里,有四次周考,每次周考之后按照成绩分班排名,每个人的档次都存在变数。
而在最后一次考试之后,A班是有荣誉奖章的,前三名还有额外奖励,能获得和高校导师面对面交流的机会,还能合影。
当联合夏令营的校长把这条规矩一说,闷着一腔好胜心的少年们就绷不住了,他们都是参加过选拔考试的学生,不说来的目的是什么吧,最起码的这个胜负欲就能把他们推着往前走。
五个档次,他们都是各个学校里的优等生,谁愿意拿个编号E?
他们有个简单的入学仪式,在实验中学的礼堂里,各位培训老师一一介绍自己,屏幕上投影的导师履历让台下的少年们发出阵阵惊呼。
封湫也是培训老师之一,当封神优异的履历投影在大屏幕上的时候,呼声愈发高昂。封神清华毕业的,清华怎么考上的?保送的。当时封湫在班上和同学们这么说:“我就随便一考。”
苏河一中出来的学生们都坐在一起,占据了礼堂一侧的角落,他们都挺自豪,看见封神在台上站着眉目严谨、举止得体,台下的他们一个二个都挺胸抬头,脸上明晃晃挂着几个大字“那就是我们的老师”。
陈同的姿态就是这样,他从小就崇拜封神,骄傲的模样像只小公鸡,惹得苏青频频勾唇。
介绍完了老师,夏令营的校长又介绍了十来位“辅导员”,这些辅导员都很年轻,年纪也就二十出头的模样,他们都是曾经参加过数学竞赛的高校学生,成绩普遍在国二以上,其中不乏样貌好的学长学姐,也惹得一众少年欢呼。
最后还没结束,校长捧起选拔考试的成绩表,从倒数念到正数,只念名字,不念分数,完全没有给后面人留面子的意思,气氛一度尴尬,又随着名次往前,变得越来越火药味十足。
陈同的名字出现在46,A级中的C班,他有些不甘心,旁边苏青安慰地握了握他的手,陈同回握过去,又小声说:“还没到你。”
苏河一中的学生里,牌友三仙的名字在校长口中早早出现,C级。梁凡在A级末尾,傅瑶只比陈同低了两名,应该会和他在同一个班,只剩下梁园和苏青还没有念到。
念到前二十名的时候,校长喝了口茶,稍稍一顿,才接着往下走:“梁园,第二十名,恭喜,请继续保持。”
这一声恭喜是之前没有过的,礼堂里响起掌声,有漂亮的辅导员姐姐示意梁园起立,然后将一块小巧的金色徽章别在了他身上。
所有的目光都注视过来,陈同眼中也流露出羡慕,他很羡慕,却并不嫉妒,他知道在他消沉的这两年高中时间里,梁园真的很努力,有些事情该是别人应得的,你嫉妒不来。
他不嫉妒,也因为别的,他有自信能够追上他,所以并不受负面情绪影响无能狂怒,没必要。
此后校长每念一个人的名字,辅导员姐姐就会为他或她别上一块小徽章,直到最后,念完了第二名,只剩下最后的第一没有公布,陈同蓦地一抓苏青的手,神情有些激动:“哥……”
苏青倒是十分坦然,冲他笑了笑,然后随着校长最后一个字音落地,起身接受属于他的掌声,镇定自若,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他对自己有充分认知,胜券在握。
那一瞬间陈同觉得自己渺小,觉得苏青光辉灿烂,真的、真的太过耀眼,让他的心脏都噗通噗通跳起来,非常紧张。
他不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抓住他的衣角,甚至忘记了鼓掌,他甚至无法确定,眼前的这个人,他到底追不追得上。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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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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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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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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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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