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之后苏青成为了年级主任酒瓶底里的新贵。
老秦左眼八百右眼一千的近视在苏青面前都打了折扣,大老远就能喊上:“哎,苏青同学,你过来一下。”
每每叫苏青过去,老秦都要挤着皱纹和蔼和煦地问他:“最近学习怎么样呀,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呀,有困难及时告诉老师呀,老师都会尽力帮你解决哒~”
锅盖翘着小拇指学了个十成十,除了最后一个“哒~”是秃顶老秦不会说出口的娇俏之外,其他都很贴切。
锅盖笑说:“同哥可惨了,他和苏青焦不离孟的整天黏在一起,被老秦看见了就要顺带说道两句——”
“你看看你,这回考得怎么样?三百名!啧啧啧!”
老秦捂住胸口痛心疾首:“陈同,你以前也是很用功的孩子呢!初中的时候经常在年级第一看见你,怎么到了高中放松啦?最后的战役还没有打响!赢得高考的胜利才是我们最终的目的!你要从根本上找原因!你又不是不聪明,啊,对不对?”
“你看看人家苏青,向他多学习、多请教,反思到底是自己学习方法上有问题,还是思想高度上没达标!”
陈同烦不胜烦,呆头呆脑愣是听了两三回,后来就开始往苏青背后躲——他发现这是个好办法。
老秦个子比他俩矮,平时训话就要伸着个脖子,这下就更看他不到了。
老秦推着酒瓶底惊怒说:“你还敢躲?”
陈同就揪着苏青的衣服继续往后钻。
老鹰抓小鸡似的,苏青护着崽子冲秦主任和煦地笑:“老师,他都知道,您别说他了,都在改呢。”
打太极的说法又让人找不着毛病,老秦踮了脚陈同就猫起腰,等老秦累了脚跟落下去,陈同又直起来,升降梯似的躲着老秦的小眼神儿。
再三再四老秦还不觉得累,冲苏青说话,像是在和陈同家长聊天:“他也知道我念他,我念他,啊,那不是为了他好吗?对不对?在改,在改就要有、成、效。”
老秦手势分了三下,抑扬顿挫地:“我相信你们都是好孩子,那我就等着看你下次月考成绩!看看有没有成效,没成效到时候你还躲我不躲。”
背着手他要走了,还反身着重一句:“好好向苏青学习!”
陈同钻出来朝他的背影做个鬼脸,也没好颜色看苏青:“向你学习,学习一肚子坏水,才不要呢!”
可是就连啦啦队舞蹈练习的时候,瑶姐的脾气耐不住上来了也要说他两句:“同哥,你怎么做这个兔子跳的动作就这么、就这么让人看着难受呢?太僵硬了!你得软一点,膝盖放松一点,别像僵尸蹦行吗?你看苏青,就很自然,你向他学学。”m.χIùmЬ.CǒM
锅盖总结说:“叉腰、蹦跶、踢腿,同哥的肢体语言就像在说,喂!内小子(zèi)!还钱!”
金毛一脸淡定地鼓掌:“精辟。”
陈同拎上他的连帽衫往他脑袋上一扣:“放屁!”
肯德基里小方桌,一人点一个最普通的甜筒,蹭空调。
开黑和班里几个男同学……打麻将。
因为他们封神说扑克108张牌已经不够用了,改练南方麻将,144张。
不过至今他们还玩不过教物理的老赵,赵老师家住一中附近,周天能在棋牌室里坐一下午不输钱。
肯德基里锅盖金毛在打牌,陈同眼神放空,盯着遥远的街外。
锅盖一面碰牌一面抽空和陈同说:“哎,狗人,你说说多长时间没有就我们三个一起出来玩了,叫你打牌你也不来,我和金毛搭档简直了!随时拆伙小分队。你发呆看什么呢?想苏青啊?”
陈同的甜筒是抹茶味的,奶味浅,贵几块钱。
他咬了一口不快道:“我想他干嘛呀!”
锅盖一撅嘴:“你可不想他么,天天想夜夜想,整天呆在一起,都不和我们玩儿了,也不怕我吃醋!”
陈同有点心虚:“我哪有?”
游戏里锅盖的上家一张自摸胡了牌,锅盖摁着语音键说“不来了不来了”。
界面一退,锅盖对陈同说:“你可太有了!我觉得要么是我疯了被cp楼里的小姐姐们带着洗脑了,要么就是你们是真的。”
“真你妹啊!”陈同震惊地往后仰了身子,“能不一天天的混那什么cp楼吗?听着就难受……我们都是男的!”
锅盖翘着兰花指:“男的怎么了,世界上还有人和猫结婚、和狗结婚、和充气娃娃过一辈子的呢,何况不过是个男的。”
陈同瞪着他,锅盖知道自己讲离谱了,挥了挥手:“讲远了,我的意思就是呢,众生皆平等,所有的取向和选择,不管是多数人那一方还是少数人那一方,都是‘正常’的。反正说白了,我觉得你和苏青就挺gay。”
“为什么啊?”陈同睁大了困惑的眼睛发出这样的疑问。
金毛拧着眉头:“我也不觉得啊!”
陈同:“就是!金毛都不觉得!”
“等他觉得就晚了!”锅盖仔细瞧了瞧陈同,“反正吧,我觉得苏青对你有点不对劲!”
陈同看着锅盖,认真问道:“你不会真吃醋了吧?这么严重?你爱上爸爸了?”
“爱你个头!爸你个头!”锅盖兰花指点着陈同的脑阔,就很郁闷,“难道是我嗑cp上头了?”
金毛:“肯定是。你天天刷论坛,那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假的。”
陈同点了点脑袋:“关系好是真的,但是没她们想象的那样。”
锅盖:“你知道她们想的是哪样啊?你进去看过?”
“……没有,”陈同理亏,“我看那个干嘛!你也别看了,不然哪天爱上我可怎么办?我这么帅!”
锅盖:“呕——你流鼻涕穿开裆裤的照片还被我妈压在相册里呢。”
陈同翻了个白眼。
锅盖翘着二郎腿:“反正哎,我觉得苏青也不差,人家是真学霸,我真不是觉得他不好。我就是觉得吧,他嗯……和咱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同懒散地咬着甜筒旁边的华夫饼:“为什么啊?”
锅盖:“就拿大白告诉我的来说吧,一周七天,他脚上的鞋换过四双,每双几千块,那是你家我家能比的啊?大白都没这么富呢,他的小金库还被他老姐管着。”
陈同悠闲地说:“你说的这些都和人没有关系,我觉得他挺好的。”
锅盖没了声,就是有点不爽,不过也算了,大概是男孩子的好胜心,他的确有点嫉妒苏青。
毕竟他和陈同可是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的泥巴的兄弟呢,锅盖有一种儿子要出嫁的老父亲的心酸感觉,生怕陈同高嫁之后受豪门委屈。
他们三个人的假日小聚十分惬意,吃饭看电影,国庆档的欢乐喜剧片。
晚饭焖锅吃完,过了个马路又能饿了,抱着肚子坐在刘头店门口吃烧烤,滋油的羊肉和鱿鱼须,洒上葱香和辣椒粉,最后往酱香蘸汁里一过,啧——
深夜不能想,想了就馋流口水。
便利店里买两瓶冰饮,雪碧或者橙汁,但是要冒汽水的那种,辣过之后含一口,汽水细密的水泡会像跳跳糖一样在口里蹦跶。
是这几个不爱喝啤酒的少年最喜欢的吃法。
他们太闹了,少年人也太恣意,除非玩闹着喝一局,其他没有需要借酒浇愁的时候,尝一口啤酒都觉得苦味太甚。
糖水里长大的吃不了黄连。
陈同倒是觉得啤酒的味道没什么,就是不利于健康,所以拒绝饮酒。
吃到月上长天快散伙,同哥手机叮咚,收到苏青青青的问候:[在干嘛呢?]
[吃烧烤。]
陈同有心想叫他来,但是时间晚了,锅盖也好像想他们三个单独玩一天,他这个回复就没了下文。
过了会儿,苏青又问他:[最近国庆档电影多,有部喜剧片似乎很好看,要不要一起?你定个时间。]
【同尘】:[啊……我今天刚看过了……]
【sq】:[?和谁?]
【同尘】:[就锅盖他们啊,我们约牌然后闲得,就一起去看了。]
陈同十分心虚,觉得指尖都在发麻。
锅盖凑过来问他:“干嘛呢,和谁聊天啊?”
陈同不愿给他看,随口应付说:“我家里人。”
锅盖果然不看了,甚至还有点尴尬:“没事吧?他们找你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陈同心不在焉的,“要不今天先这样吧?明天再玩?”
锅盖顿时警惕地追问:“真没什么事吧?你爸找你还你妈找你啊?你妈找你你可别理她……”
他还要再说,被金毛捂嘴一摇头,老实了。
“哎,不是,”说了谎就得用慌圆谎,实在难受,陈同说,“真没事,有事就和你们说了。”
“那行吧……”锅盖吃完最后一根鱿鱼须,把剩下的打包了分陈同一半,“你也早点睡啊,十点了都。假期早点睡觉,又不着急做作业的。”
“知道啦!”陈同又和他们玩闹一会儿,见锅盖上了金毛小电驴后座,嘱咐他们两个到家报平安,这才挥挥手,转身掏出震了两三次的手机。
【sq】:[哦。]
【sq】:[我还说和你们一起去看呢。]
陈同最怕的来了——
【sq】:[怎么不叫我?]
陈同还在组织语言不知道要怎么逃过一劫才好呢,苏青的电话先打过来了。
陈同手忙脚乱地接了,站在路灯底下都有点不太好意思,躲去黑暗里面又好像太畏畏缩缩。
苏青的声音和他周围的夜色一样沉静。
他赤脚坐在阳台的懒人沙发里,没开灯,在陈同接通电话之前呼吸还是紧张的。
声音通过话筒转换为电信号,又经由手机发射出电磁波,无声无息的波动被转载到另一个接收器里,重新处理为电信号,再变成模拟信号传入耳朵。
物理选修1-1。
苏青的紧张和吃醋的酸涩都失了真,变成一句温柔的问:“你在哪儿?回家了么?”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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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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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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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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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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