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同古怪的生物钟比闹铃准时,两点钟睡早上也还是四点半醒,就是醒的时候日常犯头疼,自己滚着哼唧两下。
没等他“翻来覆去”呢,腰间横亘过来一条手臂把他一搂,翻回来了。
苏青闭着眼睛哄小孩儿似的拍了他两下。
陈同脑子一抽一抽的,迷糊好久好久才想起来昨晚上他在苏青家和他一起睡的,苏青拍着他的背,口里不知道哼什么摇篮曲呢,怪难听的。
陈同心想,这人什么毛病。
他拨开苏青的手,从拧成花卷的被子里一点点往外挪,想爬出去偷溜。
没等他爬出来一半呢,苏青半睁开眼,眉头先拧上:“有完没完了……”
陈同被他一口黑锅砸下来,缓慢地停滞两秒才迟钝地听懂了他的话。
苏青睡眼惺忪地凶他:“别闹了,老实睡觉。”
手一揽,腿也架上来,把陈同打包抱紧。
大早上的哪一个不是手酸脚软的,陈同推他不过,顶着糟糟的头发喊他:“你有病?”
苏青烦躁地把他松开,皱着眉头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撑起半边身子,越过陈同往床头柜上拿起手机一看,顿时又趴下了——趴在陈同胸口上快把他压死。
苏青一脸愁怨,慢悠悠地讲:“才睡了两个小时……”
陈同太阳穴上突突地跳着疼,呼吸都被他压得不通畅。
苏青这才勉强抬起来往旁边一倒,揽着他无语地说:“陈同,你磨牙,说梦话,还管我叫妈妈。”
话音过了耳朵陈同感觉自己一句也没听懂,睡眠不足的头疼让他像是得了谵妄症。
陈同以为自己在幻听,他把眼睛又闭上了,还一边自我催眠:“我在做梦……”
苏青亦是头痛欲裂,就这个两个来小时,感觉比一世纪都难熬。
他没有陈同那样强大的生物钟,没两分钟就倒头睡过去。
可过了两分钟,陈同又醒了——他到这个点就睡不着。
紧接着就像陷入了死循环——苏青起不来,但是他睡眠轻,陈同一醒他跟着醒——
少爷的起床气还是少爷脾气的大,固执地他想睡还偏不许陈同就这么早起。
两个人脸对脸地头疼发疯,一个喊:“苏青你有毛病你不让我起床!”
另一个喊:“才睡两个小时你才有问题呢,让不让人睡觉了!”
陈同:“你、睡你的,我、起我的,有什么毛病?”
苏青坐起来抓了一把头发:“你修仙吗?”
陈同叭叭地说:“我修罗汉金身金刚不坏火眼金睛三头六臂,你管的着吗?”
苏青坐在床上气着想:难怪这小子晚上磨牙呢,磨得牙尖嘴利的全用在顶撞人上面了。口里却不饶他:“你再说话信不信我堵了你的嘴。”
陈同指着他:“堵,你用什么堵,我三头六臂六张嘴呢!”
苏青抓着他手臂就是一口,痛得陈同“哎”一声:“你狗吗!”
苏青把他拽过来顺势翻个身,一巴掌揍在他屁股上,陈同:“啊!”
苏青又落了第二下:“你三头六臂六张嘴?数学学智能马桶里去了吗?还骂人……我是你哥!”
陈同:“我呸呸!”
苏青揍了他第三下:“叫哥哥!”
陈同挣扎不过,一双手被苏青反剪在后背动弹不得,被他打了几下臊出了哭腔,一开始还嘴犟说什么:“你有病,你是我哪门子哥哥,我头掉了认你当哥哥!”
后来只觉得火辣辣的屁股疼,苦丧着通红的小脸连声叫:“哥!哥!你是我亲哥!我错了!”
苏青消了火气,听他一连串的“哥哥”叫他,突然臊红了脸,还有点意犹未尽。
苏青不揍他了,放缓了声音:“叫苏青哥哥。”
陈同咕囔一句“你变态”,眼角瞟见苏青扬起来的手立马喊了声“苏青哥哥”,苏青雷声大雨点小,落在他屁股上这回不疼。
弹弹的小屁股手感还挺好,苏青满脑袋乱七八糟的搅动着发疼,他是真没睡好觉,颓然往床上一倒。
陈同瞪他:“你怎么能这么凶!”
苏青头疼懒得和他多话,把人揽回来接着当大抱枕。
陈同认命地揉了揉屁股,又想起什么来,问他:“你哼的那个摇篮曲,是哪门子的摇篮曲,阿姨唱给你听的吗?”
苏青闭着眼睛发出一个鼻音,应了一声算是回答。
陈同不甘心自己被打了屁股,苏青想睡觉他偏要折腾,烦着苏青问:“哎,你为什么从北京转过来一个人住,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阿姨?”
苏青皱了下眉头睁开一点眼睛:“哪个阿姨?”
陈同啧一声:“还能有哪个阿姨,哈佛毕业的阿姨,给你唱摇篮曲的阿姨。”
苏青看着他,缓缓又闭上眼,拍了拍他的背:“那不是一个阿姨。”
陈同脑子不清不楚没转过来,苏青低声说:“唱摇篮曲的是保姆阿姨。”
这句话陈同听得不能再明白了,顿时一怔。
苏青哼起摇篮曲的调子,南方小调他唱不来,记不住吴侬软语的歌词只会哼上一哼,不到两个八拍就开始重复播放。
陈同不记得他妈哄他睡觉是哪一年的事情了,听着调子只觉得陌生,他妈也没给他唱过摇篮曲,至少从记事开始就没有。
他家还请不起保姆。
苏青一下一下地拍他的背,眯着眼睛看他一眼,把他的眼睛也捂上,哄他说:“你乖一点,让我抱着睡一会儿,我好困。”
陈同吃软不吃硬,轻轻地“嗯”了一声,苏青又哄他:“你也睡一会儿。”
“我睡不着。”
苏青轻声一啧:“哥哥抱着你不就睡着了么。”
陈同笑他一句:“你脸好大。”
头顶上没了苏青再和他斗嘴的声音,平缓的呼吸把卧室填满。
空调的凉气让两个少年靠在一起也不觉得热,柔软的天鹅绒毯子和他家老式的毛巾毯也不一样,去掉那些粗糙,好像能抚平他所有的棱角。
苏青还在有一下没一下地拍他的背。
平缓的呼吸让他紧绷的、困倦已久的神思逐渐放松起来。
陈同仍旧是睡不着,睁着眼睛,却觉得安宁。
苏青的睡姿并不像他说的那样糟糕,相反,少爷的睡姿很是文静——半天不带换个姿势的,陈同浑身都麻了,他还不敢动。m.xiumb.com
睡两个小时就能起床的那是他,不是别人。
少爷的起床气那么大,都上手揍人了,他可不敢动。
陈同偷偷数他的眼睫毛。
秒针转了120圈。
苏青已经完全睡熟了,拍抚他后背的手早就停下。
陈同翻来覆去,数完眼睫毛又开始数他的眉毛,还没数清楚,人先犯了困,在一室静谧里昏昏欲睡。
可每每将要入睡的时候他总能隐约看见举着硬塑直尺的人影,愤怒且焦虑地责骂他。
那人说了什么话陈同记不清了,但是那种失意的愤懑总会像鞭子一样抽打在他身上。
画图尺是透明的,毫厘清晰严谨,虽然是塑料制品但是称手还很有些分量。
图纸很大,尺子很长,上面淅淅沥沥滴着水,像旧宅里关不紧的水龙头。
陈同愈发僵硬,闷出一身汗来,眼睛觉得干涩,闭上都觉得疼,他想起床。
做点别的什么事都好,就是别让他无所事事地这么躺着,他受不了。
大概是察觉到他的紧绷,苏青睡梦里无意识地又开始重复方才的动作。
他的手轻柔的搭在他后脊上,一下、又一下……
和昏暗里焦躁愤恨的人影节奏不同,苏青还没睡醒,动作十分柔缓。
陈同被他拍得发愣,在他拍动背脊的时候仍会不自觉地紧绷肩背,只是这种应激反应越来越弱,最终是放松下来,泛麻的身体稍稍舒展。
昏暗的清晨,床头还亮着那盏灯。
陈同在睁着眼睛的迷蒙里和断断续续的打盹里,竟然也过了几个小时。
要不是电话响了,他还能再迷糊一会儿。
苏青迷瞪着睁开眼睛,看着怀里拱了个人还突然有点不习惯。
陈同也被手机铃声吵醒,顶着乱糟糟的头发睁开眼睛,显然睡得不沉,很快就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朦胧睡颜问他:“几点了?”
苏青摸过手机看了眼,不是他的电话,界面上显示着“宋老师”三个字,他下意识以为是他们的班主任宋美丽。
“八点半,”苏青把电话递给他,“你的。”
陈同愣神了好几秒才接过电话,还觉得有一点不真实。
几乎难以想象,他竟然能有赖床的一天!
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陈同沉顿一下才接,叫了句“宋阿姨”。
苏青以为他睡昏头叫错了称呼,偏头看向他。
电话里宋娴关心里透着一点急切:“陈同,你在哪呢?”
陈同抓了抓头发:“我在同学家住呢,怎么了?你来南城了?”
苏青意识到这位“宋老师”应该不是他们的班主任宋美丽,可能是陈同的家人之类的。
看着时间也差不多,苏青干脆起了床,关上卫浴的门洗漱去了。
外边传来陈同断断续续的说话声,被水声冲散,听不真切。
陈同盘腿坐在床上,抱着个枕头。
宋娴长舒一口气:“我和你爸都要急死了。”
“又不是打电话我没有接,”陈同懒懒地说,“他出差回来了啊。”
宋娴说:“昨天刚到家,这不是十一放假吗。听恬恬说你们有三天假期,你爸想带你们出去玩呢,我们来南城接你,谁知道你不在。”
宋娴问他:“你在哪个朋友家过的夜,郭凯家?我们去接你?”
陈同捏着枕头角靠在床头上:“……不了吧?”
宋娴还想努力一把:“一起去吧陈同,你爸这么久没见着你了,他想你呢。”
宋娴似乎在那边催促丈夫和陈同讲几句话,可陈同也没听到个结果。
他爸是个闷葫芦。
最后还是宋娴说的:“我们就去周边的落梅镇,那边镇子上开了个游乐场,还有采摘园,我想着去摘酿酒葡萄,看看能不能在家里自己做出来呢,我们一家四口一起去,你说呢?”
陈同往下躺,把脊椎拗出个弯来抵着床头:“我还是……不太想去,你们去就好了。”
宋娴说:“你要是想和朋友玩的话可以叫郭凯一起去呀,车里又不是坐不下。”
陈同连声说“不用”,这下连宋娴也没话可说,再说显得招人烦了。
陈同不是很自在,放缓了声音:“阿姨……你们去玩吧,我就、我就不去了,好多卷子还都没做呢。”
宋娴不甘心地又问了一遍:“真的不去吗?”
陈同“嗯”一声,摩挲着衣角的洗涤标签捋了捋,眼神无意义地落在那盏灯上,忽然变得柔软。
“阿姨,”陈同唤住宋娴,少年逐渐转向成熟的声音有那么一点哑,“……你和我爸说一声,让他在外面注意身体。”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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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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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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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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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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