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站在最外围的跑道上,本身位置就靠前,加上比赛快要开始,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这里,很多学生都看见了他比划的手势,甚至看到了他那句唇语。
大多数人都茫然不解,但这并没有关系,看热闹当然是热闹越大看官越兴奋,比赛场上斗志越高,效果越激动人心。
跑道上运动员各就位,陈同微微弯腰俯身,上臂自然下垂,手肘弯曲待发,握着红白相间的接力棒,足尖后踮。
抛去脑中的所有想法——就算他们知道了他和苏青的关系又能怎样,他们光明正大的,谁也不怕——陈同看着胶红色的地面,紧了紧牙关。
“预备——”
裁判员站在起跑线上高举手臂,发令枪一声炸响,腿部的肌肉像是拧紧发条上了簧,只等在这一刻的脱缰,陈同像豹子一样奔了出去,运动服被风撩起来,紧紧贴住他前胸,运动短裤下他的腿部线条因为奔跑看不清晰,但十足地矫健有力。
一百米的距离很短,起步、加速、匀速、冲刺,这是百米赛跑时候的几个阶段,但接力赛不同,在交接棒的时候势必要减速以免和队友发生碰撞。
陈同冲了出去,一骑当先甩掉后面的人,他的交接队友是金毛,金毛向来沉默寡言,但并不代表他就不在意和陈同之间的友谊,是人都有脾气,他不计较不动手不代表他不生气。
原本陈同出柜的时候就很挣扎,性取向不该是被用来抨击人格的理由,他们的同哥,凭什么让那些小人来说。
陈同原本该减速的,但是他没有,身位将错,他只缓了两步,交接棒拍进金毛的手心——像是把死志砸在了他背上,金毛身材高大,稳稳地背住了,迅猛地冲过弯道。
“同哥加油!”大仙儿在外面喊破了嗓音,“金毛加油——!”
金毛冲出去之后陈同才减速,在跑道上停下来,肺里像是脱了氧,大口喘息着,抹掉额上的汗,这才反过头看一眼场上的形势。
他的第一棒反应快速度快交接过程流畅,二班领先优势明显,但二十三班也不差,金毛冲出去过后没两秒,二十三班就撵了上来。
都是身高腿长的青年,陈同短短的黑头发甩在太阳底下都带着汗湿的一点碎光。
他的这一棒跑完了,接下来要看他们的了。
金毛和二十三班在弯道上再次拉开距离,咩哥顺利交接,跳羚似的奔过直道,热闹的加油声震破耳膜。
陈同紧紧盯着咩哥那边,他马上就要和苏青交接了,比二十三班的学生快了一个身位。
可突然!陈同看见他们就要交接的时候,咩哥脚下急转跳了一下,脚步没站住,往旁边一崴——交接棒脱手的时机不对,苏青险些没抓住。
就这么两秒钟的停顿,二十三班冲了过去。
跑道外面大仙儿和老马紧跟过来:“咩哥!”
陈同没来得及再看,苏青已经拿过交接棒奔着终点去了。
咩哥那一下肯定并非偶然,接力处的闹嚷起来,学生会的纪律生戴着红袖章似乎和人吵了起来。
苏青奔出去的时候比二十三班晚了半秒。
陈同眼睛里把其他一切都抛开,只愣愣地看向那边的苏青。
他是第一个跑的,离终点也越近。
陈同忪怔地朝终点线走过去,准备迎接苏青。
就这么一忽会儿的时间,陈同觉得输了赢了又无所谓了。苏青奔跑着,奔向终点,也奔向他,且不说同哥看着苏青肤白貌美又在犯花痴,只讲他心里突然地松动——好像就算被全世界知道了他们在一起也无所谓。
他们这么年轻,有狂傲的资格,也有嚣张的底气,他闷头躲在天井小院里,从前只想安安稳稳地过着算了,谁没在生活里磨掉过几条棱角,他聪明,也看得透,觉得心灰意冷,又觉得这么过下去也无所谓。
只等苏青站在他面前,陈同才想,啊,世界上居然还有这样的人。
苏青没有多嚣张,也没多狂傲,他有优点,也有端着架着喜欢吃醋撒娇的缺点,他是一个普通人。可是陈同就是看见他了,看见他亮亮地发着光,一点也不普通。
后面老马扶着咩哥休息,大仙儿几乎是跟着他们跑了全程,在苏青后面大声地喊:“苏哥!拿第一!”
苏青越过终点俯身压线,陈同站在他正前方,实际上没看清他和二十三班的哪个在前哪个在后,只听见了巨大的欢呼声,苏青朝他张开双臂,一把拢了过来。
陈同当时就懵了,被捂了一脸苏青胸前的汗,湿湿热热的,带着男生的蓬然的汗味,闷了满脸荷尔蒙。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旁边的小女生嗷嗷捧心尖叫,苏青抱了他一下就松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陈同抬头看他一眼,小声问:“你抱我干什么?”
前后左右的二班学生都冲进跑道里把他俩团团围住,大仙儿差点跳到苏青身上去:“第一!艹!你什么都拿第一!太牛了!”
苏青笑着扒拉开他,低头贴在陈同耳朵边上拢住手反问道:“你那样看我做什么?”
“……?”陈同满头雾水,他哪知道刚才的自己是个什么神情。
可苏青太清楚了啊,在那些不可言说的夜晚里,他们谁也不满足于仅仅在乌漆墨黑里听声儿,床头总要开一盏小灯,好看见彼此的模样。xǐυmь.℃òm
那些潮红的、溢汗的,眼眸里含着湿润亮光的、微微蹙起眉心,拧着隐忍情|欲,又着实为彼此发狂的晚上,春风沉醉,夏天的月亮也为之羞涩。
擦掉手上的黏腻,纸团划过弧线准确的扔进筐里,他们两个头并头靠在一起,陈同懒懒的不用动手,只管享受,每每被苏青伺候完了,又不好意思劳烦他一般,腻腻乖巧地叫一声哥。
刚才陈同站在跑道上脸红红地看着他,就有几分那种模样。
苏青用脚趾头想想就知道,小二百五多半又在“觊觎”他的“美色”。
苏青在他耳朵边上稍稍解释了两句,说得十分隐晦。
陈同一看旁边围着这么多人,再隐晦的话他也觉得害臊,瞪圆了眼睛看着苏青,苏青笑眯眯地看着他。
旁边闹嚷的人群叽叽喳喳,响了一片锣鼓,震得人耳朵疼,脑子也傻了。
陈同动作比脑子快,一把兜住苏青大腿把他往上猛地一抱——
“我……靠?”大白发出没看懂的声音。
苏青被他抱一下脚尖离地,也是吓了一跳,下意识扶住他的肩。
陈同撑不了太久一下子又把他放下来,嘚嘚瑟瑟看着他脸上的惊讶,傻了吧唧地哈哈大笑起来。
旁边人无语一片,唯有小姐妹们精神抖擞手牵着手,满脸老母亲泪水,快乐得像在花粉里打滚的蝴蝶,一吸鼻子一场醉生梦死,一口一个“我嗑到了”。
苏青:“……”
陈同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抱他,怪让他变扭的,偏偏小二百五还格外嘚瑟——过分!
苏青小声一哼,不等陈同转身逃跑,抓着人也往上一举,还抄着他扔了一下又接在怀里。
陈同怪叫怪笑着好不放肆撒野,旁边也嘻嘻哈哈的一大片。
知情的不知情的人都觉着这也就是拿第一之后的兴奋,谁知道他们两个心里想的都是——“嗐,好想现在就亲他一口”。
两个人眼神一对视,心照不宣地准备一会儿去小树林里甜蜜一下,格外默契。
操场上还有第二组第三组的人要比赛,他们要回去班级座位上等待最终结果。
不等他们走完,人群里细声的不合群的声音终于没有被欢呼笑闹淹没,冒了个尖:“陈同!陈同!”
陈同刚喝完一口水,手里还拿着矿泉水瓶子,转头看过来,又是梁凡。
陈同:“怎么了?”
梁凡看了他嘴唇两眼,底下脑袋,好一会儿才把比赛前就要说的话讲完:“你们、你们快去找郭凯吧!”
“郭凯怎么了?”陈同和狗人们都是一愣,金毛一下子支楞起耳朵。
梁凡不太适应所有人都看向他的视线,嘴唇也吓得发颤,急急道:“你们别看我,他被人堵在卫生间里了!”
“操!”大白跳起来,“怎么回事!”
“你们别看我,我也不知道!我不认识他们!”梁凡瑟缩地跳着躲开,原本就气色不好的脸上显得更加惨白。
陈同火往上撞差点去揪他衣领:“你怎么不早说!”
梁凡被他的大声吓住,挤着肩膀嘴唇也麻了:“你们、之前要比赛,我……”
“比你吗呢!你分不清主次吗!”大仙儿也炸了,推开梁凡,几个人就往操场外的独立卫生间跑。
操场这边很大,倒是也有厕所,但是厕所很小,通风环境也不好,久而久之没人用。
操场旁边的篮球场和乒乓球场多,寻常上体育课或者放学之后来这边活动筋骨的学生也多,学校就在穿过乒乓球场的那一边,靠近室内羽毛球场的地方,修了个独立卫生间。
独立卫生间后面是绿化带,旁边是文艺楼,通风做得比较好,一条廊似的卫生间分左右男女两半,扇形窗户开得很高,透气通风,没装防盗网。
陈同这边跑过去了,呼啦带走二班一群狗人。
梁园和他们太熟悉,主席台上一眼就看见他们几个往外跑,梁园神情一愣,又看见人群里没有傅瑶和宋恬,还以为是两个小姑娘出了什么事。
梁园安排了一下手头的工作,跑下主席台也跟着去了,和傅瑶有关的事算私事,他就没和老师说。
陈同几个刚跑完接力赛都挺累,可先是宋恬和他说她被人堵了放学的路,再是比赛场上二十三班的人挑衅地竖起中指,这会儿锅盖在学校里出了事,不和二十三班有关才见了鬼!
他们一路飞奔,穿过操场跳过小灌木丛绿化带,露天乒乓球场上狂奔过去,谁知道正好撞上频频回头缩头缩脑跑过来的锅盖。
金毛第一个看见他,大喊一声:“郭凯!”
锅盖一转脸,满头是汗,头发也糟糟的,校服上蹭了好几道灰,看见亲人腿一软。
金毛要去扶他,锅盖连连摆手:“别碰我!我他妈一手的灰!”
锅盖心有余悸:“我靠了!二十三班的傻逼们在卫生间堵我!魏东抢了我的手机!简直就是强盗!”
陈同揪住他,脑袋都炸了,他要气死了:“魏东在哪?”
“他们还在卫生间门口呢,我从隔间里翻出来,爬窗从后面跑的!”
老马猛然想起什么,推了陈同一把:“瑶瑶和你妹也没回来呢!”
“我、操!”大仙儿爆了粗口。
陈同沉着脸一言不发,飞快地朝卫生间方向跑过去。
他们赛前等了五分钟,实际比起来也就一分多就跑完了,加上打打闹闹的时间也没多久。
绕过乒乓球场前面一条路直通室内羽毛球场,旁边就是独立卫生间,远远的陈同就听见一群男生在那笑,手里拿着恬恬的助听器叫她小聋子,傅瑶挡在宋恬身前拽着人要走,却被他们前后拦住。
魏东就蹲在旁边的假山石头上,夹着根烟在那笑。
旁边好几个路过的学生在和他们讲理,对方不仅没听,还要挟上了。
陈同眼都烧红了,冲过去把魏东一拽拖下来,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男生之间也不想多费口舌,燥郁发怒的情绪上头来拦都拦不住。
魏东被他扯得摔了一跤,抬起头来吐出嘴的就是一口一个“同性恋”、“恶心”、“娘炮”、“死基佬”,二班的狗人们平时再闹也是不打架的好学生,这会儿被这些恶心人的破烂玩意儿实在惹毛了火,不等三两句话吵炸了就打起来。
锅盖满手爬厕所窗户沾着的灰,本来就恶心得不行想找地方洗手,这会儿也不洗了,只当生化武器往对面嘴上抹。
陈同的脾气本来就易燃易爆炸,更不要说他们骂的还不止自己,还有苏青,他就更炸了,和魏东扭打在一起,苏青试图拦他拦不住,二十三班仗着人多朝他冲过来,不动手也要动手。
旁边试图调解的学生吓坏了,嚷嚷着要去找老师,找学生会,撒丫子就往操场上跑。
梁园差点和他们撞上,听见他们要去找老师和学生会,摘下胸口的主席章往兜里一揣。
那头看见傅瑶和宋恬被大白推出人群,群架里二十三班的学生很是不顾一切的样子,竟然妄图朝她们两个小姑娘舞拳头,梁园拉着她们两个往身后一藏,一脚踹了过去。
乱糟糟打成一团,撞倒了旁边的自行车,压歪了道边的小灌木,直到学生会纪律部的人匆匆赶来,后边跟着体育老师、纪律部长和高二年级的年级主任老秦,以及呼啦一串学生。
二班人也跟了过来,看见他们真的打起来了,一下子就炸了锅,冲进去拖人推搡,差点战斗升级。
老秦气喘吁吁跑过来大吼一声:“都给我住手——!”
定睛一看,打架的人里年级前二十占了五个,为首的一个年级第一,一个学生会会长。
苏青嘴角破了牵着陈同,脸上的温和不再,桀骜地站着,旁边梁园眼镜撞歪,这会儿调整了一下镜脚,慢条斯理掏出眼镜布擦了擦镜片。
老秦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当场去见马克思,抚着胸口手指气到发颤,老秦点着他们一大群人跳了脚,差点没把脑袋上的假发给蹦下来:“叫家长!通通给我叫家长!”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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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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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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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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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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