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桃说完之后却没见阮玉动弹,只见她盯着茶盏看得出神,小桃好奇探头过去,茫然道:“这茶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奴婢怎么瞧不出呢?”
阮玉恍然回神,耳边的绯红仍在。
不知是因昨夜的月色太美还是因为他眼中的柔光太盛,她竟直到现在还难以平静。
昨夜她溺在了温珩的眸光中久久未答,反倒是惹得他低低一笑,留下了一句他明白了便闪身走人。
现在想想她仍觉得羞恼不已,前世明明都看腻了,怎么就这般没出息!
看着时而娇羞时懊恼的阮玉,小桃不免担心的询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怎么瞧着有些中邪了似的。
阮玉叹了一声,她可不中邪了,被一只狡猾的狐狸迷了眼。
“谁送来的信?”阮玉强自打起精神。
“奴婢也不知,心上没有落款只送到了门房说是给小姐您的。”
阮玉打开信笺,上面的字刚劲有力自成一派,可信中的内容却期期艾艾满是幽怨。
阮玉不禁扶额,“我彻底把这事忘了。”
她整日钻研着报仇挣钱,早就将庄文生庄大儒给抛到脑后去了。
想到堂堂一代大儒每日坐在院门前枯等,阮玉也觉得心里过意不去,是以强自搜寻记忆写下了几首诗,又吩咐小桃道:“你去装两盒点心,我亲自给庄大儒送去。”
庄文生毕竟是温珩的恩师,她不能失了礼数。
结果阮玉前脚刚将令牌交给庄府门房,不多时便见一个鹤发老者提着衣摆跨过门槛小跑来迎,“你这丫头可算来了,真叫老夫好等啊!”
“是晚辈的过错,这些点心还请大儒笑纳。”
庄文生迎阮玉进府,摆摆手,“你们年轻人一个个都忙,理解理解。”
庄文生说得洒脱,语气中的哀怨那可是一点不少。
阮玉笑笑,从匣中取出几张信笺,“晚辈不才,苦思冥想也只得了这么几首诗。”
庄文生一把夺过信笺,细细翻阅起来,略有浑浊的眼刹那间被照亮,所有的等待失落在这一刻通通消散。
“好诗!真是好诗啊!”庄文生眼中泛光,激动得热泪盈眶,“到底是什么样的大能才能写出这等诗作,若能得见一二,老朽这辈子也就值了!”
阮玉沉而未语,想来也只有孟清霜才知道这些诗人源于何处,不过不管这些诗人是哪个世界的,想来他们都是这岁月长河中永不会磨灭的星辰。
庄文生越对这些诗作爱不释手,便越可惜阮玉口中的那本诗集,“这诗集不比黄金珠宝,你们府上那么多财物怎么就单单丢了这本诗集呢?”
这不过是阮玉随口扯谎,听庄文生发问只能尴尬笑笑,“晚辈那时还年幼,很多事并不清楚。”
“唉。”庄文生长叹一声,“罢了罢了,便是这些也足够我钻研余生了。”
“先生,温将军求见。”
听门房禀报,庄文生和阮玉齐齐挑了下眉。
不多时门房便引着温珩而来,他今日未穿玄衣,而是着一身云峰白的束腰长衫,广袖垂落清华满身,宛若自书画中走出的谪仙风华无双。
庄文生一时看怔了,脑中隐隐浮现两抹少年身影,一人挺拔如松一人清俊如玉,那是昭国最璀璨的两颗明星,也是他最得意的两个弟子,可惜……
温珩先是对阮玉牵了牵唇角,旋即才拱手见礼,“见过恩师。”
庄文生冷哼一声,敛下了眸中情绪,“哎呦,这不是温将军,怎么大驾光临寒舍了。”
温珩好脾气的无奈笑笑,“先生还生我气呢?”
庄文生别开头不说话。
温珩道:“先生对我的教诲我从未忘却,只不过换了一种方式造福百姓罢了。”
“放屁……什么厥词!”论才学他这两个关门弟子不相上下,但若论气人的功底谁也及不上温珩,“我教你的辅君治世之道,望你能扶大厦之将倾,我让你骑马砍人了?”
他最心爱的两个弟子一个英年早逝,一个弃文从武,竟无一人继承他的衣钵,每每想起这伤心事庄文生夜里还忍不住要哭湿被子。
“先生。”温珩一改轻挑散漫的神情,沉声道:“国之将倾非文治可安,只有先无外忧,才可治内患。
弟子并非摒弃先生之志,而是不想本末倒置,只要先铲除觊觎昭国的外患,才能施行先生教与弟子的学问。”
庄文生动了动嘴唇,最后什么都没说,只转身道:“我早已出仕,如今不过一介平民,你说这些和我都没关系,随便你吧。”
阮玉怕两人再起纷争,忙拿出点心道:“已近午时,庄先生与温将军不如来尝尝我的手艺可好?”
小厮麻溜的跑去泡茶,庄文生的性子虽有些别扭,但还算用得安稳。
小厮送两人离开时压低了声音道:“奴才已经很久没见过先生这么高兴了。”
阮玉想到吃饭时庄文生拉得老长的一张脸,抽了抽嘴角,小厮解释道:“先生就是这样的性子,只要熟悉先生的人便能瞧得出来。
先生只是嘴硬,但心里一直记挂着将军,将军在外那些年先生时时打听着边境的消息,每每听到将军受伤他便寝食难安直到有好消息传回来。”
“嗯,我知道了,日后我会常来探望先生的。”温珩神情虽淡,但正如小厮所说,只要你足够熟悉一个人便能从他细微的表情上看出他的心情。
温珩看似淡漠凉薄,实则他心里装着没一个亲近的人,想了想她对小厮道:“劳烦你转告庄先生,就说我回去后还会仔细回忆,只要想起诗作便马上给先生送过来。”
“那感情好,您二位多多来常常来先生一定高兴得不得了!”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温珩看了阮玉一眼,勾唇笑道:“放心吧,我们会经常一同来的。”
阮玉心尖一颤,抬眼望向温珩果见他笑得不怀好意。
阮玉别开视线面无表情的踏上了马车,温珩淡淡弯唇翻身上马。
阮玉听闻马蹄声一直跟在马车左右,她抬起玉手撩开车帘,皱眉道:“你跟着我作甚?”
“我岂会做出尾随之事,不过恰好要去青松巷寻胡神医而已。”温珩侧眸而笑,“难道阿玉也要去青松巷吗,那还真是巧呢!”
阮玉明知他是故意的却也说不过他,干脆撂下帘子不再理会他。
温珩则弯起嘴角,唇边笑意深浓。
男子如画策马而行,他眼中的笑似敛尽星辰春光。
与此同时巷口的一辆马车中一双眼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尹素婉的脸上没了往日的清冷淡薄,她眼中噙着泪,贝齿紧紧咬着薄唇。
“小姐您别这样,您的嘴唇都破了啊。”婢女见她的嘴唇渗出了血珠连忙开口提醒。
可尹素婉却全然听不进去,她的脑海中现在只剩下温珩唇边的那抹宠溺的笑。
她很想自欺欺人,可她做不到。
她注意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对任何人这般笑过,他的所有特别偏爱都给了阮玉一人,她还能用什么理由来说服自己!
她原以为温珩对阮玉的关照不顾是因为平宁长公主,不过是因为温家有愧于阮玉,可现在她看得分明,温珩待阮玉的好是因为爱慕!
尹素婉伏在小桌上抽泣呜咽起来,婢女从未见过这样失魂落魄的尹素婉,急得束手无措不知该如何安慰。
尹素婉出身名门,家世才学相貌她样样拔尖,但她对这些虚名并不看重,也不屑于众人对她的追捧。
从小到大她的心里只装着一个少年郎,那个少年郎承托了她少女时光中所有的美好与希冀。
温珩一向不近女色,他们两人甚至没说过什么话,可他是天上的明月,哪怕能远远看着他她已是足矣。
可现在那月亮独属于了他人,她甚至就连稀薄的月光都无法触碰。
若他一直高高在上拒人于千里之外倒也算了,可偏偏他落了尘,被另一个女人据为己有,这便让她再难接受!
尹素婉突然从案中抬起脸来,泪水朦胧的眼中闪过一抹决绝,她掀开车帘厉声吩咐车夫道:“掉头,我要入宫!”琇書網
……
明月和小药童柱子并坐在门前的石阶上,柱子大方的和明月分享着自己的玩具,展示着自己灵巧的双手。
“这个虽然有些难度,但我一下子就会了,我可以教你,你要不要学?”
明月转头看向柱子,在柱子满怀期待的注视下摇了摇头,然后便继续盯着路口瞧。
柱子长长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有了一个年纪相仿的小伙伴,但这个小伙伴什么都好就是太安静了。
他不知是在安慰明月还是在安慰自己,“你放心,神医他医术了得,他一定会治好你的!”
明月突然站起身,指着远处缓缓驶来的马车无声咧嘴一笑。
姐姐来了!
温珩走到马车旁伸手去搀扶阮玉,阮玉恍然未见径自跳下了马车,她笑着拦住扑到她怀里的明月,温柔的揉了揉她的头,“你又一直在门口等我吗?”
明月用力点头,举着小手与阮玉比划了一番,阮玉猜测道:“你想与我回家?”
明月再度点头,阮玉蹲下身子平视着明月耐心的道:“我不是不肯带你回家,只是姐姐希望胡神医能治好你的哑疾,明月也很想像姐姐这样说话是不是?”
明月想了想,轻轻颔首。
她也想正常人那样说笑,不想再被人叫小哑巴。
“哼!你们想得倒好,但我可没答应要医治她。”胡神医双手环胸立在门边,冷眼看着几人。
阮玉正想说什么,温珩从袖中取出一封信,纤长的手指随意的晃了晃。
“什么东西?”胡神医兴致寥寥的随口问道。
温珩勾唇,“行宫的来信。”
胡神医的身子瞬间绷直,声音在不可置信中染着些许轻颤,“何……何处的来信?”
“想知道里面写了什么吗?”
胡神医喉咙微动,眼神凝滞的落在那封信上,他快速的跑到温珩身前,如寻求糖果的孩子般,“快,快给我看看!”
“无功不受禄,你想看这个总得帮我做点什么。”
胡神医的视线已经凝固在了信笺上,“你说,我什么都应!”
“医治明月。”
阮玉先是有些诧异,旋即心里泛起阵阵暖意。
他对她的在意从不仅限与她自己,更是全身心的为她身边的人考虑。
“好好好,我一定治好她!”胡神医满口应下。
温珩目光温和的看着阮玉,“走吧,我们进去说。”
胡神医巴巴的跟在温珩身后,哪里还有之前的高冷模样。
进了院子温珩没再吊着胡神医,将信给了他。
胡神医双手捧着信如获至宝,打开信封时都小心翼翼,似是生怕弄坏半个角。
温珩则与阮玉道:“太后要回京过寿,陛下派我前去迎驾。”
“太后不是已经很多年不曾回京了吗,怎么突然想要回京过寿了?”阮玉记得前世直至苏尧叛乱谢太后都没有回京。
“暂且不知,不过太后特意点名想要见一见你。”
阮玉诧然,“见我?”
温珩点点头,抬眸看向正在读信的某人,寥寥数字胡神医却看得津津有味,“他将你做的香膏送去了行宫做为献给太后的寿礼,想来太后应该很喜欢,此次接驾你随我同去。”
“我也去!”胡神医那看待生死都凉薄如霜的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芒。
“你一个大夫去做什么?”温珩语气难掩厌嫌弃。
“出远门难道怎么不需要大夫了,万一谁有个头疼脑热的!”
“有御医。”
胡神医脸红脖子粗的道:“他们那半吊子医术哪能成,有我随行保护万一你遇到行刺受个重伤不就不必担心了吗?”
温珩冷眼看他,阮玉也蹙紧了柳眉,胡神医注意到声音有些尖锐的道:“丫头你不对啊,你不是最讨厌这小子了吗,你怎么还皱眉了呢!”
阮玉脸颊瞬间泛红,温珩见状温声一笑,“我与你不同,我是有人疼的。”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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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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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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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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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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