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来的那几年他曾经想过只要沈延一登基他就回去,那时他以为自己不会有任何留恋。
可现在却完全不一样了,他清清楚楚地知道自己舍不得。
“你犹豫了?”靳言看着他,“你不想回去了?”
“不是。”
江闻岸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回去,家里还有很多人在等着他。
“不是现在。”
延延曾经满心欢喜说要与他成亲,曾经让他伤心了,江闻岸此刻是断断不可能再一走了之了。
他低声喃喃着:“再过三天……就三天。”
他要兑现承诺,跟延延成亲、洞房。
不留任何遗憾地离开。
“求你。”
*
蓝临笙“哎哟”了几声,捂着脑袋从地上爬了起来。
江闻岸被锁在里面,无法出去扶他,“你感觉怎么样?”
“脑袋好像磕到了呜呜呜。”蓝临笙揉了揉脑袋,看向江闻岸,忽然瞪大眼睛叫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他跑到窗边,做贼似的四处张望着,神秘兮兮道:“绯言呢?趁着皇帝哥哥还没回来,你快跟他走啊!”
“……”江闻岸摇了摇头,不愿让他误会。
“我不走,我心里的人一直都是延延。”
“……”蓝临笙脸上的表情变幻莫测,可谓精彩,过了一会儿居然大哭起来。
江闻岸:“???”
头疼。
蓝临笙拔下头上的簪子,丢到江闻岸身上。
他低头一看,正是邢淮曾经想送给他的那支桃木簪子。梁子卿和索亚成亲当天,被蓝临笙拿走了。
“你为什么不走?我都知道,这支簪子邢哥哥是想送给你的,我都知道!”
江闻岸愣了一下,摇了下头,“可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收下。”
“我知道。”蓝临笙一抽一抽的,哭得好不可怜。
“他们都说我与你有几分相似,可是他们都只喜欢你不喜欢我。”
“皇帝哥哥只喜欢你,行,那我不跟你争,可邢哥哥只见过你一次就想给你送簪子,为什么他们都只喜欢你?”
梁子卿成亲当日他看到了邢淮,还记得邢淮与沈延二人之间微妙的气氛,饶是再迟钝也意识到了些什么,可他自认什么都没做,也从来没有给过人不该给的希望。
蓝临笙也曾经喜欢过沈延么?
可是他不可能放手。
眼前人哭着眼睛红红,梨花带雨着实是惹人心疼,江闻岸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闷闷道:“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蓝临笙抹着眼泪,“你又没做错什么。”
“你不走就算了,那你不喜欢绯言的话能不能把他让给我啊?”
“啊?”
这话题转的够快,江闻岸听得一愣一愣的,还是递了一块手帕给他。
蓝临笙接过手帕,没形象地擤着鼻涕。
“我现在觉得绯言公子也很好,我想转移目标了。”
“啊……”
江闻岸看着他,又是无语又是无奈。
从另一个角度讲,他这样看起来没心没肺的性格或许别有一番好处。
沈延回来了。
从外头望进去只见江闻岸坐在窗边,低头专注地在桌前纸上勾画着,额前几缕碎发垂了下来。
风一吹过,他抬起眼,一眼看到静静站在外头看他的沈延。
“回来了?”
想象中的不满和恼怒没有出现,江闻岸只是笑着,“怎么不出声也不进来?”
“唔…”
沈延听到了小黑的声音,这才知道小黑也在里头,还没等他说话,便见小黑跑了出去,咬着他的衣摆想要拉着他进去。
进入承华殿,小黑方松了口,又跑到江闻岸脚边趴下,拱了拱他的小腿。
沈延走了过去,从身后抱住他。
“先生在画什么?”
他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江闻岸已经画了很多张画像,无一例外都有沈延的身影。
先生总喜欢画他,但这一次好像有点不一样。
先生还画了他自己。
“是我们的画像,你看。”江闻岸一一展示给他看,“从你年少到现在的模样。”
弄雪阁里沈延咬他肩膀、加原一起喂小黑、云山暖泉、北疆、金玉山庄,所有他们曾经一起去过的地方,江闻岸一一都记录了下来。
不知为何,沈延心里却有点堵得慌。
“为什么突然画这个?”
“就想画下来。”江闻岸低声回到,眼睛却不禁有些酸涩,“以后你时常看看,好歹不会那么快把我忘了。”
“先生一直在我身边,怎么会忘?”
“我是说……如果我先你一步离开,你也要记得我,可以吗?”
“怎么会?”沈延有些急,“先生的身子是比我弱了点,但我养着先生爱着先生,让章太医帮先生好好调理身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江闻岸低垂着眸子,“好。”
他一点儿都不积极的态度仿佛在预示着什么,让沈延有些无力。
“即使先生先我一步离开,我也会马上跟着先生去,不会让先生一个人孤独死去。”www.xiumb.com
“你在说什么?”江闻岸大惊失色。
他不知道等他回现代的时候这里会是怎么样的,与其让真正的“江闻岸”回来,他更想让延延认为他死去了。
可他要的结果不是这样,他要延延好好活着。
沈延神色认真,显然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如果我先死,先生要好好活着,只是不许忘记我,我即便是化了魂也要日日回来看先生。”
“先生若是先死,我便牵着先生的手在你身边躺下,陪着你去,我说到做到。”
他这话不能细想,只会让人毛骨悚然。
不论生死,他都要纠缠江闻岸。
“不要这样。”江闻岸很想哭,可眼下却只是笑着,笑他痴,笑他傻。
他正在画的是自己,低头勾完最后一笔,沈延才发现他在画的便是眼下。
手腕上连着锁链,他被囚禁在承华殿。
沈延的脸色越来越差,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想在此刻用力地抱紧先生。
沈延抱他,亲昵地亲吻他的脸颊、眼睛,却尝到了咸涩的味道。
心里一揪,“先生怎么哭了?”
江闻岸意识到失态了,当即抬手擦拭眼泪,开口的声音还有些哽咽:“因为……我高兴。”
他抬起朦胧的泪眼看沈延,扯开嘴角笑道:“延延,我们终于要成亲了。”
他这样的笑并没有让沈延感到半分的高兴,反而心慌又难受。
他握着江闻岸的手,铁链啷当作响。
“先生,是不是我弄疼你了?我现在就帮你解开。”
“不。”这会儿江闻岸却不愿意了。
“延延,就等到我们成亲那日再解开,我愿意锁在你身边,只要你多留下来陪陪我。”
心上人近乎乞求的渴望亲近让沈延心里涨满了柔软,温柔的吻落在他的发间。
连着两日,沈延一处理完朝堂上的事情就回来陪他。
一人批奏折,一人画画。
沈延其实不喜欢他画那些画,总觉得是不好的兆头,但江闻岸坚持,他便纵着。
小黑将头枕在江闻岸的脚上,尾巴一摇一晃地扫过沈延的腿。
沈延一抬头就能看到先生。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为岁月静好的日子,是想象中未来的模样,却是江闻岸心中可遇不可求,想要永远定格的画面。
夜里,他们紧紧地拥抱对方,总是说了很多很多的话,直到累了才入睡。
直到第三日,二人叙完话,很快被拉入了一场梦境。
白,到处都是白色。
虚无的颜色。
站在无法辨明方向的地方,江闻岸有些无所适从。
又要回去了吗?
这次是短暂的还是永恒的?
他正想着,手心却突然一暖,一个温度覆盖上来,他看到了延延。
眼前的白色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
周围是似乎来自远方的鸟鸣,幽怨而又空寂,因而并不显得嘈杂。
看清“祈愿池”三个字,江闻岸忽的反应过来,这是无荒山无悲寺里头的祈愿池。
他们曾经在这里许下愿望。
梦中的沈延反应也很真实,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拉着江闻岸离开。
这里给他的回忆并不美好。
转身却依然见到了那个光脚的和尚,他依然衣衫褴褛,外袍破破烂烂,手上还挑着一壶酒。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江闻岸记得,那是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这个和尚送给他们的话。
如今想来的确灵验。
他从来身不由己,只能在有限的自己能够控制的范围内不留遗憾。
江闻岸紧紧握着沈延的手,微笑着迎上那和尚的目光,静静等待着想看他还会不会送什么话给他们。
那和尚却只是笑。
水声哗啦,池中央忽然升起一艘小船来,缓缓的朝他们驶过来。
小船上载着一张字条。
江闻岸心下一动,就要上前。
沈延却紧紧握着他的手,不肯让他去。
江闻岸轻轻拍着他的手安抚着,还是上去取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字条打开,上面却只有四个字,写着:“事在人为。”
事在人为?
江闻岸只觉得没由来地心安,转头却发现那和尚早已消失不见了。
晨光朗照,叫醒熟睡的人。
二人是一齐醒来的。
江闻岸愣了一下,恍然发觉方才的一切都是梦,没有祈愿池,没有和尚,也没有什么字条。
他猛然坐了起来,带动着锁链发出声音。
“延延,该去上早朝了。”
“今日不去。”沈延把人搂回自己怀里,亲昵地贴贴他的脸颊,“先生忘了?”
他差点忘了,如今朝局稳固,百姓亦是安居乐业,边关动荡已平,天下都是一派祥和。
“今日我什么都不做,就陪着先生。”
江闻岸此刻心情平静,回过神来便躺下抱住他。
“延延,我在无悲寺许的愿实现了,你的呢?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 蓝星,夏国。
肿瘤科病房,弥漫着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病房是单人间,设施俱全,温馨舒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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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对于孑然一身的路遥来讲,却是无人问津的等死之地。
他是癌症晚期,靠着意志力撑到现在,但也只是多受几天罪罢了。
此刻,路遥躺在病床上,怔怔望着床头柜上的水杯,想喝口水。
可他拼尽全力却无法让身体离开病床。剧痛和衰弱,让这原本无比简单的事情成了奢望。
这时,一道幸灾乐祸的声音响起:“表哥~你真是狼狈呢。连喝口水都得指望别人施舍。”
一位英俊的年轻男子悠闲坐在病床前,翘着二郎腿,眼睛笑成一道缝。
“你求求我,我给你喝口水如何?”
路遥面无表情,一言不发。自从失去了自理能力,一帮亲戚的嘴脸已经见多了,不差这一个。
男子起身,将水杯拿在手里递过来,“表哥别生气,我开玩笑的,你对我这么好,喂你口水还是能办到的。”
说完话,他将水杯里的水,缓缓倒在路遥苍白消瘦的脸上。
被呛到,路遥无力的咳嗽几声,好在少量的水流过嗓子,让他有了几丝说话的力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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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鑫,为什么?我从未得罪过你。你去星盟国留学,还是我资助的!”
张鑫将水杯放下,不紧不慢的说:“谁让你这么古板呢,只是运点感冒药罢了,又不犯法,你非得千方百计的拦着。”
路遥脸上闪过一丝了然之色,道:“张鑫你这垃圾,狗改不了吃屎。将感冒药运到国外提炼毒品……咳咳……”
张鑫理了下领带,笑道:“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可是国际知名企业家。这次回国,‘省招商引资局’还打电话欢迎我呢~”
路遥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安静等待死亡的到来。
但张鑫却不想让眼前饱受病痛折磨、即将离世的表兄走好。他附身靠近,悄悄说道:琇書蛧
“表哥啊~其实呢,我这次回国主要就是见你一面,告诉你一声——你的癌,是我弄出来的~”
路遥陡然挣开眼,“你说什么!”
张鑫笑眯眯的掏出个铅盒打开,里面是件古怪的三角形饰物,仅有巴掌大小,中间是只眼睛似的图案,一看就很有年代感。
“眼熟吧?这是我亲手送你的,货真价实的古董。我在里面掺了点放射性物质,长期接触就会变成你现在这副鬼样子。”
路遥马上认出来,这是自己很喜欢的一件古物,天天摆在书桌上,时不时的把玩,没想到却是要人命的东西!
他伸出枯枝似的手臂,死死的抓住眼前人的胳膊!“你……”
“别激动~表哥,我西装很贵的。”张鑫轻松拿掉路遥的手,小心的捏起铅盒,将放射性饰物塞进他怀里。
“我赶飞机,得先走一步。你好好留着这个当做纪念吧,有机会再去你的坟头蹦迪~”
说完话,张鑫从容起身离开。临走前,还回头俏皮的眨眨眼。他原本就男生女相,此时的神态动作居然有些娇媚。
保镖很有眼力劲,赶紧打开病房门。同时用无线耳麦联络同事,提前发动汽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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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遥只能无力的瘫在床上,浑身皆是钻心剜骨般的剧痛,还有无穷悔恨、不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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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剧痛渐渐消失,只剩麻木,路遥隐约听到过世的双亲在喊他。
就在路遥的身体越来越飘,即将失去意识时,胸口突然阵阵发烫,将他惊醒。
从怀中摸出那三角形饰物,发现这玩意变得滚烫无比,还在缓缓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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